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臺經濟,是在平臺發展基礎上形成的一種經濟形態,是以市場需求為中心,著力于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實現資源高效整合的一種新型商業模式。理解和把握平臺經濟的內涵及演變特征,找尋健康發展和創新跨越之間的平衡點,對于新時期發揮平臺經濟的積極作用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重點圍繞改革開放以來平臺經濟的發展歷程、特征研究并提出思考建議
立足互聯網平臺經濟已沉淀的“用戶信息、交易內容、地理位置、終端設備”等海量數據,以大模型為代表的生成式AI技術成為驅動平臺經濟轉型升級的新動力,在業務模式、行業賦能、數據價值挖掘等方面產生深刻變革,推進市場功能更加高效化和智能化。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平臺經濟作為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重塑勞動價值、組織模式、分配方式和賦能社會治理體系等優勢,正在全球范圍內迅速爆發增長,成為引領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引擎。同時,平臺經濟帶來的市場壟斷、隱私泄露、數字剝削等潛在風險日益凸顯。理解和把握平臺經濟的內涵及演變特征,找尋健康發展和創新跨越之間的平衡點,對于新時期發揮平臺經濟的積極作用具有重要意義。
平臺經濟的概念與內涵
從辭源上看,自古以來就有平臺的概念。從傳統鄉村集市、專業批發市場、現代大型商超到電商平臺,從游戲社區到游戲平臺,都是為不同群體的聯系互動、價值交換等提供現實交易場所或虛擬網絡空間的平臺,通過鏈接各方、各類資源實現聚合式賦能。
不同于單邊市場中的平臺,平臺經濟中的平臺具有雙邊或多邊特征,能夠同時連接供應商和消費者,促進多方用戶之間的商業活動、貿易往來和價值交換。從類型來看,平臺包括商場/購物中心、各類批發市場等實體交易平臺,以及電商零售平臺、網約車平臺、視頻/音樂/閱讀平臺、外賣平臺、交友平臺等線上服務平臺。從功能屬性看,平臺是一種基礎設施,由一個或多個具有內在聯系和互動的部件組成,可劃分為市場制造者、受眾制造者、需求協調者。從組織結構看,平臺是一種交易組織(降低交易成本)和產業組織(加強生產銷售),是在多邊市場中鏈接和撮合多端群體互動的重要組織模式,為企業和客戶提供信息服務、資源匹配等。
平臺經濟,則是在平臺發展基礎上形成的一種經濟形態,是以市場需求為中心,著力于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實現資源高效整合的一種新型商業模式。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特別是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大規模應用,平臺經濟的內涵和形態持續迭代升級,從早期單一的交易撮合、賦能、服務等中介角色,升級為集數據處理、智能分析、信任機制、鏈接物理世界與數字世界為一體的綜合性經濟生態構建者,實現數據、技術、資本、服務等多元資源的高效跨界整合,并不斷開拓新的業務領域和經濟增長點。
平臺經濟的演進歷程及基本特征
平臺經濟并非近期才產生的新經濟形態。早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就誕生了平臺經濟的基本雛形,并隨著國內互聯網技術、市場規模、專業化分工和制度創新的不斷深化而演變。按照平臺類型和發展特征,平臺經濟的形態演變可劃分為以下4個階段:
以專業集貿市場為主的平臺經濟萌芽期
1978年以來,我國大力實施改革開放政策,推動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經濟體制改革,不斷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大量的馬路市場、露天地攤等流動散市作為一種新興經濟形式自發地崛起,政府通過劃定特定區域、設定經營時間等對地攤經濟進行有意引導和有限管理,進一步激發市場活力的同時,增強了經營主體的商品意識和市場競爭意識,為早期形成平臺經濟雛形奠定了商戶和用戶基礎,并在信任機制構建、政策法規制定等方面提供了啟蒙作用。20世紀80年代末,我國演化出以溫州永嘉縣橋頭鎮紐扣市場為代表的各類專業化商品市場,形成了以零售業態為主、具有雙邊市場特征的傳統交易平臺,催生了平臺經濟的萌芽起步。該時期,傳統交易平臺經歷了“不定期沿街沿巷地攤→規律性常市→專業性商品交易市場→市場綜合體”的蝶變,總體上以“線下店鋪模式”為主要特征,商業業態由點狀隨機、孤島式逐漸向規模化、專業化轉變,商貿區的個體形象和功能得到提升。隨著市場交易的數量和規模不斷擴大,市場范圍由初期的“聚焦本地”拓展到“跨出本地”,更遠的交易距離驅動批發逐漸取代零售,合同交易逐漸取代現貨交易,交易內容和方式的轉變,為未來互聯網平臺經濟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以PC互聯網平臺為主的平臺經濟初始培育期
1994年,我國正式接入國際互聯網,開啟了互聯網時代的新篇章。在信息網絡技術的支撐下,互聯網打破了集貿市場、商貿城等為主的傳統單一商業模式,以阿里、京東、騰訊等為代表的一系列平臺企業大量涌現,通過PC端網站提供商品展示、在線購物、溝通合作等服務,推動傳統商品交易活動的各環節逐漸電子化、網絡化,商業模式從傳統的“線下店鋪模式”拓展到生產商直面消費者的“無店鋪模式”。以PC互聯網平臺為主要載體的平臺經濟迅速崛起,利用技術創新發揮多元化市場功能,不僅整合了傳統平臺經濟的資源配置、易物交換等功能,還突破地域性和行業性,實現海量化資訊、多樣化推薦、全天候運營,拓展提升了信息傳遞、交易效率、市場調節等功能。但該時期的市場調節依舊存在較大的盲目性,囿于價格和供應的調整滯后于市場需求變化,導致資源錯配。同時,信息交互側重供應商的單向輸出,用戶更多作為平臺中的參與者,平臺與用戶尚未建立緊密互動的良性關系。
以移動互聯網平臺為主的平臺經濟快速發展期
2007年,以蘋果iphone引領的智能手機革命,推動了移動互聯網和移動應用市場的爆發式增長。共享經濟平臺(Uber、Airbnb等)、即時通訊工具(WhatsApp、微信等)、內容創作平臺(快手、抖音等)等相繼出現,紛紛通過創新內容形式、優化推薦算法、強化社交互動、變革營銷模式等,爭奪和利用用戶注意力,平臺經濟觸及滲透到更廣泛的日常生活領域,并加速邁向注意力經濟時代。以移動互聯網平臺為主的平臺經濟,對商業模式、用戶行為產生深刻變革。從商業模式變革看,智能手機的即時通信、定位和數字支付等功能,激發了直播帶貨、周邊商家推薦、“線上種草、線下打卡”等新模式;從用戶行為變革看,移動互聯網平臺經濟構建了一個高度互動和強參與性的生態系統,海量用戶由PC互聯網平臺經濟時期的“單向接收信息”轉變為“深度參與的產消者”,通過評分評論、知識分享、內容創作等方式,直接影響平臺的流量、信譽、用戶黏性等,成為平臺價值創造者之一。移動平臺和用戶之間價值共創的良性循環,推動供需動態精準匹配,市場響應速度進一步提升,平臺經濟邁向“用戶中心主義”的發展階段。
以智能平臺為主的平臺經濟創新轉型期
2022年末,美國OpenAI公司推出ChatGPT,隨即催生了通義千問、文心一言、星火認知等以大模型為核心的人工智能技術變革。立足互聯網平臺經濟已沉淀的“用戶信息、交易內容、地理位置、終端設備”等海量數據,以大模型為代表的生成式AI技術成為驅動平臺經濟轉型升級的新動力,在業務模式、行業賦能、數據價值挖掘等方面產生深刻變革,推進市場功能更加高效化和智能化。如電商平臺利用大模型預測用戶未來偏好和市場需求,開展智能選品、智能倉儲、智能物流等生產活動,推動用戶體驗、市場響應速度和資源配置效率等都達到更高層次。實體商場、專業市場等傳統平臺廣泛利用AI技術打造智慧商(市)場,放大即時交付、實物感知、服務體驗等優勢,加快探索與互聯網平臺的差異化競爭和共榮發展路徑。如安裝AI攝像頭、智能貨架監控等,實時抓取和分析用戶行為,動態調整商品布局和擺放策略;利用機器學習算法分析會員信息,對進店顧客進行智能推送;引入AIGC開發產品,提升市場競爭力和品牌形象等。
平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三大關注重點
我國平臺經濟發展已形成扎實基礎,但在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需要特別注意以下問題:
反壟斷與合規引導。平臺經濟具有顯著的網絡外部性、規模經濟、鎖定效應等特征,能夠對市場結構、市場秩序和運行模式產生重大影響。大型平臺,尤其是大型互聯網平臺具有市場準入、價格和交易等規則體系的制定權,在算法的加持下容易誘發市場壟斷。然而,囿于平臺經濟的自身特性,傳統的市場份額擴張、價格控制等反映壟斷的指標,與平臺經濟壟斷之間不存在必然的邏輯關系。如何科學判定平臺經濟是否存在壟斷行為,成為首要的重難點問題。其次,平臺經濟創新實踐發展快,導致已有的理論研究和制度秩序等部分“失效”,如何科學地預防和規制平臺經濟壟斷行為,既保障平臺經濟的發展活力,又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也是需要著重注意的方面。
消費者權益保護。一是平臺中的數字剝削和隱私保護。用戶作為平臺的價值創造者,在交易平臺中留下大量個人資料、交易行為、需求偏好等用戶信息,在內容生成平臺中提供大量文本、圖像、音頻等數字內容,平臺實現低成本的數據獲取、歸整和增值的同時,對“數據生產者”(用戶)造成勞動價值剝削,并加大隱私保護難度和數據安全風險。二是平臺經濟中的勞工保障問題。2023年,我國平臺經濟吸納了全年四分之一的就業人口,在穩就業、促就業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但平臺經濟中的就業以靈活用工為主,如主播、云客服、外賣騎手等,平臺通過抽取高昂傭金、提高勞動時長、低額保底工資等方式攫取利潤,就業者普遍缺乏正式的勞工身份和社會保障。
國際發展差距拉大。從市場主體看,我國頭部平臺企業市值與全球主要互聯網公司差距不斷擴大。2020年4月27日,蘋果公司的市值相當于2.4個騰訊、2.3個阿里;2022年4月25日,其市值相當于6.4個騰訊、11.3個阿里;2023年12月13日,其市值突破3萬億美元,相當于16個阿里。從平臺企業運營的數據中心規模看,由美國亞馬遜、微軟和谷歌等三大數字平臺企業運營的大型數據中心數量超過全球的50%,三家公司每年繼續花費數十億美元建設和擴大其全球數據中心影響力。在此現實情況下,平臺經濟具備的“贏者通吃”模式,或將導致未來發展差距進一步擴大。
加速平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五條路徑
加強平臺經濟理論研究和創新
緊跟新一代信息技術發展和市場變化,吸收借鑒國際先進經驗,從理論知識、技術革新和管理制度等層面剖析平臺經濟的運行機制,構建符合我國發展特色的平臺經濟理論體系和數據治理體系。聯動大型科技平臺企業、高校和行業重點協會等機構,共建一批高水平平臺經濟研究中心,推進有組織的平臺經濟理論研究和創新實踐,形成集理論研究、政策咨詢、技術研發和應用一體化的創新生態。
加強對平臺經濟的創新支持力度
對標國際先進平臺企業,培育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一流數字平臺企業,鼓勵平臺企業開展人工智能、區塊鏈、操作系統、處理器等技術創新攻關,加快探索模式“軟”創新與技術“硬”創新有機統一的發展模式。強化政府產業基金的作用,加大對融合創新技術和賦能傳統產業領域的初創平臺企業的支持力度,建立平臺企業上市服務綠色通道,簡化審核流程、提升審核效率。
加強平臺企業責任意識和自治意識
強化政府搭臺,推動平臺自發塑造和維護新市場空間秩序,構建“政府服務+平臺自治”的治理格局,加快達成全社會平臺經濟高質量發展共識。統籌平衡好公平競爭和創新發展,結合平臺經濟特征建立分類分級分區的容錯糾錯機制,對涉及國家政治經濟等領域安全問題的平臺經濟,實行嚴格的“負面清單”和“權責清單”管控管理;對其他領域的平臺經濟給予“讓子彈飛一會兒”的包容性和彈性空間。
加強平臺經濟的對外開放水平
引導和協助大型科技平臺企業拓展國際合作空間,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東歐等重點區域培育未來平臺經濟增長點,主動與國際集團簽署雙邊或多邊協議,組織形成具有話語權的國際聯盟,參與甚至引導全球平臺經濟治理機制和體系。積極推進海內外數據資源開發利用,提高平臺企業與產業、消費以及服務部門融合滲透的能力,以數字平臺塑造產業出海新引擎。
加快完善平臺經濟發展政策制度體系
發揮平臺作用,探索完善大型平臺參與平臺經濟政策和規則制定的機制路徑,增強平臺經濟政策預研和評估機制。增加互聯網平臺企業知識產權、商事協調等專業化中介服務供給,及時準確地向社會解讀平臺經濟相關政策,積極宣傳互聯網平臺企業在科技創新、服務民生等方面的創新實踐和積極擔當,打造與平臺經濟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文化與制度氛圍。
(作者楊玉玲單位: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作者胡剛單位:杭州市西湖區古蕩街道區域發展辦,作者鄭迪單位:麗水市景寧縣大漈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