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廣州作為國際型貿易海港城市,區別于其他內陸城市,在城市空間形態演變過程中,海外貿易起主導性作用。現以宋代海外貿易的發展為切入點,探討廣州城市空間形態的演變過程。兩宋時期,廣州海外貿易的發展與城市格局不匹配。為此,朝廷不斷擴大城垣、擴張空間、疏浚濠涌,廣州最終形成“三城并立,六脈穿城”的城市空間格局。
城市是政治、經濟、社會生活和人文環境的空間載體,是城市物質形態表征與社會形態的總和。廣州自古便是嶺南政治、文化重鎮,公元前214年建城后,歷經多次修建。數百年間,廣州城市空間形態不斷變化,直至兩宋時期,“三城并立,六脈穿城”的城市格局基本形成,并在此基礎上不斷演變,但保留至今的整體城市格局仍以宋代時期為主。所以,研究宋代廣州城市空間形態的演變具有重要意義。宋代廣州是我國最大的海港城市之一,海外貿易十分繁榮。廣州作為海港型城市,其商品經濟、海上貿易、城市文化等因素影響甚至決定城市空間形態演變。兩宋時期,廣州的城市功能分區不斷細化,城垣外擴,內外港聯系加強,新城舊城融合,共同構成了新的廣州城市格局。基于此,本文以廣州海外貿易的發展為出發點,對兩宋時期沿海港口城市的空間格局及演變進行分析。
宋代海外貿易對廣州城市空間形態的影響
擴建城池維護貿易穩定
宋代廣州的商業發展迅速,導致人口大量聚集,城內居住空間十分緊張,當時富商、洋行大多居于城外西關一帶,財產安全難以得到保障。宋廷為加固城防,對廣州城進行第一次大規模修建,東城和西城的修建至此開始[1-2]。所以,修筑東西二城,主因是人口激增,保護貿易穩定。宋廷為改善城內民眾居住環境,于宋神宗元年(1068)開始修筑東城;又于熙寧五年(1072)再次修筑西城[3]。南宋時期,宋廷于嘉定三年(1210)開始修筑南城(雁翅城)[4]。至此,三城并立的格局初步形成。由此可見,南城擴建的根本動因與東西二城相似,都源于廣州貿易的發展。
興修水利保障商業運輸
1.疏浚濠涌
宋代,造船業和航運業的發展迅速,指南針已運用于航海,貨船成為海上貿易的主要運輸工具,廣州成為宋代船舶制造業的主要基地之一,這些條件有助于廣州發展海外貿易。該階段出現了中國最早的海商,對海上貿易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依托穩固的航海基礎,宋代廣州的經濟核心以海外貿易為主,城內豐富的自然水系為建設水道交通提供了良好的條件,水網作為交通運輸的命脈,對城市形態的構建具有重要影響[5]。宋廷為方便往來商船在廣州的轉運、通航、交易,實現進出口商品的一體化購銷,結合城市內部豐富的自然水系,疏浚濠涌,構建了完善的自然與人工結合的水網體系,發揮其航運、防火、排水、景觀等功能。人工水網體系主要由以下水道構成。
六脈渠是宋廷在南漢水網的基礎上重新疏浚而成的,水道呈六條南北趨勢[6],承擔著交通運載和城市排水的功能。商業發展對六脈渠的建設和布局的作用不可小覷。宋代六脈渠中的“五脈”集中于西城商業區。西城分布著眾多商業區,這些商業區被路網分割開,為陸路交通提供了基礎,這種布局順應了商業擴展結果[7]。六脈渠匯集了廣州城北的水系分支,并將它們分別引流至東濠、西濠、玉帶濠,殊途同歸匯入珠江,形成了由六脈渠、內濠至江河的三級水系[8]。為解決城內排水問題,宋廷將環城濠池與六脈渠連接,構建了貫穿全城的水網體系。水系的連通使船只可以直接駛進城內進行交易,便利了貨物運輸。
1011年,玉帶濠開鑿于子城南段河道,寬度70米左右,并于1210年修筑南城(雁翅城)時,將玉帶濠括入其中。1071年,宋廷開始疏浚玉帶濠。之后,玉帶濠歷經多次修建,其大部分于南宋嘉定四年(1211)由魏璀帶領建造,水面寬60米左右、深至9米[9]。玉帶濠不僅保護了船只,還帶動了周邊區域的商業發展。為招攬更多外商,朝廷陸續修建了一系列外商招待機構,如西澳東岸的共樂樓和玉帶濠沿線的海山樓。西澳碼頭與玉帶濠區域共同構成了兩大核心區域[10]。
唐代,南濠(古西澳)已經是繁榮的商業中心[11]。但當時,南濠尚未并入廣州城內,直至宋代修建西城時,南濠兩側皆為商業區,宋廷考慮商業密集區的防火措施,才將南濠納入西城,位于西城南[12]。南濠的疏浚帶動周邊商業進一步繁榮,并發展為以南濠為中心的周邊商業區以及附屬管理機構等。北宋大中祥符年間,“昭曄知廣州,始鑿濠為池,以通舟楫”表明,這次修筑專為通航船只開鑿,南濠的修建與當時工商業的發展密不可分。
南宋時,東濠整體位于南城東部,始于東水關,往東承接扶胥波羅水道。東濠口為一海灣形勢,水面廣闊,東濠位于入海口附近,具有地理優勢,是各地商船停靠的交通樞紐。《宋史·邵曄傳》有載,大中祥符四年(1011)“廣州濠頻海,海蕃舶至,常苦颶風為害,曄鑿濠系舟,颶不能害”,提高了城市航運承載力[13]。
2.港口建設
港口自古以來都是廣州的交通要塞之一。廣州位于珠江三角洲中心地帶,珠江水系西、北、東三江交匯處,瀕臨南海,城中水網密布、水道縱橫。優越的水文條件及優良港口使廣州成為聯系中原地區與海外各國的重要紐帶,奠定了廣州國際海港城市的地位。兩宋時期最重要的內港碼頭包括位于東城的東澳、西澳、坐落于西城的清水濠和南濠;外港除了扶胥碼頭以外,還包括新建的琵琶洲港口和大通港口。港口選址呈現外港向城市內部移動、內港逐漸融入城內的總體特征。
首先,外港向城市內移的港口選址特征源于廣州水運交通的重要地位。港口作為船只停泊、導航等的重要節點,具有聯通內外的重要職能,廣州海外貿易的商業模式對港口碼頭的選址具有直接影響。兩宋時期,外港的形態特征呈現向城區位移的趨勢,琵琶州港口與大通港雖然同為外港,但職能不同,分別滿足了外貿和內貿的需求。其中,琵琶州碼頭主要用于聯通海外貿易,而位于花地的大通港則是為了滿足與西江、北江等周邊流域與日俱增的內貿需求[14]。
其次,內港融入城垣的特征可以追溯至唐宋時期,廣州城的港口周邊發展出“蕃坊”商貿區。隨著海外貿易的繁榮發展、外商人口增多,宋代“蕃坊”區域不斷擴大,除商業區外,該區域周邊還形成了居住區,體現出港口與城市進一步融合的特征[15]。由此可見,港口的經濟職能發展到一定階段時,能帶動周邊經濟發展。隨著港口周邊商業區的經濟職能越來越凸顯,港口與城市的聯系更加緊密。但港口的功能與其附近商業區的功能產生矛盾時,港口被迫向城市外圍地區搬遷,導致城市空間形態上的改變。
商業主導改變城市布局
1.商業主導新型開放布局
中國古代城市職能以行政功能為主,城市布局以及道路規劃往往以官衙、官舍等為中心。廣州城中,子城和東城是這種城市布局的代表,其作為行政類官衙主要所在地,整體格局受政治因素主導,以府衙為中心,呈丁字形排布。宋代廣州的經濟職能日益顯著,城市人口日益稠密,官衙、學宮、民居等區域交錯混雜。例如,司馬光《涑水記聞》所載廣州子城,“其中甚隘小,僅可容府署倉庫而已”,之前以行政職能為中心的傳統城市布局,不足以滿足廣州海外貿易發展的需要。因此,宋朝改變了以行政職能為中心的傳統模式,形成了“商業為主,行政為輔”的城市布局,體現出由商業主導的開放性布局。例如,西城以商業功能為主,其街道形態區別于子城和東城,街道布局呈現以道路為主的網格狀,更利于商業運輸和市肆布局。
2.書院搬遷遠離商業中心
宋仁宗后,廣州城中書院逐漸興起。廣府學宮于1044年興建于西城,后因西城重修,便于皇佑二年(1050)遷至東城,熙寧六年(1073),廣府學宮回遷至西城[16]。書院等文教空間同樣受到廣州城內商業環境的影響。當時的經略使章楶重視教育,他認為,教育對人有十分重要的教化作用,而西城的商業環境不適宜讀書,便提出書院需要另擇新址[17]。在他看來,番山地域適合修建書院,紹圣二年(1095),廣府學宮在番山落成[18]。受此影響,貢院、番山書院和禺山書院等文教空間紛紛搬遷,選址于環境較好且不受商業干擾的番山、禺山。除了州學,縣學也搬遷至遠離干擾的區域。例如,西城的南海縣學從府縣周邊搬至蘭湖,東城的番禺縣學搬遷至珠江邊[19]。從書院的選址變遷和海外貿易發展中不難看出,書院等文教空間傾向于聚集在城市中環境優美、安靜的地方,并且遠離喧囂的商業區。
3.增設“蕃坊”管理蕃商
隨著宋朝廣州海外貿易的發展,居住在城內的蕃商越來越多,但沒有專門的居住區,與漢人混居城內。“土生蕃客”和“諸國蕃客到中國居住已經五世”等現象在當時屢見不鮮。為避免蕃商與漢人發生沖突,保護蕃商的財產安全,便于對蕃商進行管理,宋政府借鑒唐朝的治理方法,劃分專門區域供蕃商們居住,這些區域被稱為“蕃坊”(位于今光塔路懷圣寺附近)。并且“蕃坊”中設置“蕃長”以便管理和維護蕃商居住區的穩定[20]。宋政府還設置“蕃學”,用于解決蕃商子女的教育問題。“蕃坊”的設立體現出城市功能分區的細化,滿足了城內不同居民的生活需求。
衛星市鎮緩解主城壓力
城市發展至一定規模時,部分城內居民生活受限,傾向于移居交通便利的城郊,一些商品生產和交易遷移至城郊的市鎮。商品交易和人口具有一定規模后,逐漸形成較為獨立的衛星市鎮。這些衛星市鎮分攤了廣州城的部分職能,并且兼具城市和鄉村的優點。其形成途徑主要有兩個。其一,軍鎮轉化為市鎮。石門鎮是典型例子,其原為廣州西北水路要沖,具有天然的地理優勢,是重要的軍事市鎮,加之戰時糧草運輸道路通暢,基本配套設施較為齊全,地理、交通條件較為完備。由于宋代嶺南地區遠離戰亂,石門鎮等軍鎮的軍事職能削弱,隨著廣州海外貿易的發展,軍鎮逐漸向商業型市鎮過渡。其二,草市發展為市鎮。草市是一種新的交易市場,論級別,其與“官市”相對立;論地點,其位于城外、交通要道等;論組織,其是群眾自發組織的市場,所以初期較為簡陋。宋朝社會相對安定,政府以納稅為條件確立草市的合法性。在社會安定、政策扶持的雙重保障下,草市很快成為最具活力的市場,當草市稅收達到一定標準時,即可升級為“市鎮”。通過以上途徑,廣州主城周圍的衛星城鎮逐漸發展起來,人口及交易壓力得到緩解。宋代廣州海外貿易的興盛帶動了廣州周邊城鎮的發展,并形成了以廣州城為中心、周邊八個衛星市鎮圍繞的結構。因受到當地繁榮的海外貿易影響,這八鎮均位于珠江航道網絡中[21]。這些城鎮雖然和廣州主城的聯系緊密程度各不相同,但大多位于廣州水網的關鍵節點。
宋代廣州城市空間形態基本形成
海上貿易的發展在宋代廣州城市形態演變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廣州城市的迅速發展,促使城市內部的功能分區越來越清晰,打破了以行政建筑為中心的傳統城市格局,初步形成“商為主,政為輔”的城市結構[22]。體現出廣州敢于突破傳統束縛、不受里坊制和古城垣對城市發展的限制,選擇了更加符合經濟職能的城市布局,主動修建東西二城,將城外商業區納入城中,擴大城市規模,促進商品經濟發展。兩宋時期,在朝廷主導下先后修筑了集行政辦公與商業居住功能的子城、以商業區為主的西城、以行政功能為主的東城。為緩解廣州主城的人口及交易壓力,城市周圍出現了衛星市鎮。最終形成三城并立、雁翅城南面拱衛、衛星市鎮環繞的城市格局。
古代城市水系最重要的功能是交通運輸與城市防洪,洪水是古代城市的最大威脅之一,當城市人口大量集聚,水上交通體系成為城市繁榮的基礎[23]。相比同時期其他海港城市,廣州的城市形態特征與更通達的水網體系、靈活的功能分區、自由的商業發展等息息相關。為滿足商品運輸的要求、保證船舶停靠的安全性,宋廷依托豐富的自然水系和地理環境進行港口建設和城濠疏浚,以海外貿易需求為導向,將原有的城中水道重新連接,完善內河水運網絡體系。宋廷興修水利,將河渠與商業街市結合,依托玉帶濠、文溪、南濠和東濠組成商業區基本架構。至此,兩宋時期的廣州城水系格局基本形成,即內外八港、城外三濠、城內六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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