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金手指》是一部充滿“港味”的電影,它通過華麗的質感和涌動的情緒,展現了中國香港電影的魅力。這部電影不僅僅是一部娛樂作品,更是一部藝術作品,它通過電影語言對人性和社會進行了深入的探索和表現,其敘述風格和情感表達都頗有深度。《金手指》具有鮮明的視覺表達風格,鏡頭設計和色彩渲染對20世紀中國香港都市影片進行有意復刻,為觀眾帶來了一場感官沖擊與享受;電影的敘事結構層層遞進又含有暗線,引人深思。
【關鍵詞】 《金手指》; 質感; 情緒; “港味”美學
一、“港味”美學的呈現與延續
(一)“港味”美學的探索
中國香港電影自誕生以來探索頗多,加之其生長地域具有復雜的歷史文化背景,更凸顯了港片獨樹一幟的美學風格,香港進而成為東亞電影的新樞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引領東亞電影的潮流。再加上香港特殊的歷史,它很容易就促進東西方文化融合,而香港電影又是各類藝術形式中最能展現和傳播中西不同文化的載體,于是香港本土電影呈現成為內蘊東方傳統文化精神和外展西式拍攝技巧的“港味”影像。
19世紀末,香港電影人黎民偉就曾強調電影不僅具備娛樂價值和美學價值,而且是教化社會的工具。[1]20世紀三四十年代,大量電影人遷移南下到港澳臺發展,為香港電影在創作和市場層面打下了基礎,迎來了第一次興盛。香港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文化使得香港電影成為當時中國電影人表達愛國情感的媒介。再加上國家內憂外患的時代背景,愛國和抗日成為當時香港電影的主流旋律。因此,香港歷史的特殊性要求電影人主要關注社會背景,以復雜的社會現實為底色,創作出一系列具有強烈愛國主義精神的革命電影。此時的香港電影在特殊歷史語境下萌發新芽,在橫沖直撞中尋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是香港電影發展的璀璨時代,當時的香港電影不僅在中國內地深受歡迎,在亞洲甚至全世界都閃耀著獨特光芒,涌現了很多經典電影,如《警察故事》(成龍,1985)、《倩女幽魂》(程小東,1987)、《賭神》(王晶,1989)等。這些電影內容豐富、元素多樣、無厘頭,充滿港片氣息,它們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無數觀眾的目光,直至今日,這些經典之作仍在觀眾心中熠熠生輝。
1997年香港回歸后,港片面臨新的發展機遇。過去的香港商業電影借鑒好萊塢大片的模式和劇情,但商業電影是潮流之作,只能被觀眾記住一段時間。同時在香港回歸后,港片受到內地電影的沖擊,需要做出改變來適應中國內地電影市場,又要保留香港獨特的風味和文化,因此,在這一時期,香港電影在徘徊中探索前進。不過隨著2023年CEPA的簽署,香港電影有了新的突破,香港駐京辦主任鄭偉源致辭指出,CEPA協議進一步鼓勵香港與內地發展合拍模式,香港電影進入CEPA時代。[2]劉偉強、陳可辛、徐克等一批香港導演在尋找內地電影文化與香港電影美學的聯系,以期產生更貼近大陸觀眾的作品,張婉婷等一批導演則是堅持香港電影獨特的美學特征。
(二)香港電影中“港味”美學的鋪展
“港味”美學的視覺效果帶有一種高貴而綿密的獨特質感。為了還原故事的真實感,香港電影注重場景、人物、道具等方面的拍攝。同時導演利用靚麗色彩營造獨特的視覺效果,賦予香港電影鮮明的香港風格,產生“港味”美學。例如《花樣年華》(王家衛,2000)講述了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愛恨情仇,在鏡頭的運動下,色彩與人物、環境以及道具搭配恰到好處,為觀眾成功營造了經典的浪漫懷舊氛圍。[3]
敘事技巧的先鋒性和生活化也是“港味”美學的重要特征之一。香港電影善于運用懸疑、反轉、鋪陳等手法,鏡頭的使用也靈活多變,使電影不僅展現人物內心世界,還展現了特殊時期香港的社會歷史。與此同時,跨文化的表現形式使香港電影衍生了獨特的文化內涵。一方面,在20世紀80年代,香港電影產業經歷了一次技術革命,從國外引進先進的電影設備及技術,積極參與國際市場的合作和互動,為跨文化表現提供了寶貴的資源;另一方面,香港的特殊歷史背景和獨特的地理位置,讓其深受中國內地電影文化和西方電影文學的雙重影響,在創作中,經常會混入一些移民文化與西方文化,導演將不同的文化元素拼接。“港味”美學展現了特殊環境下香港電影文化的多樣性。
在主題方面,港片多關注對現實社會議題的討論,“港味”美學注重個體生命的存在狀況和情感狀況,導演善于通過電影情節表達對社會現象的看法。“港味”美學將人文關懷和社會責任結合在一起,影片具有深厚的社會現實意義,港片讓觀眾在欣賞電影的同時,感受到香港獨特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狀況。例如《秋天的童話》(張婉婷,1987)講述了香港移民在國外居住的故事,描繪了移民生活的艱辛和漂泊,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卻仍然融不進西方國家的主流社會。影片中還加入了粵語歌曲和香港地標性建筑,表達移民對家鄉的思念之情,向觀眾展現了香港文化的獨特風味。在《古惑仔》(劉偉強,1996)系列電影中,導演以出彩的敘事技巧和鏡頭語言,充分體現了香港特有的人文內涵。
(三)“港味”美學的變遷與創新
隨著全球化席卷世界,電影市場的競爭愈發激烈,觀眾需求的變化也更迅速,香港電影人開始探索香港式美學的新路徑。在北上融入內地的發展趨勢中,現代香港電影通過多種形式的創新,逐漸與過去的“港味”告別,以更現代化的方式彰顯香港美學,贏得更廣闊市場和觀眾支持。在現在這個特殊的、繁雜的電影環境下,香港電影仍然要做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在保留港式獨特韻味和人文關懷的同時,繼續進行跨文化創新。這是香港電影重拾本身魅力的關鍵所在。
二、質感:視覺“景觀”與鋪陳式敘述
(一)華麗“景觀”與香港欲望
電影《金手指》具有濃厚的“港味”美學色彩,尤其是視覺層面的精心布置讓“港味”特質的媒介景觀更為具體可感,給觀眾帶來一場感官層面的淋漓盡致的享受。影片中的畫面,無論是色彩運用,構圖巧妙還是場景切換,都流露出港風影像的濃厚魅力。畫面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巧妙地捕捉并呈現,使每一個鏡頭都如同一幅精美的畫作。這種獨特的視覺表現方式,不僅干脆利落地抓住觀眾目光,更能夠引領他們深入探究影片的內涵與深層含義。媒介景觀源于法國情景主義運動創始人居伊·德波(Guy Debord)所提出的景觀社會理論,即通過媒介呈現給大眾的宏大奇觀或景象。德波對大眾媒介影像在傳播中表現出的“單一性”“影像替代性”等傳播特性進行了大量深刻分析,并指出“大眾傳媒已經成為景觀社會的原動力,是景觀最為顯著的表現”。由此,“媒介景觀”成為景觀社會或現實社會存在的普遍方式。[4]作為一種具有廣泛傳播性、商業性的媒介手段,電影能夠將虛擬的景象轉化為可以觀看的物質存在,用電影制作多樣視覺“景觀”已經成為當代電影工作者的基礎技能之一。“景觀”這一概念將大眾文化和視覺效果相結合,影像既具有欣賞性和藝術性,又表征著某種為人們所懷念或是討論的文化現象。《金手指》所展現的視覺“景觀”擁有華麗典雅的鏡頭質感,讓觀眾在視覺體驗上收獲頗豐,另一方面,它的故事內核指向的20世紀末香港商業界風云,令觀眾魂牽夢縈,不自覺地回溯那個年代香港經濟華麗外袍下的腐朽舊因。
在影片中,導演莊文強運用了大量的靜態鏡頭、慢鏡頭和特寫鏡頭,以及華麗的色彩和光影效果,營造出一種唯美、夢幻的氛圍。同時,影片中的場景設計也極具特色,從繁華都市到荒涼鄉村,從豪華舞廳到破舊貧民窟,每一個場景都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情感色彩。[5]創作者以繁復的鏡頭重塑中國香港黃金時代的視覺“景觀”,演員裝束、空間設計、色彩渲染、鏡頭切換無一不設計精妙,處處彰顯“港味”風采,這固然與導演本身便是出身香港電影界相關,他曾經以“狂歡”一詞形容當時的香港,因此處在其中的人才最能夠把握那個時空里的“景觀”。
華麗繁榮的時代氛圍抽象不可感,于是導演將這種時代氛圍外化成金碧輝煌的可視美學,給觀眾帶來極大的視覺沖擊。《金手指》在調色上苦下工夫,用色調講故事。“白天的場景調色是偏紅的,我們想做出一種樂觀、欣欣向榮的感覺,”影片的主色調——金色則有很多種,“除了閃閃發光的金色,我們還大量使用玫瑰金、啞光的金色等。這些金色沒那么搶眼,是有點陰影的,制造一種狂歡之中蘊藏危機的感覺”[6]。與白色等容易讓人沉靜的淡色系相比,不論是金色還是紅色,都是具有鮮明特征的暖色系色彩,這種類型的顏色適合抓人眼球,引導觀看者進入一個充滿幻想的、欲望紛雜的、更迭快速的世界。片中,程一言斥巨資收購整棟金山大廈,由此“一戰封神”。金山大廈的原型——位于香港金鐘的美國銀行中心,只是一棟普通的白色高樓,影片則將其處理成一棟擁有金色玻璃幕墻的摩天大樓,成為程一言乃至那個時代整個香港的欲望象征。炫目色彩隱喻欲望,欲望又通過各種具象符號(建筑、美金、黃金、女人)得到加強。影片開場,劉啟源帶著百余名審計人員進入程一言公司,金碧輝煌的公司大堂、蜿蜒曲折的走道、金黃色的巨型吊燈與鏡面墻壁的光輝相互折射,無一不透露出紙醉金迷的“港味”美學風格。這棟位于香港黃金地段的大樓在鏡頭里以金色為主調,映照著程一言的暴富之路。世家公子們集體商議入局操盤股市那場戲中,爭論不休時,程一言命手下將整箱整箱的美金傾倒在會議桌上,那種滿屏鈔票直接涌向鏡頭的沖擊力,讓人瞠目結舌。其中最直接的符號是金子和錢,片中的黃金與美元,甚至狂飆的股票指數奇觀,都吸引了片中人和觀眾的注意力,讓人在緊張的氛圍中血脈僨張。其它布景和服飾也非常講究,程一言等人都以做工精細的套裝亮相,一副意氣風發的派頭。導演莊文強認為,經濟好的時候,做衣服的人都比較大膽,因為總有負擔得起的人來買這些夸張的衣服。時代的快車推動人們激情滿滿地向前行進,一刻不敢停歇,繁榮向上的經濟勢頭和充滿欲望的大眾面貌一起構成“港味”景觀。
盡管《金手指》已經足夠“浮夸”,但莊文強說,當年的故事比影片更夸張:“有一件事是我在技術上沒能做到的。當時的香港是一個充滿霓虹燈的地方,夜晚亮到讓人不敢相信。很可惜,這次在影片中沒能還原那種繽紛的色彩。”[7]但不可否認,《金手指》已經通過色彩設計、場景搭建、人物服飾、演員表演等多方面盡可能地復刻了濃重的“港味”視覺景觀。
(二)鋪陳式敘述與沉浸式體驗
銀幕上那些對觀眾而言未展開描述的事件里所包含的必須被觀眾了解的事實,需要用鋪陳的方法來表現。這些事實可能是在過去發生的、在故事的動作開始之前發生的,它們可能是感受、欲望、缺點或人物的期待,還可能是某種特定情境,幫助創造故事前提的“世界觀”。鋪陳常常在揭示沖突時更加有效,這也是較為廣泛使用的一種表現方法。《金手指》的敘事結構,就像是一張精心設計的迷宮圖,每一步都隱藏著奧秘與驚喜。莊文強通過錯綜復雜的情節安排,讓觀眾在追尋故事線索的過程中,體驗到獨特的觀影快感。這種快感來源于對未知的探索,對解答的渴望,以及對結局的期待。先拋出看似關聯甚密的鏡頭組合,然后通過細節對其進行連接,最后獲得答案。這恰是鋪陳式敘述的奧妙所在。該片在敘述結構層面的層層包裹也正是“港味”美學的一種體現。
電影最開始一幕,是廉政公署和警察的沖突,廉政公署的人員用英國人的槍威脅鬧事警察,最終以不予追究警察之前的賄賂罪結束。這一幕看似和影片主線沒有任何關系,但實際上是導演為后續情節設置的前景鋪陳。這一幕不僅暗示了廉政公署背后的操控者是英國人,還表明當時的中國香港正處于受殖民統治的混亂無序狀態中。此外,公署不追究之前的賄賂,表明該片中的廉政公署根本不是單純為了正義和法律而設立,是權力斗爭的工具。這種鋪陳式敘述手法隱晦地展露了回歸前香港資本主義制度的局限性——立法、行政、司法由不同機關掌握,作為廉政公署的行政單位和作為司法單位的法院都是由英國人控制,程一言輕判是法院和廉政公署兩個單位共同調查執行的結果。
劉啟源和程一言在醫院見面,程一言提出賄賂劉啟源,劉啟源當時表現出動搖、恐懼、試探、質疑等多種情緒。二人對視,是導演給觀眾的第一個提示,劉啟源好似是在反詐,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兩大主人公確認了眼神,合作正式開始。
程一言單獨被帶到審訊室,影片進入高潮階段,他全程沉默拒絕認罪,特寫鏡頭下的主人公看似沉穩實則內心波濤洶涌,此時,嘉文、橋哥、松爺、炒股天才等關鍵證人在這期間全部放出然后被害。從結果倒推可知,主人公在審訊室內短暫的死寂是對后續情節的鋪陳——密閉空間內的沉默和外部空間里關鍵證人的接連死亡形成反差,給觀眾以謎底揭曉后的震撼。幸存者橋哥的兒子出來之后說要吃魚,鏡頭對準的不是魚,而是被燒得黑乎乎的肉,這種矛盾情節引起觀眾注意,而后反轉,橋哥兒子吃完連吐帶哭,替程一言頂下所有重罪,前述鋪陳在這一目的達成后形成邏輯閉環。將信息在一場有沖突的戲里表達出來,這樣可以用人物行動暗示真相——菜單是讓他頂罪的威脅。這些信息從幾個人物之間的沖突中表露,導演沒有直說橋哥兒子是如何被威脅的,卻巧妙地通過鏡頭語言的鋪陳式敘述向觀眾透露隱情。
最后在德國引渡的那位證人,唯一作用就是關鍵時刻出來結案。導演用這段鋪陳式敘述把觀眾帶入故事,將過去的人物、人物關系以及銀幕背后的情境完全鋪展開來。這個證人認罪的時間非常特殊,在香港回歸前一年,這個細節和香港當時的回歸背景結合頗有深意——這個時候司法行政還是英國人控制,因為不能夠確定回歸之后司法機關行政機關是否會全數換血,中國政府接管這個案件可能會有更多不確定因素,因此匆匆認罪,以最小的代價給主人公的金融犯罪畫上句號。
導演通過對故事情節的深入挖掘,用鋪陳的敘事手法,適當給予觀眾簡單的提示、微小秘密、難題和矛盾情節,促使觀眾主動收集銀幕事件的背景信息,進而參與到故事中,將觀眾帶入一個充滿懸念和驚奇的世界。鋪陳式敘述以獨特方式展現“港味”美學讓人著迷的地方。
三、情緒表達:深刻且嚴肅的表意
(一)意象表征社會時代更迭
《金手指》通過一些象征性元素以小見大,表達對轉折時期的香港社會現象和問題的看法,將深刻且嚴肅的表意與“港味”美學融合,展示那個時代的華麗與混亂。涌動的情緒包裹嚴肅的表意,人物個體的波折人生和社會的轉折變革相結合,這向來是“港味”電影所擅長的表達方式。
在影片第一個場景中,作為新時期廉政公署的代表人物,劉啟源的出現平息了現場風波,觀眾也看到了新舊時代的反差。除了劉啟源,英國政府也完成了以“墻上的槍”為標志的亮相——英國制造的槍支暫時平息了現場的騷亂,但卻是虛張聲勢的,表明英國政府無力真正平息香港的混亂局勢,只能做表面文章。而劉啟源代表的廉政公署,代表著中國香港人民自己的權力,實際上具有“自治”的含義,象征著香港與內地聯手后的新時代。這一場景的現實意義較為具體:英國政府本身就涉及貪污賄賂,而英國總司令手下的四名偵探則是警匪家族的存在。受殖民統治的香港所謂的和平,只是四位探員操控的結果,只存在于破案率的虛假數字中。與電影相對應的是熙熙攘攘的“經濟繁榮”的表面,它掩蓋了扭曲的物欲和失控的邪惡本質。前奏發生在新舊時代即將轉換的節點,這一場景成為那個時代中國香港的濃縮再現。劉啟源所表征的新時代雖然表面上還沒有發揮作用,但實際上已經展現出更為根本的意義。
影片最后有一個比較大膽的表達,即程一言也順著時代發展而認罪。這具有豐富的含義。他的認罪仍然發生在英國政府時期,因此適用舊法律,他被判處更為寬大的三年刑期,一旦回歸,刑期將更加嚴厲。在最后的字幕中,觀眾也看到小股民獲賠失敗的結局,獲利的只有程一言的上層債權人,包括那些海外的“國家隊”。顯然,劉啟源等人的努力只是一場不完美的勝利,他們的繼任者有必要繼續努力,真正改變香港社會的內在本質。從以劉啟源為標志的新時代開始,使結局成為一個階段性的成就。英國政府已經不復存在,但香港仍然需要繼續發展,真正改變它,需要每一代人的努力。這也是影片不斷追求的深層次表現——劉啟源繼續向1997年邁進,但最終只能創造一個非最終的結果,等待后代繼承他孜孜不倦的精神。
(二)藝術改編的夸張和真實原型的殘酷
事實上,從這部電影對現實事件的改編開始,對現實的強烈指向性就已經較為明顯了。“賈寧謀殺案”的主犯陳松,作為程一言的原型,1972年來到香港,通過買賣房產和收購公司,在短短幾年內以70億港元成立了賈寧集團。神話的背后是近100億港元的債務,利用空殼公司安排員工擔任董事,賄賂裕民金融高管,在沒有足夠抵押品、沒有適當程序的情況下獲得60多億港元的貸款,最終不可收拾。這類事件發生在現實中的香港,它在社會上的曝光度已然較強,而電影對于現實黑暗和金融市場混亂秩序再次進行放大。當然,娛樂和夸張都只是藝術表達手段,卻能夠更直觀地強化客觀現實存在,最終將炫目的華麗質感收束于一點,即冷靜客觀的現實主義風格。
這部電影在浮華和現實間提供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一方面,它引入了很多喜劇元素,例如當程一言聽到一個關于黑老大過去的場景,伴隨著生動的音樂和定格漫畫風格的配色,歡快的節奏呼之欲出,黑老大戴綠帽子挨打的情節也與影片整體基調相得益彰,殘忍黑暗的時代得以調和。此外,電影往往呈現出熙熙攘攘、紛繁復雜的藝術風格,全景鏡頭呈現出奢華的場景,老香港的外景往往保持著類似強烈陽光的金色燈光,華麗氛圍同樣削弱了現實的殘酷,卻依舊讓觀眾感受到此中隱藏的細碎真相,賞心悅目卻總是令人心悸。輕浮的場景與同樣輕浮的大人物相結合,熙熙攘攘的環境與深陷物欲的人物相匹配,社會呈現出一種不可持續的虛無。人物在輕浮中表現出不當的膨脹,生活似乎變成了只有娛樂。這種娛樂性和夸張性恰恰是香港金融市場的特征,暗示必然會導致破壞性的“回調”在日益升級的通貨膨脹和鋪張浪費中的最終顯現。
有觀點說《金手指》的收尾太倉促,但這正是影片的高明之處。[8]在這個資本游戲的世界里,一切都發生得太過于迅猛。如同莊文強和梁朝偉再次重逢那個黃金時代一樣,一切都充滿了感慨和反思。而這樣的收尾,正是為了讓觀眾感受到那種強烈的對比和沖擊,也展示了微妙的雜糅與借此的表意能力。“散戶并未獲賠,只有獲賠的債權大戶與輕判的程一言得利”的結局,符合美國電影中金融題材的收場慣例,創作者往往以此來強調只有平民受害、大資本永遠勝利的資本主義世界真理,批判整個社會系統,突出這種弊端系統的不可逆性。
結語
《金手指》不僅是一部商業片,也是一部具有啟發性的電影。它以充滿特色的“港味”美學表征回歸前的香港金融市場,以瑰麗質感鍍造嚴肅表意,給觀眾以藝術體驗和現實教育。頗具“港味”美感的影像,在抽絲剝繭的鋪陳式敘述中凝結為視覺“景觀”,其中處處展現港人對受殖民統治時期的香港記憶,在這份記憶中,狂歡的是國內外的上層權貴與資本,而普通百姓的命運則墮入谷底。觀眾在影片中看到金錢、權力和欲望對人性的考驗,也開啟對香港當下及未來發展的思考:香港的未來在哪里?香港的出路在哪里?可以說,這部電影以影像推動了對社會議題的討論,凸顯了電影認識社會的作用。
【作者簡介】 黃 云,男,廣西北流人,廣西藝術學院設計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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