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語之間（組詩）

熱 愛

熱愛一個叫“小滿”的女子

愛她漸長的豐腴

還有緩慢積攢的熱情

在五月

布谷聲欲言又止

告訴我已知的那部分

雀鳥從屋檐上飛過

用文言文

將節氣一一叫醒

風把鄉音傳遞一半

雁陣的詩行寥寥寫意

將北方囤積的生活刪繁就簡

月未渾圓，可堪憑窗獨自寄望

或者對影成三人

介于微醺和酩酊之間

此時南方

青色漫漶荼蘼

河水再次漲過家鄉

再次修改兩岸

濤聲拍岸如絕句

將帶來的全部帶走

蛙鳴沸騰

被遼闊夜色豢養又和盤托出

無邊的水稻醞釀一場謙遜的飽滿

青果褪去羞澀

暴露緋紅心事

落日隔夜升起

修復如新

將我們帶往最深的黎明

熱愛一個叫“小滿”的女子

和她可堪發展的理想

以及短暫留白

而我

囊中之詞如此陳舊

仿佛談起事物的源頭

更多的情節游離詞外

長久緘默，但你卻全部懂得

允 許

允許一群山麓自由解體

一座推翻另一座

允許日照最后光顧田野

留下影子的腳印

允許一條河領著她的水流

一遍遍叫醒村莊

一遍遍說出故鄉的秘密

允許一個人的不期而至

又如期而別

允許一陣風刮動萬千樹葉

替我說出告別

允許一片海抄下波光的筆跡

學會浪花排比的修辭

允許一座橋將遠方抵達

或一葉舟渡去遠方

允許一匹馬追趕落日

一枚落日既消費人間萬物

又拯救夜晚

允許我空蕩蕩的牛車先送夕陽下山

再把晚霞拉回家

允許新鮮的滿月自胸腔跳出

為人間再添一盞燈

允許自你走后，繁花落盡

而我一無所知

還

一座山要怎樣奔跑

才能快過春天或綠色

雪融化得再慢

也終將滲透于寸土

夜晚星空無論填得多滿

也逃不出窗臺的悉心辨別

井水無數次噴涌

改變不了一只水桶認定的命運

屋檐下的花謝了又開

躲不過蝴蝶生生世世的癡纏

關于歸宿

除了上述具體枚舉

我抽象的定義是

把曾經擁有的還給愿望

抵達過的還給遠方

衰老還給時間

生長或死亡，都還給大地

我還給你

像你一樣

我一生的出走

都只為真正回到故鄉

對一條河流而言

假如不能做你的缺口

就讓你，做我余生的堤岸

搬 運

一整天所做的事

無非是把一扇桎梏的門搬開

將足跡搬到運河邊

成群的流水搬去遠方

目光搬至書中

新長出的春天搬進鏡頭

影子在落日前搬回肉身

蜜蜂把理想從花朵搬出

柳枝擺弄著風聲

鳥用翅膀搬運云朵

屋頂搬來天空

椅子搬曬濕潤的心事

一個在橋上彳亍又佇立的人

等著將明月搬上山

魂魄搬送江南

那些時空里的搬來搬去

最終被一雙手

指揮一群文字并試圖建構

搬到屏幕里

仿佛一生被風吹徹

最終留下的那極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