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的作用與機制

摘要： 我國高度重視農田土壤退化等問題，但管控技術與路徑的成效有限。綜合農耕歷史實踐和當代大量研究成果，我們認為發展綠肥制度是破解我國農田土壤退化等問題的關鍵技術，并由此提出“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的觀點。其主要內涵為：綠肥是植入生產制度，通過其自身的生命活動，活化、固定環境養分并予以歸還，為農田輸入有機物，全方位深層次調節土壤性狀。可見綠肥與其他外源有機（類） 肥料具有本質區別，即，綠肥具有內源驅動土壤健康的機制。綠肥制度有明顯的“有機、生命”特征，能夠內源驅動土壤?環境養分循環，土壤結構改善，生物性狀優化。這些作用主要體現在：1） 高有機轉化驅動農田土壤有機碳更新與碳固存；2） 共生固氮作用和激活土壤自身固氮補充農田氮素；3） 對土壤氮素的吸收、截留、轉化驅動土壤氮素循環；4） 活化、利用與轉化土壤磷鉀及中微量元素；5） 生物耕作效應驅動土壤結構改善；6） 強化有機物質及養分循環改善土壤生物結構和功能。因此，有必要構建基于綠肥的“養地制度+無機+有機”三結合的農田投入新路徑。新路徑將為破解當前我國農田土壤退化、農田面源污染等重大難題提供可行方案，并蘊含著一系列重大科學和技術問題。我國農區發展綠肥的潛力面積每年約為3340 萬hm2，完全有條件構建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三結合路徑。

關鍵詞： 綠肥； 土壤健康； 內源驅動

“耕地是糧食生產的命根子”，耕地是我國糧食安全的“要害”問題。在高產出的驅動下，我國農田長期存在重用地、輕養地現象，導致農田土壤退化等諸多問題，近些年更是出現農田土壤重金屬鎘超標等嚴重次生問題。國家在治理土壤退化等方面投入了大量財力物力，但收效甚微。一方面，靠項目實施來治理土壤退化，是局部和有限的。另一方面，土壤自身問題未能很好解決，各類治理措施大多集中在施用土壤調理劑、增施有機肥等外部投入，對提升農田土壤自身健康的內源性驅動作用重視不足。

只有解決好農田土壤自身問題，才能真正扼制土壤退化的發生和發展。長期實踐表明，合理的有機無機養分配合，是保持耕地地力可持續發展的根本措施。然而，我國農田土壤退化、種植業面源污染等問題依然長期困擾全社會。利用綠肥供肥養地、發展種植業，在我國已有3000 多年歷史，綠肥措施是我國耕地土壤數千年“常新壯”的有效手段。

綜合我國長期的農耕歷史實踐和現代研究成果，我們認為，綠肥的作用具有明顯的內源驅動性，發展綠肥制度是破解農田土壤退化的關鍵技術。為此，本文提出“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這一新觀點。

1 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的基本內涵

利用季節或空間閑置土地種植（放養） 固氮或特定養地作物，把這些作物的綠色植物體翻壓回田或覆蓋地表，為農田提供養分和有機物，這些綠色植物體及根茬稱為綠肥。

根據這個定義，綠肥具有幾個明顯的特點：一、是天然和有機的肥源，其源于自然、歸還自然，沒有其他投入品的潛在風險物質；二、是全面和高效的養分，綠肥的養分是通過極小量的種子等投入，即可通過自身高效有機轉化獲取大量養分，其有機體可以倍增數百至上千倍，豆科等固氮綠肥的生物固氮能達到90～150 kg/hm2 甚至更多，并且，這些養分能夠高效釋放并被高效利用；三、是健康和生物的耕作措施，綠肥通過根系的延伸和凋亡，疏松土壤，補充各層次有機物及養分，增強和改善微生物活動，達到深層次的土壤耕作效應。

可見，綠肥的利用是在農作制度中完成的，是通過植入生產制度，通過其自身的生命活動，活化及固定環境養分并予以歸還，為農田輸入有機物，深層次調節土壤性狀。因此，綠肥具有明顯的“有機、生命”屬性，有著自身明顯的特色和優勢，更與商品有機肥、畜禽糞便等外源有機（類） 肥料具有本質區別，這個區別在于，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其顯著優勢是，通過參與作物?土壤系統內部的自然過程和生命活動來維護和提升土壤性狀。

我國的農耕文明已經充分證實了綠肥具有內源驅動力的觀點。農諺云，“綠肥種三年，瘦地變肥田”“一年紅花草，三年地腳好”“一年種綠肥，三年田不瘦”，形象地詮釋了綠肥維持和提高農田生產力的作用。不僅如此，現代綠肥研究也得到了更多的實踐和理論支撐。例如，20 世紀60 年代劉更另院士等[1]提出“磷肥治標，綠肥治本”的改良中低產稻田策略，就是利用綠肥根系分泌物以及腐解釋放的有機酸活化土壤難溶性磷，解決了水稻“坐秋”難題。近期的研究證實，與外源有機肥源不同，種植利用綠肥通過招募特定的土壤微生物菌群及影響菌群種間關系驅動土壤功能[2?3]。

運用好“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這一理論，建立適宜的綠肥生產制度，就能夠高效提升或改善農田的養分循環及利用、土壤結構及耕作性、土壤生物性狀及功能，進而實現“藏糧于地、藏糧于技”，有力破解當前我國農田土壤面臨的重大難題。

2 綠肥通過高有機轉化驅動土壤有機質更新與養分循環

2.1 促進農田土壤有機碳更新與碳固存

早期一些研究認為，翻壓綠肥，尤其是豆科綠肥，碳氮比低、腐解快，易分解的簡單化合物激發土壤原有機質礦化分解，不利于土壤固碳。朱祖祥[4]認為，綠肥及其他新鮮有機質在土壤中分解時，能激發土壤中原有腐殖質的礦化，產生“激發效應”。激發效應的結果一方面促使土壤中養分的供應量超過綠肥本身礦化過程中所能釋放出來的有效養分量，另一方面加速了土壤中原有有機質的損耗；前者對植物生長有利，后者對土壤碳庫的維護可能不利。但相關研究中，綠肥的利用多采用異地還田，綠肥碳氮比低，其輸入后，如果原土壤碳氮比較高，一般會引發碳消耗。也有研究認為，油菜、紫云英、黑麥草等綠肥翻壓后對土壤碳庫儲量沒有明顯影響[5]。近期有少量研究認為，旱地某些種類綠肥會降低土壤碳庫儲量[6?7]。

更多的研究發現，綠肥能夠擴容土壤碳庫。同位素示蹤試驗結果表明，在試驗開始前一周，低碳氮比的毛葉苕子礦化速率顯著高于大豆和小麥秸稈，但腐解一年后，秸稈碳累積礦化量大小順序表現為：小麥gt;大豆gt;毛葉苕子[8]，說明物料碳氮比越低越利于物料碳轉化為土壤碳。大量證據表明，任何能夠提高土壤礦質氮的方式均能促進物料碳轉化為穩定的腐殖質[9]。其原因是，礦質氮抑制土壤木質素降解酶的活性[10]，提高微生物對外源碳的利用效率[11]，促進絡合、縮合等化學反應，加快腐殖質形成[12]。低碳氮比的綠肥利于土壤微生物分解利用并產生相關副產物，這些副產物就會成為團聚體膠結物或者與土壤礦物粘合而保存下來，并在中長期時間內形成穩定的土壤有機質[13?14]。稻田種植翻壓綠肥，還會促進土壤輕組有機碳向團聚體內顆粒有機碳轉移[15]，驅動游離鐵和非晶質鐵富集于團聚結構[16]，增加土壤各粒級團聚體中脂肪族有機碳、羧酸態和芳香族有機碳含量，提高各團聚體中芳香族碳/脂肪族碳和羧酸碳/脂肪族碳相對比值[17]，增加黏土礦物吸附位點[18]，提升土壤碳穩定性。綠肥能通過調控土壤生物活性以維持較低的土壤微生物磷限制和較高的微生物碳利用效率，促進土壤固碳（圖1）。此外，綠肥增強土壤生物與非生物間的相互作用，也會對土壤有機碳的形成和固存產生積極影響[20]。

近些年，利用大數據分析技術進一步明晰了綠肥驅動農田固碳效應。Abdalla 等[21]采用基于全球數據集分析表明，種植利用綠肥提高土壤碳庫儲量；Lugato 等[22]利用CENTURY 模型預測泛歐地區多種耕作制度下的土壤固碳潛力，發現翻壓綠肥比作物秸稈還田更能有效提升土壤碳庫儲量。Gao 等[23]整合我國南方稻區8 省聯網定位試驗的結果提出，綠肥田的有機碳較冬閑田年均增加量高出0.40 g/kg。可見，從廣域和長時間尺度來看，種植利用綠肥能夠提升農田土壤碳庫儲量，即綠肥對土壤碳具有“續埋效應”。

2.2 補充農田土壤氮營養、調控氮循環

2.2.1 通過共生固氮和驅動土壤自生固氮補充農田氮素

綠肥對土壤氮庫的貢獻首先是開辟新的氮源，包括豆科綠肥根瘤菌的共生固氮作用和誘導的土壤自生固氮作用。

共生固氮方面，盛花期的紫云英植株體內約有59%～85% 的氮素源于生物固氮[24]，紅三葉草生物固氮量高達177 kg/hm2[25]、毛葉苕子達149 kg/hm2 [26]，翻壓還田后即可補充土壤氮庫。豆科綠肥生長期間也能通過根際沉積、根系分泌、菌根菌絲傳遞等形式將生物固定的氮補充至土壤氮庫。在玉米?綠肥間作體系中，共生階段玉米吸收氮總量的5.9%～37.0%來自豆科綠肥的生物固氮[27]。

豆科綠肥還可驅動土壤自生固氮[3]。Li 等[28]分析我國南方稻區4 省綠肥聯網定位試驗發現，輪作綠肥具有提升土壤nifH 基因（固氮菌） 豐富度的趨勢，部分試驗點的增幅達到了顯著水平。綠肥還能提升土壤叢枝菌根真菌（AMF） 群落豐度[29]，其可通過影響植物根際與菌絲際的固氮菌來調控土壤自生固氮[30?31]。AMF 可采用菌絲來高效傳輸養分，促進固氮菌之間的養分交流或異養非固氮菌的生長，進而改變固氮菌群落及土壤自生固氮活性[32?34]。近期研究也證實，長期種植利用綠肥能夠招募固氮菌和AMF（分別以提升Azospirillum 和Glomus 為主），同時強化了固氮菌與AMF 所構成共生網絡中關鍵生態集群（該菌群以Skermanella、Azospirillum 和Glomus 為主） 中二者的協同關系，大幅提升土壤自生固氮潛力（圖1）。

2.2.2 通過吸收轉化驅動土壤氮素循環

綠肥納入農作系統后，強化植物與土壤生物之間的聯系，增加氮素在土壤的存留，降低氮損失。綠肥發達的根系網絡，能夠主動截獲土壤殘留以及主作物未能吸收利用的無機氮，并將其轉化為有機氮。翻壓還田后，這部分氮通常先進入土壤微生物量氮庫，除部分被作物吸收利用外，有相當一部分以更穩定有機氮的形式長期保存在土壤中[35]。這個過程既降低了氮素損失風險，也有利于土壤肥力的維持與提升。

綠肥翻壓還田后也能通過調控土壤氮轉化過程減少氮損失。種植綠肥對土壤氮礦化速率的影響遠低于商品有機肥，其通過維持較低的土壤氮礦化潛勢和礦化速率大幅降低橘園硝態氮徑流損失[36]。稻田種植利用綠肥能夠減少土壤氨氧化細菌數量，降低氨氧化古菌的Nitrososphaera 豐度、增加Nitrosopumilus的豐度，減弱土壤硝化作用，增強土壤銨供給[37]；也能降低土壤羥胺還原酶活性以及田面水銨態氮含量和pH 值，抑制稻田氨揮發[38]。旱地綠肥替代化肥通過增加土壤氨氧化古菌、減少氨氧化細菌豐度，以及提升硝化還原酶、抑制亞硝酸還原酶活性，降低硝化與反硝化脫氮損失風險[2， 39]。

2.3 活化、利用與轉化土壤磷、鉀及中微量元素

綠肥可增加土壤磷的生物有效性、改善土壤磷庫質量。一些高效吸磷綠肥作物通過增加扎根深度、根毛長度和密度或與菌根真菌形成磷高親和的菌根并產生發達的菌絲，提高磷的空間有效性。綠肥可以通過調控根系生理過程改變根際環境，提高磷的生物有效性。例如，豆科綠肥固氮過程釋放質子，降低根際pH 值，提高土壤中難溶性磷的生物有效性[40]；肥田蘿卜、羽扇豆等綠肥分泌有機酸，通過螯合作用，釋放土壤中被黏土礦物結合的磷[41?42]；紫花豌豆合成釋放酸性磷酸酶，水解土壤中的有機磷，使其轉變為無機磷供植物吸收利用[43]。這些根系分泌物通過根際酸化、配位交換及水解作用，活化對生物無效的無機磷及有機磷資源。綠肥還可以招募或供養解磷微生物，活化無效磷。在我國西北旱地上，長期種植利用綠肥的土壤能夠富集固氮菌和AMF，這類微生物通常具有解磷作用，利于緩解土壤微生物磷限制（圖1）。綠肥翻壓還田后，植株體內的磷短期內可迅速釋放，并被接茬主作物吸收利用[44]；同時，其在快速腐解期間釋放大量有機酸、降低土壤局域氧化還原電位，進一步促進土壤難溶性磷活化[45?47]。

與土壤磷類似，綠肥能夠直接活化土壤礦物鉀。在缺磷條件下，綠肥作物根系分泌有機酸（如肥田蘿卜釋放酒石酸，肥用油菜釋放蘋果酸），活化近根區域土壤中的鉀長石、金云母等富鉀礦物[41， 48]。莧科綠肥（如籽粒莧） 生長期間根系分泌糖類、氨基酸、有機酸等有機物，促進其吸收土壤中的非交換態和礦物態鉀[49]。綠肥作物對鉀的吸收還會降低土壤溶液中鉀離子濃度，打破土壤水溶性鉀、交換性鉀、非交換性鉀和礦物鉀之間的平衡關系，促進礦物鉀向非交換性鉀、非交換性鉀向交換性鉀以及交換性鉀向水溶性鉀的轉化。綠肥翻壓還田后，植物體內的鉀素以鉀離子形式被迅速釋放[44]，同時腐解釋放的有機酸也能進一步活化土壤礦物鉀。種植利用綠肥通過強大的根系，吸收深層土壤鉀素，還田后歸還于耕層土壤。大田試驗也證實，種植翻壓綠肥顯著提高耕層土壤有效鉀及接茬作物鉀含量[50?51]，且連續13 年減施鉀肥（早稻減40%、晚稻減20%），作物產量不受影響[52]。

綠肥生長期間，根系誘導土壤生化性質變化，改變土壤中微量元素的有效性[53]，其中根際酸化、根際激發根域有機質分解、根和根際微生物分泌有機螯合劑可增強土壤中微量元素的生物有效性[ 5 4 ? 5 5 ]。如，紅三葉通過激發土壤細菌的活性以提升土壤有效鋅含量[56]；黑麥豆根系可分泌大量的草酸和檸檬酸活化吸收土壤鋅，并通過翻壓還田提高土壤鋅的有效性[57]。綠肥翻壓還田后，也可以更新土壤有機質以降低土壤有機質的腐殖化程度，致使有機官能團對中微量金屬元素的親和力下降，促進水溶性中微量元素含量提升[58]。綜合來看，種植利用綠肥提升土壤有效鐵、錳、銅、鋅含量的現象在各類型土壤中均普遍存在[59?61]。

3 綠肥通過生物耕作等效應驅動土壤結構改善

3.1 通過根系延伸和凋亡調控深層土壤結構

生物耕作是指利用植物根系塑造土壤結構以獲得作物生長有利條件的耕作方式[62]。植物通過根系生長穿插和擠壓作用及凋亡降解遺留大量的生物孔隙，這些孔隙可優先傳輸空氣和水分，同時為接茬作物根系伸展并占據提供低機械阻力、高氧濃度及豐富養分的生態位[63?64]。同樣，綠肥通過根系的穿透力改善土壤物理特性，如增加大孔隙、改善孔隙形狀、提升飽和導水率和透氣性、減緩耕層土壤壓實、降低土壤容重等[65?66]。例如，連續多年綠肥處理下水分入滲率是裸地休耕處理的2.4 倍[66]，降低了平地內澇或坡耕地地表徑流和土壤侵蝕風險。深根系綠肥作物還可構建連通農田耕層和底層（沖破犁底層） 的大孔隙，提高空氣的傳導性、緩解土壤壓實[65， 67]，且接茬作物根系更傾向于在這些生物孔隙中伸展并獲取生物孔壁周圍的養分[68?70]。

綠肥生長期間根系可釋放多糖等膠結物質，促進土壤團聚結構的形成[71]，尤以禾本科綠肥通過散布于根系基部纖細的根釋放碳水化合物團聚周圍土壤[72]。綠肥根系的穿插纏繞及網絡固結和根土黏結作用可增強土壤的內聚力，有效固定土壤顆粒，進而改善土壤的抗風蝕水蝕性、滲透性、抗剪強度等力學性質，但不同綠肥的根系形態與力學特性影響綠肥生物防護土壤結構的強度[73]。

3.2 通過招募土壤生物實現全方位生物耕作效應

綠肥通過招募特定的土壤動物、原生生物、微生物等生命體，實現生物耕作。連續多年綠肥翻壓或覆蓋處理下，深土層和表土層蚯蚓的生物量是傳統有機種植方式下的3.4～12.5 倍[74]，而蚯蚓的挖掘、攝食、堆積等活動對提升土壤水穩性團聚體含量、改善土壤通氣及滲水性具有重要作用[75?76]。另外，較高生物量的禾本科綠肥（如燕麥） 通過向土壤輸入更多的碳源，支撐土壤微生物的繁殖[77]，進一步促進具有產生和連通土壤孔隙功能的食菌性動物活動[78?79]，增加土壤的孔隙度。豆科綠肥還具有富集土壤真菌尤其是AMF 的作用，其可產生大量的菌絲網絡促進土壤團聚結構形成[3， 77， 80?81]。

3.3 通過產生腐殖物質等驅動土壤團聚體形成

綠肥翻壓還田后，產生腐殖物質等有機膠體，改善土壤結構[71]。綠肥腐解過程產生的多糖、腐殖質等有機膠體，與土壤中黏土礦物復合成有機?無機膠體或粘結土壤微粒/微團聚體，增加水穩性大團聚體含量。通常情況下豆科綠肥腐解釋放多糖的能力高于禾本科作物[82]，這使前者膠結團聚土壤的效果優于后者。多年種植翻壓綠肥后土壤的團聚體含量顯著提升。在安徽稻區，紫云英配合化肥連續處理12 年后，較單施化肥處理的gt;2 mm 粒級土壤團聚體比例提高了5.9%～9.9%[17]；在湖南稻區，紫云英?稻秸聯合利用連續處理4 年后，比單獨稻秸處理的土壤小團聚體（0.25～2 mm） 增加18.9%、粉黏粒（lt;0.053 mm）降低14.4%[15]。

4 綠肥通過強化有機物質及養分循環改善土壤生物結構和功能

4.1 綠肥與土壤生物多樣性

綠肥的種植和翻壓利用，向農田輸入大量有機物，強化土壤養分補充和循環，勢必影響土壤生物群落的豐度和組成。

種植利用綠肥能夠增加土壤生物豐度，提高土壤生物多樣性，影響土壤生物群落組成[83?85]。無論在水田還是旱地，長期種植利用綠肥均能提升土壤微生物量及生物活性[86?87]。全球尺度薈萃分析證實，種植綠肥較休閑處理土壤微生物豐度、活性和多樣性依次提高了27%、22% 和2.5%[85]。

除整體提升土壤生物多樣性外，綠肥對特定生物群落組成和豐度也產生影響。種植利用綠肥通過時空調配稻秸關鍵腐解期參與降解的微生物組成，促進稻秸分解[87?88]；農田輪作豆科綠肥可重塑土壤真菌群落，提高AMF 豐度[3， 84]；果園覆蓋綠肥顯著提升土壤節肢動物的豐富度和均勻度指數[89]；豆科綠肥通過根系分泌物塑造根際原生生物群落結構，提升吞噬型原生生物的相對豐度[90]。還有研究將綠肥劃分為資源獲得型和保守型綠肥，其中獲得型綠肥能夠支持更高的土壤資源有效性，促進食細菌線蟲的發展，而保守型綠肥更利于增加土壤食真菌線蟲和捕雜食線蟲的豐度[91]。此外，綠肥對土壤生物多樣性的影響不僅限于表土層或耕層，深層次土壤的綠肥根系也會促進生物的跨土層遷徙，提高底層土壤的生物多樣性和活性[2]。

綠肥對土壤生物的影響還包括改善土壤生物共生網絡和食物網絡，兩者所表現出的復雜度和穩定性在維持生態系統功能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 9 2 ]。Gao 等[23]通過整合我國南方稻區8 省聯網定位試驗發現，冬閑季輪作綠肥提升了土壤微生物的網絡復雜度和穩定性。旱地長期輪作綠肥不僅維持較高的細菌?真菌共生網絡復雜度和穩定性，也提升了底土層共生網絡的大小和連通性[2]。果園覆蓋綠肥也能提升各粒徑級團聚體中細菌?真菌共生網絡的連通性和復雜度[93]。因此，綠肥制度促使土壤生態系統更為穩健。

4.2 綠肥與土壤多功能性

土壤多功能性是衡量土壤行使各類功能能力的綜合性指標[94?95]，能夠更好地反映土壤生態系統的整體特性和健康水平。土壤生物多樣性是土壤功能多樣性的物質基礎，土壤生物豐度、多樣性及組成均是驅動土壤多功能性的重要因子[96?98]。

多樣化種植具有改善和穩定土壤功能的優勢。綠肥納入農業種植系統作為多樣化種植的一種方式，其改善土壤生物棲息環境、提升土壤多功能性的作用是可以預見的。近期研究表明，在我國北方旱地，麥后復種綠肥能夠招募擁有多樣化代謝途徑和功能性的微生物集群，同時驅動其沿土壤剖面遷移，促使0—100 cm 土層土壤多功能性及碳氮磷養分循環功能全面提升（圖1）；在南方水田，水稻?綠肥輪作制度提高土壤原生生物的多樣性、增加豐富種的種類及稀有種的多樣性，促使土壤多功能性得到大幅改善[99]。

綠肥能塑造低病害風險的健康土壤環境。種植利用綠肥通過增加AMF 定殖水平，提高拮抗鏈霉菌、木賊鐮孢菌等病原菌抗性微生物種群豐度，提升生物防治潛力[100]；稻田輪作綠肥提升土壤原生生物豐富度，原生生物可選擇性捕食病原菌或塑造微生物群落結構，降低土傳病害、維持植物健康[79， 99]；綠肥還能促進細菌群落在后茬作物土體土、根際土、根表及根系等區室間的擴散，并增強相鄰區室微生物的潛在互作[101]，且通過提高接茬作物根際具有抑制病原菌和誘導植物產生系統抗性的微生物類群，達到長期抑制病害發生的效果[102]。

5 結論與展望

綜上，綠肥制度具有明顯的內源驅動土壤?環境養分循環、土壤結構改善、生物多樣性優化的作用。當前，我國每年有季節性、空間性、結構性閑置土地約4227 萬hm2，其中，農區綠肥發展潛力為3340 萬hm2；耕地后備資源中，可供發展綠肥的鹽堿地、貧瘠寒旱地、撂荒地等邊際土地約430 萬hm2及新整耕地28 萬hm2 （2022 年）[103]。新形勢下，有必要也有條件利用綠肥來管控好農田退化等問題的持續發生，喚醒“沉睡”的耕地后備資源。基于本文提出的新論斷，未來要充分發揮綠肥效能，構建具有我國特色的基于綠肥的“養地制度+無機+有機”三結合的農田投入新路徑。

但總體來看，綠肥驅動土壤健康的研究處于起步階段，“養地制度+無機+有機”三結合的路徑有待大力實踐。圍繞有關理論和實踐的重大科學方向有：1） 綠肥改善農田環境、調控退化土壤及鹽堿地等邊際土地技術創新；2） 綠肥在有機轉化與循環中的樞紐效應與機制；3） 綠肥驅動農田?環境養分循環的作用與機理；4） 綠肥改善農田土壤微生物功能的分子機理；5） 不同綠肥作物調控土壤生物、化學、物理特性的差異與機制；6） 基于綠肥的效應強化途徑與機制；7） 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的指標體系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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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曹衛東，二級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獲得者，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全國農業科研杰出人才，中國農業科學院創新型領軍人才、中國植物營養與肥料學會綠肥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北京市政協委員，農工黨中央委員，北京市委副主委。研究方向為綠肥生產與利用。1990 年開始從事綠肥研究，2008 年至今任行業科研專項綠肥項目首席專家、國家綠肥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國家重點研發計劃“新型綠肥產品創制與產業化”項目負責人。在現代綠肥生產制度與技術創新、綠肥調控農田養分循環與節肥減排機制、“綠肥+”農產品創制及產業路徑、“綠肥+”生態效應強化機制及調控產品創制等方面做出一些成績。以通訊作者及第一作者發表論文150 多篇，包括Resources Conservation and Recycling、Biochar、iMeta、SCIENCE CHINA Life Science、Plant Communications 等SCI 期刊論文70 多篇。成果入選農業主推技術4 項、農業農村十大新技術1 項，授權發明專利9 件，主持制定行業標準2 項，主編著作7 部。

周國朋，安徽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綠肥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團隊成員。研究方向：綠肥調控農田溫室氣體減排、養分降損機制，綠肥內源驅動土壤健康機理與強化機制，綠肥生產與利用技術。獲省部級科技進步二等獎1 項，參與編制農業行業標準2 項、著作1 部，以主要完成人身份授權國家發明專利2 件，以第一作者在iMeta、SCIENCE CHINA Life Sciences、Biologyand Fertility of Soils、Soil and Tillage Research 等期刊發表學術論文14 篇。擔任iMeta 期刊青年編委、中國植物營養與肥料學會綠肥工作委員會委員。

基金項目：國家綠肥產業技術體系項目（CARS-22）；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項目（2021YFD1700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