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文獻綜述與研究展望

摘" "要：數字經濟的發展給商業銀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一方面數字技術應用于銀行業，其頂線增長和底線節省潛力超過了其他類型的轉型計劃；另一方面也對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提出了新的研究課題。依照“內涵辨識—前因識別—主體特征—經濟效應”的邏輯思路，系統梳理了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相關研究，具體包括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界定、指標選取與測算、銀行數字化的前因、特性以及數字化轉型對銀行經營管理的影響等成果。探討未來應深化研究的重點方向，并提出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思路和對策，以期為商業銀行數字化發展理論與實踐研究提供借鑒。

關" 鍵" 詞：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數字經濟

中圖分類號：F832" " " " 文獻標識碼：Ａ" " " "文章編號：2096-2517（２０24）０4－0０70－11

DOI：10.16620/j.cnki.jrjy.2024.04.007

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 加快發展數字經濟，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根據《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年）》公布的數據，2022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已經達到50.2萬億元，占GDP的41.5%，呈現持續增長的勢頭①， 發展數字經濟已成為把握新一輪產業變革和科技革命的戰略選擇。在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 金融體系正依托數字技術進行深度轉型，數字金融成為金融領域發展的新趨勢。商業銀行作為我國金融體系的主體，推動數字化轉型不僅是自身可持續發展的必然選擇，而且其數字化轉型水平和效率深刻影響著金融體系服務實體經濟的效率和經濟金融的穩定。中國人民銀行2022年1月印發了《金融科技發展規劃（2022—2025年）》，其中重點工作之一就是推動銀行業智慧再造， 加速銀行業數字化轉型戰略的構建，提升我國商業銀行的數字化水平。同月，原銀保監會發布《關于銀行業保險業數字化轉型的指導意見》， 從戰略規劃與組織流程建設、業務經營管理數字化、數據能力建設、科技能力建設、風險防范等方面對商業銀行的數字化轉型提出了要求。從宏觀角度看，數字化轉型是商業銀行適應數字經濟發展的內在要求， 銀行數字化轉型包括業務全面數據化、產品服務個性化和生態銀行。銀行數字化轉型將會重構傳統的商業運作邏輯，依托數據驅動業務改變銀行所處的環境、主體、產品特征以及創造過程[1]。從微觀角度看，引進前沿數字技術所激發的邊際貢獻有利于減少產品趨同性，增強客戶忠誠度和競爭優勢。這也意味著未來一段時期，商業銀行在數字化轉型中需要面對思維邏輯、商業模式、資源規劃、組織結構、風險控制等方面的諸多挑戰[2]。

近年來，學術界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研究文獻逐漸增多，對深入理解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有重要啟發。但是現有研究視角和表達情境等方面的差異使學者們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原因、影響等問題尚未有一致認識，銀行數字化轉型的研究仍存在缺乏統一的整體分析框架等問題。實踐操作中，由于商業銀行自身的基礎配套目前難以與數字化轉型要求相匹配，面臨著業務需求和風險管控不平衡等一系列錯綜復雜的問題。本文以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為主題，依照“內涵辨識—前因識別—主體特征—經濟影響” 的邏輯思路，梳理現有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研究中的內涵界定、指標選取與測算、銀行數字化的成因、特性以及數字化轉型對銀行經營管理的影響等，歸納當前研究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問題，探討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研究的重點方向，并總結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實踐的啟示，以期為商業銀行數字化發展理論研究與實踐提供參考。

二、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

在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數字化轉型的浪潮給傳統商業銀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3]。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屬于數字化轉型下位概念，繼承了一部分數字化轉型的特征。理解數字化轉型的演進， 既是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溯源，也是加深理解其本質、動因以及進一步深化研究的基礎。

（一）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

1.數字化轉型的概念。Zuboff（1988）較早研究了基于信息技術的企業轉型內涵，認為這種轉型是一種由新興技術驅動的業務轉型，能夠給現有的生產組織形式帶來顛覆性的變革[4]。隨著ICP/IP和萬維網協議的完成， 互聯網啟動了快速商業化的歷程，一大批互聯網企業脫穎而出。Tapscott（1996）提出了“數字經濟”的概念，認為數字經濟打開了網絡智能的新時代[5]。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隨著移動智能終端的出現， 數字經濟進入了移動化階段。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創新技術的廣泛使用深刻地改變了傳統商業模式，并加快向國民經濟各行業滲透，對實體經濟產生了巨大影響。Bharadwaj等（2013）在Zuboff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分，提出“數字技術是信息、計算、溝通和連接技術的組合”的定義，并認為數字化轉型是通過結合這些技術，使轉型主體的各方面屬性發生重大變化，從而達到改進主體目的的過程[6]。Matt等（2015）首次將數字化轉型劃分成四個維度：數字化范圍、數字化強度、數字化速度和數字化影響，并根據這些維度對不同行業進行了分類和辨析[7]。

隨著新一代數字技術的出現與廣泛應用，數字化轉型探索進入新階段，學術界開始從企業、產業以及價值形態等視角將數字化轉型的研究從內涵外延至組織變革模式與社會影響。首先，從企業的視角來看，Foss等（2017）對商業模式創新的分析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和商業模式變革的關系研究提供了思路[8]。數字化轉型一方面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節約交易成本，減少人力支出，優化物流效率，實現企業提質增效[9]，同時也改變企業內部的管理模式，有利于實現數字化管理創新[10]。其次，在產業視角方面，數字化轉型意味著數字技術對產業鏈和產業布局形式的顛覆式變革，數字技術的運用改變了傳統產業的要素組合，引起相關產業資源需求和就業崗位的變化， 改變很多行業中間品的質量和可用性，從而引起產業鏈和產業布局較大范圍的調整[11]。第三，在價值形態方面，數字化轉型可以實現生產環節和服務環節的深度融合， 既能提供最終產品，又可以將消費者納入生產和服務全過程來實現價值形態的擴展[12]。

2.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雖然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也符合上述表達，但其權變性遠不止于此。作為服務實體經濟的特殊企業群體，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概念既不失一般性， 又具有自身特點，不同視角的排列組合使商業銀行的數字化轉型概念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王詩卉等（2021）認為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是在滿足金融監管和數據安全等方面的嚴格要求下，通過“數據+技術”的合力驅動，對商業銀行的商業模式、運營模式和管理模式進行全方位變革的過程[13]。杜爾玏等（2021）從外在壓力角度進行總結，將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界定為基于自身稟賦，借助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前沿數字技術，以科技為發展引擎，以場景為著力點，以用戶體驗為動能，改善銀行運營效率的系統性變革工程[14]。羅煜等（2022）認為數字銀行作為商業銀行的一種新型形態，與傳統銀行的主要區別在于不再依賴實體分行網點，而是以數字網絡為核心，利用前沿技術為客戶提供在線金融服務，實現定制化和互動化的客戶體驗，且其結構趨向扁平化[15]。從動態角度來看， 銀行數字化轉型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是數字化轉換階段。本階段旨在實現業務的電子化和信息化，銀行根據自身的資源稟賦、客戶需求等因素，制定明確的數字化轉型戰略，打造柔性、敏捷的團隊，優化業務流程，為大量數據的收集、儲存和處理提供基礎[16]。二是數字化升級階段。本階段著眼于運用外源金融科技如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打造數據全生命周期管理和治理體系， 依靠賬戶紅利建立C端、B端和G端數字化渠道和場景連接，增加客戶黏性、搶占競爭優勢和促進業務增長[17-18]。前者源自適應市場變化和客戶需求，后者則源自跨界融合和生態共建。

（二）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測度

商業銀行數字化不僅涉及目前已經建成的IT與業務融合體系中的概念， 還包括其中的任務和方法，如何在微觀層面上對其進行有效的測度具有很大的挑戰性。目前，已有一些文獻嘗試利用微觀銀行數據或公開文本來構建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指標或變量，以較為客觀地反映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程度和特征[19]。郭峰等（2023）選用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 機器學習以及區塊鏈等數字化核心技術詞庫， 補充商業銀行數字化應用場景特有的關鍵詞匯，如電子銀行、在線銀行、手機銀行等，對銀行年報文本信息利用Python進行檢索和提取，并根據搜索結果整理，作為銀行數字化轉型的代理變量[18]。 但是關鍵詞分析法存在兩個方面的缺陷：一是由于數字化轉型是一項涉及多種數字技術以及其與組織管理、產品服務融合的系統性變革，僅依靠關鍵詞提及次數可能難以全面反映銀行多維度的數字化轉型行為[20]；二是銀行業與制造業等其他行業相比，其業務特點和發展規律都有所區別，因此現有的企業數字化測度方法可能不適用于銀行業。胡俊等（2024）利用超過17萬條關于商業銀行報道的新聞文本，采用命名實體識別、預訓練詞向量、LDA主題模型等多種自然語言處理技術， 構建相應基礎詞庫， 從個體層面測度了2011—2019年1200多家銀行的金融科技發展指數[21]。謝絢麗等（2022）構建了一套從戰略、業務、管理三個維度出發，從數字化渠道、數字化架構、數字化產品、數字化研發、數字化人才、數字化合作等多個方面反映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指標體系， 利用221家銀行2010—2018年的數據， 對中國商業銀行的數字化轉型進行定量研究， 認為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與其技術發展動態、區域經濟差異、銀行類型差異具有一致性，說明該指數較為可靠，也成為國內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較為權威的指標衡量方法[22]。

三、 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源起與特征

（一）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源起

1.外部社會壓力的助推。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外部動因包括來自客戶需求和市場競爭兩個方面。王詩卉等（2021）研究了數字金融發展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行為的影響，認為數字金融發展對銀行的管理和產品數字化創新都有顯著促進作用， 其中“社會壓力” 渠道對銀行的管理和產品方面的數字化創新都能夠產生顯著影響，而“經濟壓力”機制是銀行產品數字化創新的另一渠道[13]。從客戶需求方面看，隨著平臺金融的問世，客戶業務離柜率攀升，消費者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從被動的產品接受者轉變為具有選擇權的產品需求信息供給者，對銀行金融服務的質量和效率也有更高的期望，迫使銀行開始提升服務質量來穩定市場[23]。與此同時，客戶對賬戶安全性的要求也越來越高。而數字化轉型可以通過多重認證、 加密技術等手段提高賬戶安全性，增強客戶信心，提高客戶黏性[24]。在市場競爭方面，傳統以及新興競爭對手都在倒逼銀行數字化轉型。首先，愈加普遍的金融脫媒使得銀行之間的競爭已經從簡單的資金競賽蔓延到了技術和服務的競賽，傳統競爭對手都把“觸網”轉型作為未來戰略轉型的主攻方向，對商業銀行的經營和生存形成巨大挑戰，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勢在必行[25]。其次，商業銀行的地位在短期內不會被金融科技公司所動搖，但金融科技公司能夠提供更加新穎、低成本、高效率的金融服務，因此長期來看能夠推動商業銀行對產品、服務以及平臺進行功能創新。

2.銀行內部感知的驅動。除外部沖擊之外，銀行也會主動尋求變革。相對于傳統金融而言，數字技術的應用能夠簡化商業銀行傳統資料的上報流程，使信貸審批具有即時性、自動性和遠程性等優勢， 大大提高了銀行的服務效率。 大數據技術的采用有效降低了人工研判的成本，對于客戶群體的畫像也更為精準，促進了銀行營銷的精準性[15]。蔣海等（2023）研究發現，銀行現存經營同質化嚴重、業務范圍窄等問題， 借助金融科技可以在傳統的“存、貸、匯”業務方面實現顛覆式轉型。例如借助AI技術可以實現智能投顧、 智能客服和智能風控等創新功能，也可以利用區塊鏈技術實現跨境支付、供應鏈金融和數字資產管理等創新服務，降低交易成本、提高交易速度，并增強數據安全性和可追溯性[26]。因此，順勢而為，通過實現數字化轉型提高銀行內部管理效率也就成為商業銀行的內在動力。

（二）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主體特征

根據銀行再造理論，銀行數字化創新應該由前端產品或服務的數字化創新開始，然后是數字化對業務流程的過程優化，最后實現數字化對組織形式的總體改造，形成數字化商業模式（Digital Business Model，DBM），從而掌握競爭主動權[27]。

1.線上價值創造的視角。邱晗等（2018）認為在線、移動、社交媒體、無人機和實體店等各種渠道的協同工作可以提供一致和無縫的客戶體驗，使得商業銀行能夠更加適應金融脫媒和客戶需求多元化，線上的價值創造會逐步超越甚至取代線下模式[28]。伴隨著數字金融的深入發展，近年來學術界開始關注深層次業務模式的變革，如基于數字化領先商業銀行樣本數據的研究表明，銀行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將虛擬空間與實體金融的深度融合，形成一個跨越物理邊界的無界金融生態[29]。郭品等（2015）的研究表明，互聯網金融加重了商業銀行的風險承擔和績效壓力，為了抓住賬戶紅利的機遇，傳統的銀行業也正在數字化的變革過程中嘗試整合各項業務，構建“全方位金融”[30]。這一過程不僅使得傳統銀行業務有了新的服務形態，也使得組織架構扁平化和敏捷化，為金融創新提供了更大的空間。

2.客戶導向。隨著賬戶紅利效應逐漸褪去以及科技金融企業對傳統運營和收益模式的全面挑戰，銀行的數字化轉型不僅是在業務模式和服務形態上發生變化，更突出以客戶為中心的導向性。Gomber等（2018）指出，科技的運用能夠帶來新的產品和服務，同時精準高效地搜尋客戶，降低了銀行的獲客成本[31]。孫中會等（2022）發現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表現出長尾客群經營的特征。傳統上，商業銀行一般會將高資產私人客戶和企業客戶作為服務重心，遵循“二八定律”原則[32]；數字化技術應用降低了單位固定成本，進而打破了客戶間的邊界，更多的群體被納入服務范疇。在這個轉型中，尤其是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中小商業銀行不僅亟須進行產品創新和服務優化，更要堅持“以客戶為中心”的觀念，而數字化賦能可以助力其形成柔性化、 模塊化、以用戶為中心的經營模式[33]。通過對數字化領先銀行的案例分析發現， 前沿銀行的流程創新將客戶置于中心，利用數字交互平臺倒逼傳統顧客管理模式進行轉型升級，通過平臺匯總成為影響客戶體驗和服務效率的主要因素，構建流程自動化反饋機制以及數字化優化工具，形成為提高核心競爭力倒逼價值創新——價值創新促進顧客管理轉型升級的機制[34]。另外，銀行通過構建數字化生態圈，為客戶提供一站式的金融服務，這種完全以客戶需求為出發點的零基思維，打破了當前業務模塊的限制，對銀行的長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27]。

3.數字生態系統化建設。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技術促進了一系列新興產業的成長，并形成了數字經濟新生態。 伴隨著金融科技的發展，銀行不再只是一個傳統的金融服務提供者，正在向一個提供全方位金融服務的數字生態系統轉變。陳玲等（2022）認為生態化發展是數字經濟的重要特征之一，數字經濟“生態”系統的效率、完整性和適應能力是數字經濟持續發展的核心動力[35]。金融生態系統化建設的特點是開放性和全面性，集結多種資源和合作伙伴，共同創建和分享價值[29]。數字化不僅在改變銀行的運營方式， 也在改變銀行與客戶、合作伙伴以及整個社會的關系。商業銀行利用數字技術完成轉型升級后，最終也會成為數字經濟“生態”系統的組成部分。首先，生態系統化建設以開放性為基礎。 商業銀行的數字生態系統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商業銀行通過自建或收購金融科技公司， 然后與多種企業聯結形成金融生態系統，促進應用場景與金融業務結合， 擴大業務觸達邊界。 另一種是金融科技企業采用打通與商業銀行的業務渠道形式， 將多家銀行的服務和產品集成到相應平臺，針對重要生活場景建設數字生態圈。其次，全面性是生態系統化建設的必然趨勢。 從表1可以看出，國內外主流商業銀行通過數字化戰略已經逐漸從原有的單一儲蓄、貸款等服務供給向深度融入客戶的生產、生活各類場景轉變，推進B端、C端、G端的協同整合。業務場景化變革使得銀行能夠及時捕捉客戶需求， 滿足客戶的金融產品個性化偏好，使線上服務和線下渠道融合，生態搭建和場景融合同步發展，提升銀行服務效率[9]。

四、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一）對銀行戰略與治理的影響

世界銀行2021年的調查顯示， 目前數字化轉型是大多數傳統商業銀行的戰略重點之一。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對銀行業的技術基礎、 人員素質、營銷手段和競爭環境提出挑戰，從組織結構、經營模式、服務方式等方面影響銀行治理結構，從而提高了銀行的競爭力和適應力[36]。數字化轉型戰略和治理水平的改善顯然會影響銀行經營管理效率。首先，從供給角度看，銀行數字化技術的應用擴展了銀行產品的內涵，拓展了銀行的銷售渠道，豐富了銀行的服務工具[37]，智能化平臺為銀行管理人員精準及時采集和分析相關信息奠定了技術基礎，大規模的數據存儲支持了量化分析運用，從而為科學決策提供支撐，提高了銀行的治理水平。其次，從需求角度看，數字化驅動的智慧營銷體系使銀行有可能通過對客戶精細化管理提升營銷效率的同時，減少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提高客戶滿意度和忠誠度[32]，大量傳統的營業網點升級為智能網點，提高了銀行的數字化服務能力，在滿足客戶多樣化需求的同時提高了服務效率[38]。

數字化轉型不是沒有成本的，比如智慧營銷依賴大量的用戶數據，這就對銀行的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提出了新的挑戰。此外，數字轉換階段完成的業務信息化和電子化， 為大量數據的收集、 儲存和處理打下了基礎，此時的數據信息變成銀行數字化經營的核心，而數據信息具有很強的邊際收益遞增性和邊際成本遞減性[39]，新的數字產品服務可能在初期不被市場接受，導致績效的暫時下降[40]；同時，該變革也對員工的角色和技能提出了新的要求，可能會導致一部分員工的職位發生改變或消失[3]。

（二）對商業銀行經營績效的影響

數字化轉型驅動銀行將數字技術廣泛應用于銀行的各項業務， 進而對銀行的經營績效產生影響。大多數研究認為數字化轉型對銀行績效有正面影響，主要渠道包括增加信貸供給[41-42]和改善信貸結構[43]、金融科技創新[44]、中間業務創新[45]等。謝絢麗等（2022）利用中國銀行的面板數據檢驗了數字化轉型對于商業銀行盈利能力的影響，結論是銀行的數字化轉型能夠提升銀行的存貸款業務盈利能力和收入獲取效率，提升銀行的競爭力[22]。存在的爭議在于：一是數字化引起的業務和渠道變革是否對所有商業銀行都有正向促進。張一林等（2021）對銀行數字化特征進行分類研究，結果發現具有規模經濟優勢的大銀行和數據獲得能力較強的互聯網中小銀行在研發數字貸款技術，為數字化水平較高企業提供服務方面更有優勢；線下搜集軟信息方面具有比較優勢的地區性中小銀行相對落后[46]。二是不同發展階段是否存在不同表現。 王小華等（2022）利用中國100多家商業銀行的年報數據，實證考察數字化對商業銀行績效的影響，認為渠道升級會抬高銀行的經營風險并降低其盈利水平，原因可能在于商業銀行利用新型金融科技促進創新與應用轉化的技術風險以及費用較高，這將在短期內增加銀行的運營成本[40]。三是基于“技術溢出效應”[47]和“競爭效應”[48]討論的分歧。當商業銀行所面臨的“競爭效應”顯著大于“技術溢出效應”時，數字化發展就會給商業銀行績效帶來負面影響，反之則反是。

（三）對風險管理的影響

數字化轉型對銀行風險的影響討論可以從微觀和宏觀兩個視角進行分析。 從微觀視角來看，數字技術的使用可以使得信貸市場信息共享范圍擴大，銀行能夠更加精準高效地選擇客戶，降低篩選和監控成本，進而降低貸款風險。學者們從緩解銀行內外部信息不對稱程度[1]、降低銀行管理成本[26]和提高銀行經營效率[49]等方面，探討數字化轉型降低銀行的風險承擔渠道。任碧云等（2021） 從金融科技與商業銀行競爭合作關系視角探討了數字化對商業銀行風險的影響，認為二者的融合發展有利于降低商業銀行風險承擔[49]。但是朱小能等（2022）對于這種影響的線性關系持懷疑態度，基于數字化轉型的階段性，研究發現銀行數字化轉型與風險承擔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50]。從宏觀層面來看，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重大突發事件對銀行業沖擊中數字化轉型的功能體現方面。肖宇等（2020）以新冠疫情為背景，從風險監控的角度探討了銀行面臨的風險敞口問題，認為銀行進行數字化轉型能夠提高資產配置能力，有效監控銀行內部風險[51]。李建軍等（2020） 探討了新冠疫情期間數字化技術在助力商業銀行應對危機中發揮的作用，認為金融科技有效降低了物理場所經營風險，壓縮了存量貸款余額的風險敞口，提升了銀行的內部風險控制能力[52]。

（四）對實體經濟的影響

服務實體經濟是金融的本質功能，商業銀行作為金融體系的核心，在服務實體經濟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其數字化轉型從本質上看也是為了高質量服務實體經濟發展。現有文獻關于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服務實體經濟的研究視角集中在對企業信貸層面的影響。丁鑫等（2024）認為，實體企業能否獲得信貸資金支持是供需雙方博弈均衡的結果，在間接融資體系中很大程度上由供給方商業銀行來確定[53]。Duarte等（2012）、Berg（2020）認為，借助大數據、機器學習、區塊鏈技術，商業銀行可以迅速和精準刻畫借款人足跡，評估其信用風險[54-55]，既能夠拓展貸款的可得性[56]，又可以對貸后管理提供有效幫助[57]。中小企業的信貸問題是關注的焦點。一般情況下，鑒于中小企業自身特征，其信息質量往往參差不齊，屬于銀行服務的長尾客戶，實際操作中商業銀行更加依賴各類“軟信息”進行貸款[58]，因此也大大制約了中小企業信貸資金的獲取。基于數字技術的銀行業數字化轉型為中小企業貸款難題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一方面數字技術能夠以較低的成本收集企業的物流、 資金流和信息流等相關信息，將“軟信息”量化為“硬信息”，提高信息傳遞的便利性[59]，緩解銀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60]；另一方面，利用大數據和機器學習建立更具時效性的風險控制模型，實現對貸款風險的精細化管理[61]，有助于降低中小企業貸款的風控成本[46]。數字技術在解決了中小企業融資約束、 降低信貸成本的情況下，擴大了商業銀行對中小企業的服務范圍，不僅促進了中小企業的業績提升[9]，也能夠激勵中小企業創新投入，從而增強其創新能力[62]。

此外，項后軍等（2023）從銀行體系流動性囤積的現象出發，討論了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與流動性囤積的關系，認為銀行數字化轉型通過提高信息透明度、降低信貸業務經營成本的渠道對流動性囤積產生負向影響[63]。曾燕等（2023）基于銀行規模異質性，將定向降準政策和銀行數字化轉型引入兩階段銀行信貸配置優化模型，檢驗了銀行數字化轉型對定向降準政策傳導效率的影響及內在機理，認為銀行數字化轉型顯著強化了定向降準政策在大型銀行層面的傳導效率，但是對定向降準政策在中小銀行層面的傳導效率影響較弱[64]。以上文獻拓展了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效應的研究視野，對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提高貨幣政策效果，推動銀行支持實體經濟效能提供了文獻補充和實踐參考。

五、研究展望與啟示

盡管關于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研究已取得了重要進展，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涵、測度和影響的認識也逐步深入，但是鑒于目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遠沒有達到成熟階段，這一新興領域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仍然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

（一）未來研究關注的重點方向

1. 注重學科融合與應用領域。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用定量的方法探討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但是如果將其視作一種經營模式的創新，僅探討其自身影響，那么將很難成為一個穩定和富有生命力的研究話題。目前關于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理論研究相對較少，亟需拓展經濟學、管理學、統計學等交叉學科的理論基礎。 隨著學科融合程度的不斷加深，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下一步研究應該注重實現不同學科、 不同視角之間的交叉融合和互相借鑒， 深化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內在邏輯和基礎理論。此外，銀行數字化轉型并非只存在于某個特定時間節點，而是貫穿于銀行發展的全過程，因此在今后的理論探索和管理實踐中，還需要進一步拓展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應用領域及其邊界范圍，并從動態過程等多視角出發回答銀行數字化轉型被解釋、被應用、被轉化的問題。

2.關注數字鴻溝等負面效應。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研究聚焦于績效、效率、管理和風險層面，在績效水平、風險承擔的結果探討中尚存在較大的爭議。因此未來研究中還需要進一步拓展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從而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進行深入剖析與多層解構。同時，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存在的“數字鴻溝”效應在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值得關注。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初衷之一是金融系統的服務對象都能訪問和使用安全且價格合理的金融產品和服務，這也是數字化時代的重要社會經濟目標，對于減少貧困和促進經濟包容性增長具有重要意義。盡管數字化轉型對于商業銀行發展有著顯而易見的正向效應，但是也帶來了諸多挑戰。例如雖然數字設備的普及率在不斷提高，但在一些農村和貧困地區，仍然有一部分人群無法使用這些設備，無法享受到數字化帶來的好處。未來的研究需要關注數字化轉型對普惠金融究竟何時“賦能”，又何時“負能”，如何利用數字化來最大化地提高數字普惠金融的正面影響，同時最小化其中的“數字鴻溝”負面效應需要進一步關注。

3. 聚焦中國特色與時代情景。 面對數字化沖擊，為了適應新的市場環境，商業銀行必須要經歷數字化轉型的“跋涉期”。中國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相較于西方發達國家起步較晚，轉型之路并不平坦，部分銀行特別是中小銀行或觀望或難以達到理想的效果，這些阻礙因素也是學術界需要關注的課題。商業銀行數字化研究起源于數字經濟發展的背景，而我國在傳統商業文化因素和新時代大力鼓勵數字化相關政策共同交織影響下，可能會呈現獨特的影響因素和作用機制， 例如固化的組織文化氛圍，內部管理壁壘以及外部社會環境等因素均可能阻礙銀行數字化轉型。同時，如何將我國現實國情與數字經濟發展規律有機連接， 參考國際先進經驗，摸索出一條適合我國商業銀行數字化發展的特色道路，為政策提供科學參考，也是學術界應當研究的重點課題。

（二）對我國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啟示

1.完善治理結構，健全數字化轉型體制機制。高效的組織機制是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基礎，原銀保監會2022年發布的《關于銀行業保險業數字化轉型的指導意見》 中明確要求商業銀行加強頂層設計，建立數字化戰略委員會或領導小組，開展整體架構和機制設計。 一是在明確銀行自身發展定位、技術水平、經營現狀以及客戶關系的基礎上，明確數字化轉型的戰略布局，根據銀行發展的實際因地制宜選擇差異化轉型路徑[24]。二是鼓勵適應數字化轉型的組織架構創新，打破部門壁壘，強化銀行內部橫向協作和扁平化管理，優化業務流程，推進新產品、新業務、新模式研發，完善創新激勵機制。三是重視對數字化人才的政策支持，引進和培養金融、科技、數據復合型人才，對數字化運營人才制定相應的激勵措施[65]。

2.加大研發投入，布局金融科技應用。近年來，國際上數字化轉型較為領先的商業銀行都在持續加大科技研發投入，通過科技并購或戰略合作深入新技術研發， 持續強化其科技和數據運用能力。相較于國際領先的商業銀行，我國銀行數據研發投入明顯不足[66]。對比先進銀行的數字化轉型經驗，加大數字化轉型的投入，特別是數據技術的研發就顯得尤為迫切。一是在數字銀行、數字化運用、智能化場景、 網絡安全等領域加大資金和人才支持力度；二是重視技術研發，主動對接政府部門、高等院校、科技企業等，就數字化轉型面臨的技術難題開展合作研發，打造數字金融技術的生態圈。

3. 強化需求導向， 重塑客戶中心的數字化流程。短期來看，我國商業銀行的數字化轉型是應對外部競爭壓力的手段；但是長期來看，數字化轉型是一場全方位的業態變革，商業銀行需要利用現代數字技術全面進行數字化流程再造。一是圍繞客戶中心理念，聚合多種生態場景，加強線上線下業務協同，圍繞消費場景打造數字化產品，豐富與客戶互動渠道，增強客戶參與感和獲得感，提高客戶對銀行服務的黏性，推動營銷、交易、服務、風控智能化，降低銀行獲客成本，塑造新型客戶關系。二是加強數字化平臺和數字生態建設，與相關市場主體開展合作，擴大數字生態圈的合作者，加強內外部資源整合，建立面向開放平臺的技術架構體系，對金融服務價值鏈中的關鍵活動進行有效管理和協調，精準響應客戶需求，吸引更多客戶資源，打造新的盈利模式。

4.注重風險防范，加強數字化風控能力。數字技術的應用面臨網絡攻擊和技術濫用等風險，數據安全等非傳統風險的表現也日益突出，這給銀行的數字化轉型帶來了挑戰。 從外部監管視角來看，監管強度的增加和監管范圍的擴大有利于降低銀行風險[67]。因此，監管部門需要加強對商業銀行數字化轉型的評估，探索制定相應評價指標體系，并將評估結果納入監管考核指標。 從銀行內部來說，一是需要盡快建立與數字化轉型相匹配的風險防控體系，利用云計算、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優化銀行內部風險管理系統，提升風險監測預警智能化水平；二是加強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完善數據安全管理體系，建立數據分級分類管理制度，加強第三方數據合作的安全評估，與監管部門保持密切的溝通交流，營造激勵相容的監管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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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Commercial Banks：

Literature Review and Research Prospects

Liu Minlou， Song Hangyu， Li Shiyun

（School of Finance， 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has brought unprecedented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to commercial banks. On the one hand， the applic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in the banking industry has surpassed other types of transformation plans in terms of top-line growth and bottom-line savings potential. On the other hand， it also poses new challenges for data security and privacy protection.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reviews the research on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commercial banks following the logical framework of “connotation identification-antecedent identification-subject characteristics-economic effects”， including the defini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in commercial banks， the selection and measurement of indicators， the antecedent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bank digitalization， and the impact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n bank operation and management.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key directions for further research in the future， and proposes ideas and countermeasures for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commercial banks， in order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research on the digital development of commercial banks.

Key words： commercial banks; digital transformation; digital economy

（責任編輯：李丹；校對：盧艷茹）

收稿日期：2024-02-29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項目“互聯網金融引致的銀行業系統性風險及其防控機制研究”（20YJC790194）

作者簡介：劉敏樓，男，江蘇泗陽人，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發展經濟學和金融發展；宋航宇，男，山東棗莊人，研究方向為金融發展和數字金融；李詩韻，女，江蘇蘇州人，研究方向為商業銀行經營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