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總書記在黑龍江調研時提出新質生產力的概念,是基于新的科技環境對生產力的發展模式提出的前瞻性概念,即以大數據、互聯網、云計算及人工智能為基礎的生產力系統,其內涵不僅僅指相關產業,還是一種新質態的發展模式和理念,以高科技為引領,帶動各生產要素的疊加演進。新技術必將推動治理模式的變更,這就要求企業的海外投資安全治理與時俱進,更新思路,更好地為企業海外投資保駕護航。
一、技術進步與治理模式的演化
自現代國家形成以來,人類社會的發展和治理與科學技術的不斷演進密切相關。新技術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相應地會影響生產關系,促成企業組織形態的變革,進而影響政府采取的治理模式,治理模式的變革既是被動適應的結果,也有政府主動學習而為之的原因。
以機器生產代替手工勞動及蒸汽機的廣泛使用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從此以后家庭手工作坊逐漸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工廠制,這就催生了直線制的組織和管理模式,為了提高效率生產過程實現細化分工和專業化,由此政府的治理也逐步過渡到科層模式,機構的內部職能劃分更加細化,管理水平也更加專業。
第二次工業革命推動人類社會進入電氣時代,工廠更注重固定資產的投資,出現了標準化、機械化的大規模企業,企業的組織架構一元化。生產過程實現了機械化、自動化和標準化,這種管理理念也引入了政府的治理模式,科層制進一步加深和固化,治理理性化增強,相較于價值理性,更加凸顯工具理性。
第三次工業革命是基于計算機和互聯網的發明和普及,這促成了各個產業的信息化。溝通的便利和信息社會的多元化有助于企業管理的互動性和人性化,新的公共管理范式形成,出現了服務型政府的概念,管理主體出現了多樣化、分權化的特征,注重協調社會力量以提高治理效果、提升公共服務產品質量,但其總體框架還是以科層制為基礎。
進入21世紀以來,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有了迅猛發展,這不僅大大改變了生產力形態和發展態勢,也增強了人類社會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社會發展猶如一輛飛奔的汽車,速度越快,發生危險的可能性就越大,而傳統的科層制管理模式所適應社會形態具有以下特征:復雜性、不確定性和流動性程度較低,這與當下的社會形態有較大的差異,因此科層制管理模式治理以新技術為基礎的社會形態會捉襟見肘。當前各國政府都在積極推進社會治理模式的革新,嘗試構建各類適應新技術也同時基于新技術賦能的“數字政府”“智慧政府”或“平臺型政府”。我國政府早在十八屆三中全會時便提出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的總目標,推動政府、城市及行業治理模式的更新,推出了一系列大數據治理的示范舉措,例如“城市計算”“電子口岸”“政務窗口”等,變化已在發生,還將持續進行。
二、跨界治理與平臺思維
公共事務的治理越來越多地呈現跨界特征:跨區域邊界、跨行政部門邊界、跨行政層級邊界及政府和社會組織邊界等。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治理具有非常突出的跨界特征。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時,會有多個部門涉及其中以確保投資的安全和合規性,例如發改委、商務部、國資委、外匯管理局、財政部、外交部、公安部等;另外從經營的角度,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時涉及跨領域治理,例如海外投資戰略規劃、組織架構、風險管理、合規經營等。因此,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治理應著眼于統籌協調各方資源與信息,以達到最大效能。當前我國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治理所涉及到的權利、信息及資源分配與調度主要表現為“條塊治理”,具有很明顯的科層制特點:負責相關業務的部門和機構對某項領域進行專項管理,例如外交部、發改委、國資委、商務部、公安部等部委分別就企業海外投資進行條狀管理,而各省政府則根據各自的具體情況統籌本省的海外投資事宜,呈塊狀管理模式。條塊治理模式符合我國現有的政府職能劃分,各部門有明確的治理內容,但組織固化和利益固化也會掣肘協同合作,存在信息溝通不暢、協調難度增加、政策執行不連貫等問題,在應對形勢復雜多變的海外投資安全問題時,效能不足的弊端會顯露出來。
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新技術不斷創新和相互融合,不僅為社會治理提供了技術支持,更是變革了社會治理理念,其靈活性和去契約化特質使得協同、共享成為社會治理的關鍵詞,以實現資源的合理配置和充分利用。由平臺思維取代行政管理思維成為了社會治理的大趨勢。平臺思維最初起源于商業領域,是基于經濟學家梯諾爾等提出的“雙邊市場模型”,指把兩組或以上具有相互依賴性的客戶群體進行關聯并互動進而創造價值的過程,平臺是操作基礎和媒介,把各種類型的用戶進行連接,另外其他相關性客戶可以提供所需的其他產品、服務和技術加以補充,這種合作基于平臺進行,其經營戰略強調組織的開放與合作。互聯網的普及和大數據技術的廣泛應用,各行各業、各個領域平臺融合的趨勢進一步增強,更加凸顯了平臺思維或平臺式治理的價值特征,平臺思維與政府治理范式轉換相結合,形成了平臺式治理的底層邏輯:在治理主體具有多元化和異質性特征的前提下,從協同、整合、共治三方面入手,構建治理“共同體”的總體架構,以應對復雜、跨界性治理。
三、構建新型企業海外投資新安全治理體系
我國企業的海外投資對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發揮巨大作用,海外投資安全是國家總體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相比于國內投資,海外投資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尤其是近些年來國際形勢波詭云譎,大國博弈態勢增強,國際秩序重組,傳統安全問題和非傳統安全挑戰并存,海外投資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增大,因此需要快速變革治理模式以適應新的技術形態和國際社會場景。
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治理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命題,是對國家安全治理能力的重大挑戰。企業海外投資要面臨極其復雜、充滿不確定性的投資硬環境和軟環境,各類安全事件都有可能發生,以平臺思維為基礎的多邊治理體系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各方優勢。另外企業海外投資具有涉外屬性,因此不僅涉及國家經濟安全還涉及政治安全,因此構建企業海外投資安全體系必須要貫徹正確的價值理念。企業海外投資安全治理要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價值引領,打造新技術賦能的平臺型安全治理體系,其核心為協同與共享。
(一)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價值引領
作為應對全球性問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一經提出,便獲得了國際社會的高度認可。這一理念蘊含了破解共同發展難題、優化全球生存環境、構建美好未來世界的主體間性邏輯。它是國家間合作應遵循的基本原則,在追求本國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達到共同發展、合作共贏,構建一個開放、包容、平等的新國際交往范式。我國企業在海外投資時,要協調好本國利益與東道國利益的關系,不僅要具備跨文化交際能力,更要具備多元文化理解能力。具體來說就是要遵守當地法律法規、尊重當地風俗習慣,注意對當地生態環境的保護,多參與社會公益活動等。企業的經營活動獲得了道義上的尊重和認可,不僅有益于企業自身的發展壯大,同時有助于加深兩國的理解和互信,有助于國家形象的傳播,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展理念的國際實踐。
(二)以協同共享為核心的平臺型治理體系
在企業海外投資的決策過程中,所有的參與主體之間,還有政府各部門間、政府與企業間、企業與行會間、政府與智庫組織間、行會與華僑組織間等,都需要有效的協調合作。要實現企業海外投資安全治理中多主體、多要素的高效協同,就要打造一個數字化連接網絡,建立“平臺—連接”的整體路徑,以模塊的形式對企業海外投資的各環節和要素進行平臺架構,通過信息流在各模塊間的流動而產生協同效應,最大限度地利用資源和要素,獲得最佳治理效能。平臺型治理體系屬任務導向,即以任務為中心重新分配組織權力和職能,技術要素、信息要素、人員要素按照模塊存儲,根據具體應用場景確定數據顆粒度,在決策過程、管理過程、風ckTiySso/7b5iqhK5U8kP6hwqh1ZMb/ut7s+tu4X+Vs=險預警、危機應對等各種流程中可根據需要自動觸發組合。平臺型組織各要素具有平等性、互動性特點,在模塊驅動下可以重塑決策過程,實現從傳統的高層決策向多層決策的轉變。信息在網絡中流動,有助于解決信息孤島及信息與業務流程脫節問題,實現信息共享,達成縱向和水平信息系統的整合。同時,平臺型組織可以實現人員共享,組織成員具有多重身份,既是某個行政部門的在職人員,同時也是某個項目或模塊的臨時成員,這樣就可以打破行政組織對人員流動的障礙,去除跨組織人員調用的協調成本,最大限度地釋放人力資源能效。
(三)以新技術賦能
以大數據、互聯網、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技術不僅提升工作效率,更是推動了政府社會治理范式的變革。在企業進行海外投資的過程中,無論是決策、日常管理、風險預警或是危機應對和善后,新技術都變更著原有的工作流程和模式。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通過對大量非結構化和半結構化數據的處理,可以具有更強的決策力和洞察力,改變以往憑經驗和直覺決策的傳統模式,用數據說話,以人工智能建模輔助決策,減少了決策的盲目性。赫伯特·西蒙認為,人類所有的決策都是基于有限理性,因此決策時所掌握的信息越多、視角越多樣化,做出的決策就越科學、理性。由大數據支撐的風險預警系統可以通過對大量數據的綜合、評估、分析和解讀,發現各類信息的內在關聯性,從而揭示出隱蔽的事實真相。新技術變革管理流程,實現從以往被動回應型管理向主動預防型管理的轉化。物聯網可以實現工作場景的數字化、可視化,既方便實時監督,出現問題還可回溯追源。
在全球化的今天,海外投資已經成為企業發展的重要戰略之一,秉承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觀,以平臺思維打造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治理體系,以新技術提升治理效能,不僅助力和提升新質生產力發展,更有利于新質生產力的創新,提升國家安全治理能力,也是維護國家經濟安全和政治安全的重要舉措。它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政府、企業、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來實現,以提升企業海外投資的安全性和穩定性,促進企業海外投資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
(作者為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涉外警務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