明清碑刻記載的鄂西南地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研究

摘要：鄂西南地區記錄傳統文化具象的載體豐富多樣，絕大部分位于湖北省恩施州。恩施州地處武陵山腹地，是歷史上鄂西南地區與中原地區交流的前沿地帶，明清以來，恩施州所轄地域內的碑刻形式及內容愈加豐富。以碑刻文獻來探討鄂西南地區歷史上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既能激活現存碑刻文獻的價值，也能彌補古籍文獻中關于該區域各民族歷史上交往交流交融資料的缺憾。

關鍵詞：鄂西南地區；碑刻；民族認同感

鄂西南地區現存碑刻資料豐富，形式上有石碑、墓志銘、廟宇、摩崖石刻等，內容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個方面，主要內容呈現在“改土歸流”之后以恩施地區為主，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融合共生。恩施州作為多民族聚居地，由于其社會歷史的緣故，關于恩施州文獻的歷史資料較為零散，對于過往恩施州的社會狀況、民族交往及家族遷徙等并無專門記載，現存恩施州的社會歷史資料主要包括地方志文、史籍中的片段記載、館藏資料等。而碑刻資料作為當時地方社會的一種表達方式，社會成員將其認為有意義的事件通過石刻記錄的方式記載下來。碑刻資料的內容記載詳細，大到國家治理規章、小至家族族訓等，其內容可作為研究鄂西南地區的第一手資料。

一、碑刻中鄂西南地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呈現

恩施州現存的古石刻碑記較多，時代最早的為五代，最多的在明清。其中，大量碑刻都是在“改土歸流”后出現的，因此可依據當前恩施州的金石資料分析各民族在其中的交往交流交融情況。

1.功德事跡中的人文交流

土司制度是元明清時期在少數民族地區設立的地方政權組織形式和制度，土司又稱土官，是由古代中央王朝任命和分封的地方官，每年的土司朝貢在客觀上也促進了當時中央王朝與少數民族地區的政治和經濟交流。中央王朝通過委派官員任職于恩施州，以鞏固對少數民族地區的治理與交流。《太守文公德政碑》記載：“公歷任奉中州縣，久以廉能著，除莠安良，不遺余力。”古代鄂西南邊界地區時常發生動亂，《見利思義碑》中載有“兼于川楚地界毗連，離城渺遠，奸匪易生，微嫌挑唆，構訟甚至傾家蕩產，流離搬遷”的內容；在《眾修功德碑》中又見到“上年被賊匪焚掠，鋪戶凋零”的記載，由此可以看出在當時恩施州與其他省接壤的地區并不平靜。政績功德類碑刻一方面體現當時中央王朝通過委派官員向土司地區實施統治，另一方面地方社會的治理得到改善，民眾刻字勒碑也是對中央政權認同的標志。

2.政規民約中的社會交往

作為古茶道和古鹽道必經之地的恩施州，對來往的商客及馬匹等都有詳細的規章制度。商客的往來使得恩施州與外地有了更多的交流與交往，途經地的產物也成為促進當時交往交流的載體。李何春、姚力堯認為鹽作為當時的交換載體，在不同地區的流通促進了民族地區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

《卯洞油行碑》記載：“卯洞地雖偏僻，三省連接，水陸總埠，土產桐油，肩挑背負，遠近咸集。”卯洞曾是水陸交通重地，故成為鄂、湘、川三省交界處的桐油集散地。交界地區的交往交流因商品往來而產生聯系，并依靠規章制度形成穩定的關系結構。

交界處的經濟繁榮引來匪徒，也使得當地少數居民為尋求經濟效益而放棄社會道德，對于此類現象，各地便設有約束鄉民行為的碑刻記錄。巴東《公議嚴禁碑》記載：“有不務正業之徒，任設煙館，輪招外來匪痞……”當時在鄉間也設有專門的團會，處理邊界的匪賊，利川市謀道鄉的《漆獠壩團會十規碑》記載了鄉內設立團會防止匪賊擾亂境內，對境內的鄉民設置規定，團章規定由團會公議。此類碑刻記載了彼時鄂西南邊界地區的社會情況，頻發的戰爭雖讓兩地的社會穩定受到影響，但從兩地人民的交往交流交融活動上來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當時兩地民族的相互了解，為之后的交往交流交融奠定基礎。碑刻記載內容反映出邊界商業地區的社會成員，隨著規定的出現，自身的管理自覺性進一步提高，民族之間的和諧交流便在遵法守約的社會環境下完成。此類碑刻以官府公告的形式來宣示國家的權威，在處理社會問題時，法律依然占主要地位，同時也表明了民眾對國家法律法規的認同。

3. 阡陌交通中的經濟溝通

鄂西南地區天然獨特的地理環境，促使其經濟在交通中滋養生長。《太平道口碑記》便是鄉民訴說其修建道路以便通達各地；《德茂橋碑》則描述了該橋的地理優勢和修建過程；《整修施宜驛道記》直接描述了施宜驛道因迭遭破壞，崎嶇之處甚多，而該道為鄂西交通動脈；《永興橋碑》也直接描述了修橋通行人、達商旅。這些碑記反映了當時鄂西南交通與經濟文化的密切性，鄂西南各民族交往交流又依賴于交通環境決定的經濟活動。從《施南府志》記載的“土家族地區外蔽夔峽，內繞溪山，道至險阻，蠻僚錯雜，自巴蜀而瞰荊楚者，恒以此為出奇之道”“宋末，蒙古搭海入蜀，荊湖帥孟珙遣兵屯施州以備之。又蒙古兵渡萬州湖灘，施、夔震動，蓋施、夔表里大江，而清江源出彭水，中貫衛境，至夷陵宜都而合大江，其取逕之捷”可以窺見，鄂西南地區自古以來便是東聯荊楚、西聯川陜的咽喉之地。《川箭河橋碑》位于宣恩縣李家河，“其維艱，除道成梁，王政之所并重……”描述其修建河橋之艱難，又在碑刻后文中載有“前人創始，不憚勞心，我輩修續。敢辭膜手……利物利人”的內容，《川箭河橋碑》的存在佐證了當時人們為兩地往來而完善交通。

4.家族碑志中的族群交融

鄂西南地區家族碑志的數量，雖不足以收錄于古籍文獻中，但這部分家族碑刻資料作為研究當時的族群遷徙以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資料，十分珍貴。記載繁衍生息類的碑刻數量眾多，其中土司、土司部屬及其后代的墓碑具有典型意義。如位于利川市謀道鄉銅鑼鄉的《馬母李老安人墓志》記載了馬氏鼻祖為漢代伏波將軍馬援，他曾幫助劉秀奠定了東漢基業。東漢建武二十四年（48），受朝廷派遣，其前往慈利、桑植、龍山、來鳳、宣恩一帶鎮壓“零陽蠻”精夫（即首領）相單程的反抗，后因病在壺頭去世。到南宋時，馬氏后人定虎公來到湘、鄂、渝、黔一帶，鎮壓九溪十八峒的反對勢力，為南宋偏安江南立下功勞，遂被封為石柱安撫司，石柱土司的統治由此開始。到明代，石柱土司馬千乘曾與所屬之龍陽峒土司，作戰于利川銅鑼關魚木寨一帶。馬千乘死后，其子尚幼，其妻秦良玉代職，是為女土司。她曾奉調援遼，奉詔勤王，參與過鎮壓明末農民起義，又在平定奢崇明叛亂中立下大功，因此被晉封為一品夫人，授都僉事充總兵官，顯赫一時，《明史》專門為其立傳。此墓志不僅記錄了馬氏譜牒沿革，而且也反映了有關戰事情況。鶴峰縣容美鎮《田舜年墓碑》的發現，對研究容美土司史具有重要意義。容美土司統治疆域范圍廣，土司這種“俗權”對于中央王朝的服從來自于多種認同的建構。自明代中期起，容美土司田世爵等土司統治者都致力于促進與中原地區的文化交流，國家權力通過文化教化在容美土司地區扎根發展，從文化認同的根基上夯實了地區對國家認同的基礎。

施州衛是明代衛所制度的產物，是當時朝廷在全國軍事重地和少數民族地區設置的一種軍事組織。《周心宇墓志》《蔣禎墓志》《郭氏墓志》都是記錄墓主人隨軍落戶于此，均為施州衛時期的統治提供了重要的實物佐證。“改土歸流”后，中央王朝加強地方統治，派兵駐守土司地區，鄂西南地區迎來了大量其他民族的融入。

二、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研究視域下地方金石文獻的價值

碑刻文獻作為珍貴的物質文化遺產，有助于我們了解民族歷史，構建民族特色文化，避免同質化發展，推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其具有以下三點價值：

1.豐富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視角

陳彧認為，民族村鎮是各民族文化的載體，更承載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過程。碑刻作為民族地區社會中的主要記錄方式，依據碑刻記載信息了解鄂西南地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進程，以便挖掘更加深刻的歷史內涵。之前已有學者用民族學方法研究文化遺產對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價值闡釋，時至今日，以此為研究的學者不乏其數。何銀春和張慧儀認為文化遺產是各民族文化發展的結晶，凝結了大量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實踐內容和價值意蘊。如發掘永順土司城，通過對它的保護和開發，為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借鑒，其價值主要體現在作為助推民族團結工作的重要依據，是提高地區發展水平的重要途徑、傳承優秀民族文化的重要來源和建設美好生活家園的重要體現。現存碑刻作為地區與民族獨特且珍貴的文化遺產，不僅要對其記載形式、文字與藝術價值進行研究，更要重視其內容對現下梳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歷史的重要價值。

2.增添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文物資料

2021年11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二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讓文物活起來、擴大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的實施意見》，意見明確提出，要準確提煉并展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標識，更好體現文物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審美價值、科技價值、時代價值。要加強文物保護利用和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提高文物研究闡釋和展示傳播水平，讓文物真正活起來，成為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深厚滋養，成為擴大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名片。

碑刻作為記載恩施州社會歷史的物質文化遺產，我們應加強對其資料的重視與保護，并與現代科學技術結合，將碑刻資料書面化、數字化。

利用現存碑刻資料，可以更好地實現“讓文物說話、讓歷史說話、讓文化說話”的目的，讓廣大民眾有更多了解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歷史情況的機會，有助于現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記憶支撐。

3.激活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情感記憶

2019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全面深入持久開展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見》，指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國家統一之基、民族團結之本、精神力量之魂。適應新時代發展歷史方位，以各族群眾為主體，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根本方向，以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為根本途徑，全面深入持NyNNqToxA9pq9LyfGjC3lrx08DrKy51PJ3Av5O+8UcM=久開展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是推進民族團結進步事業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必然要求。深化民族團結進步宣傳教育。強調要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教育，引導各族群眾不斷增強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對中國共產黨的認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大力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國民教育、道德建設、文化創造和生產生活。

黃孝東和張繼焦通過對蒙晉冀長城金三角區域文化遺產的調查分析發現，該區域內的許多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都具有同根、同源、同宗的屬性，從文化遺產的角度審視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以及多民族國家的文化認同存續，對于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培育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意義。鄂西南地區眾多的碑刻資料記載了族群源流、社會發展、商貿往來，可增強各地區各民族對祖國的高度認同感。

三、小結

碑刻資料所展現的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圖景，促進了各地區各民族之間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以中華民族大團結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以碑刻文獻的視角完善歷史資料、分析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為當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新路徑。現存的碑刻文獻具有內容廣泛、記錄詳細、數量眾多的特點，可作為研究鄂西南地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歷史的絕佳材料，有助于整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歷史。從碑刻文獻中發掘各民族交往的歷史過往，用歷史記憶喚醒人們的情感記憶，激發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熱情，助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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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瀚方（1998—），女，漢族，四川雅安人。湖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