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女人

一

最近，由劉亦菲主演的《玫瑰的故事》引起大眾的熱議，女主黃亦玫颯爽獨立，即使婚姻也困不住她那不羈的靈魂，活成了多少女性理想中的樣子。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我的堂妹。

堂妹李瑤今年三十五歲，是我三嬸和三叔心里一個解不開的結。

年輕的時候，三叔和三嬸拼命掙錢，想給孩子以更好的生活，卻忽略了孩子的教育，導致李瑤只上了個大專。小李瑤三歲的堂弟雖然學習成績也不是很好，卻在高中畢業后被頗有遠見的三叔送去澳洲留學，畢業后回到本市，應聘到某國企上班，雖然工資不是特別高，但輕松穩定，后來找了一個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獨生女，不久后生下兒子，一家三口過得幸福穩當。三叔三嬸頗為滿意。

唯有李瑤，過得一波三折。

大專畢業后，李瑤談了個男朋友，但男孩家是外地的，父母雖然也是雙職工，但短期內沒有能力在本市買房。三嬸和三叔不滿意，怕女兒婚后受苦，李瑤抗爭無果，只好放棄。

年輕時的李瑤，長得搖曳多姿，引無數男孩競折腰，無奈那時李瑤心高氣傲，一概看不上。三嬸看她年齡漸長，就開始催婚，李瑤不勝其煩，母女二人的關系日漸緊張。有一段時間本市徒步團頗為火爆，李瑤無聊時去參加，認識了后來改變她一生的老耿。

也不知道老耿怎么忽悠李瑤的，反正不久后李瑤跟爸媽表示，非老耿不嫁。

老耿大李瑤七歲，長相中等，有過一段婚姻，前妻留給他一個8歲的兒子。三叔暴怒，自己的閨女年輕漂亮，怎么能嫁個二婚男？他苦口婆心勸了又勸，還讓三嬸專門在家看著李瑤，不讓她和老耿見面，無奈李瑤吃了秤砣鐵了心，三嬸怎是年輕人的對手，李瑤常趁三嬸不備，偷出去和老耿約會。

那段時間，三叔愁得頭發都白了，他的想法很樸素，找個二婚男丟人，以后沒臉回老家。他發動周圍的親戚朋友都去勸李瑤，無奈李瑤油鹽不進。

三叔也打電話讓我去勸勸李瑤，還許諾說事成后請我吃燒雞。我雖未見過老耿，但多年在媒體工作，且長年主持情感欄目，深知二婚這種事，幸福的概率太小。我向李瑤提了兩個問題：第一，老耿如果像他表現得那么好，又有錢，性格又好，他前妻為什么會跟他離婚？因為一般女人如果結婚且有了孩子，除非迫不得已，很少會選擇離婚。第二，如果你和老耿結婚，他的兒子怎么辦？他那么大了，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再加上有親媽在，還會跟你親嗎？結婚后你再生下自己的孩子，他會不會怨恨你，繼而對你的孩子不利？

李瑤想了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說，姐，回頭你見見他，他人可好了。

還是太年輕，誰戀愛的時候不會拼命表現自己呢？但我沒有再說話，像李瑤這種女孩，一旦固執起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后來三叔再讓我去勸她，電話打過去，李瑤直接摁斷了。

四個月后，李瑤懷孕了。三叔逼著讓李瑤把孩子打掉，三嬸這次卻站在了李瑤這邊。她同意李瑤和老耿結婚的原因，除了心疼閨女懷孕，還有李瑤說的，老耿家里有多少套商鋪和房子，家里有保姆，且承諾結婚后不讓李瑤上班。

三嬸沒讀多過少書，覺得這樣也挺好，閨女可以像以前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一樣，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總比他們這樣起早貪黑地掙個仨瓜倆棗的強。

三叔憤憤地吐了口唾沫：口發長見識短，閨女遲早被你害死。看著吧，不出五年，她鐵定離婚。

一語成讖。

二

不管三叔愿不愿意，李瑤和老耿還是結婚了。

結婚當天，李瑤穿著中式的大紅婚服，喜氣盈盈，和老耿一起給三叔三嬸敬茶，三叔整個過程黑著個臉，在三嬸不斷的眼神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喝了茶，給了紅包。

三嬸拉著春風得意正準備上里屋的李瑤，說，你姐老早都來了，你也不打個招呼。李瑤看也沒看我一眼，扭頭進屋去了。

我把紅包給了三嬸，沒有跟著大部隊去酒店參觀婚禮，和老公女兒一起去商場逛了逛。

之后的事都是三嬸講給我的，李瑤生了個女兒啦，婆婆對她有多好啦，不僅找了個月嫂專門伺候她，還給她幾萬塊紅包。而李瑤又有多孝順啦，給她買了幾千塊的羊絨大衣，知道她腰不好，還專門給她買了個按摩椅啦。不一而足。

我也挺替三嬸高興，誰不盼著自己閨女越過越好呢？

之后關于李瑤的消息越來越少，我每天為五斗米忙得暈頭轉向，也無暇關心別人的幸福生活。

直到有一次，三嬸才在電話里忽然說，李瑤要離婚。

在三嬸的描述下，我大致還原了一下李瑤婚后的生活。

婚后李瑤和老耿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淡。老耿爸雖然之前開礦掙了點錢，買了鋪子和房子，但老耿自己卻是個草包，沒啥學歷，也沒什么本事，給一個親戚開車，一個月也就三四千塊錢。他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都靠爸媽供應。把李瑤娶到手后，老耿也不再哄著她，每天只顧自己吃喝玩樂，偶爾還和一些女人撩騷一下。李瑤當然不愿意，兩人開始爭吵，后來見老耿死豬不怕開水燙，李瑤也死了心，夫妻二人各過各的。

李瑤那時有些矛盾，她直覺自己和老耿過不長，但房產啥的都是老耿的婚前財產，且大都在老耿母親名下，離婚后她啥也分不到，有點虧。再加上過了幾年有人伺候的好日子，離婚后她還得上班掙錢，還得自己養活孩子，想想就累。好在公婆對李瑤還不錯，就一直拖了下來。女兒三歲后，婆婆不死心，想讓李瑤生二胎。

有錢人家都有一種執念，覺得男孩多了好。李瑤覺得，自己雖然和老耿沒啥感情，但如果二胎是個兒子，她也就可以母憑子貴，繼續過她少奶奶的日子。至于老耿，全當他死了算。

那時三嬸已直覺不妙，勸她先別急著要孩子，但李瑤想賭一把。

二胎四個多月的時候，婆婆就找人幫著看了，是個男孩。婆婆嘴咧得都快到后腦勺了，對李瑤加倍好，李瑤也長舒一口氣，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一勞永逸了。

但孩子半歲后，李瑤覺得婆婆的態度變了，她不再處處以自己的需要為先，把給她的零花錢也從以前的一萬五降到八千，找她要，就說現在商鋪要不來錢，租不出去。李瑤大手大腳慣了，就找老耿鬧，兩人常常唇槍舌劍，好幾次差點動了刀子。

伴隨而來的，是婆婆態度的惡化，她常常諷刺李瑤不上班，天天在家啥也不干是個廢人。過年一家子出去玩，也不帶李瑤，就留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看門。別人過年都是歡天喜地熱鬧非凡，李瑤自己一人在家里啃了七天方便面。

煩心的事還有老耿的兒子，幾年間他已長成一個一米七多的大小伙子，有一天李瑤的大女兒偷偷告訴李瑤，說哥哥經常在沒人的地方掐她。

李瑤哭著去找婆婆，婆婆卻輕描淡寫地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哥哥是我看著長大的，斷不會干出這樣的事。

她只好偷偷告訴女兒，離哥哥遠一點。看著女兒稚嫩的小臉，李瑤欲哭無淚。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李瑤想到了離婚。

三

鬧過幾場后，老耿和李瑤公婆也都疲了，同意了離婚。但財產和孩子的歸屬卻成了焦點。

房產和商鋪都在公婆名下，老耿只有一處房子，但也是婚前財產，跟李瑤沒關系，她想分套房子，門都沒有。兩個孩子，李瑤一個都不舍得給老耿。孩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聰明可愛，放棄誰都是在割她的肉。

三叔和三嬸都勸李瑤，帶大女兒走，還年輕，以后還能再找個合適的。但李瑤不舍得。

拉扯了很久，也糾結了很久，其間婆婆一直冷嘲熱諷，時不時找碴，老耿更是跟個死人似的，悄無聲息，有一次兒子生病，李瑤問老耿要錢，老耿讓她拿看病的單據報銷，讓想要繼續湊合下去的李瑤徹底失望。

為了能跟兩個孩子在一起，李瑤愁得不行，最后，老耿的爸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給老耿，公婆每個月給李瑤五千塊錢的生活費，李瑤可以帶兩個孩子住樓上，也可以搬走，但7年后，李瑤需要把孩子還給他們，兩人自此再無關系。公婆同意一次性給李瑤五十萬了斷，作為她的青春損失費。此前，李瑤和三嬸也專門找律師咨詢過，即使鬧上法庭，李瑤也分不到什么錢。雖然不甘心，但考慮再三，也只好同意，總比一分錢沒有強，何況，還能跟兩個孩子在一起。

誰都知道這是不平等條約，前公婆算盤打得賊精，明擺著把李瑤當成免費的保姆。因為7年之后，李瑤的大女兒剛好上初中，完全不需要找人照顧，三叔和三嬸一籌莫展，問我拿主意，站在母親的立場上，我理解李瑤，換我我也舍不得。可再換位思考一下，孩子們長大了，會希望有像李瑤這樣的媽媽嗎？

此時也許李瑤經過了生活的錘打，不再那么傲氣，也愿意聽聽我的意見。我就跟她說了我身邊的一個故事：女人和丈夫離婚后，一個孩子給前夫撫養，一個讓娘家媽先照顧著，她只身一人出來闖世界，干過銷售，賣過保險，最窮的時候，十塊錢吃了一個星期，饅頭配老干媽吃得她直上火。后來她趕上風口，抓住機會在淘寶上開了個小店，專門賣各種小飾品。請不起人，她就自己一個人既當客服，又當美編，最后店鋪越來越火，每個月光流水都達到了幾百萬。有錢后，她的兩個孩子都投奔她而來，在她的支持下ksyLaY2+hs7kcFsYgMoWF4bIj5itm4P52npnwb/YYKA=，兩個孩子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跟媽媽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我其實想告訴李瑤的是這樣一個道理，跟孩子分開，只是暫時的，你得先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讓孩子敬你愛你，否則，你雖然用盡心力照顧他們，但當他們長大后，發現自己的母親一無所有一無所長，也未必愿意跟你親近，也未必看得見或承認你所謂的犧牲。畢竟，生活是殘酷的，也是現實的。孩子們也是人，誰不希望自己有個有錢的老媽呢？

李瑤聽后，沉默了半天，也沒再說什么。

四

我覺得李瑤就像被圈養的一只寵物，一旦被主人拋棄，就不知所措。她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和氣魄，甚至連嘗試的勇氣也沒有。也許，孩子是她所能抓住的唯一的東西，所以她才緊緊地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離婚后，三嬸成了李瑤的發泄對象，她怪三嬸當初催婚，怪三嬸當初為什么不攔著她，“我不懂，你也不懂嗎？”她忘了當初好多人勸她的事了。她還怪三叔三嬸無法當她最堅實的后盾，無法給她提供金錢上的支持。她從網上看雞湯文，覺得自己如今過成這樣，是原生家庭的錯，生起氣來就想和三叔三嬸劃清界限。也許責怪別人，可以把自己的失敗推給別人，心里可能會更好受些吧。

那段時間，只要李瑤一哭訴，三嬸就給我打電話。我能說什么呢？也只是聽聽罷了。

其實三叔和三嬸在婚前就給李瑤買了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地段和樓層都不錯。三嬸答應只要她上班，可以幫忙給她接送孩子。李瑤也確實鼓足勇氣搬出來一段時間。那是因為前婆婆又一次當著已經懂事的女兒嘲笑她是免費的保姆，她氣得吃不下飯，胸痛了幾天，決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三叔和三嬸忙著給她把屋里裝修一新，李瑤帶著兩個孩子搬了出來。但她不會做飯，連個粥也不會煮，也不會收拾家務，家里常常弄得亂七八糟，事事都要三嬸幫她。三嬸身體不好，有糖尿病，心臟也不好，一忙起來心臟就咚咚跳得難受，再加上李瑤說話難聽，母女二人幾句話就會吵起來，三嬸一氣之三撒手不管。最后，李瑤想來想去，居然又搬回去了。只因為前婆婆能給兩個孩子做口飯吃。

李瑤似乎被困死在了這段婚姻里。一切，似乎都是死局：搬出來住，她一個人帶不了兩個孩子，住在那兒，每天都被前婆婆含沙射影，又氣得肝疼。

現在，離當初約定的7年之約已過去了3年。李瑤目前面臨兩個難題，第一，按協議約定，4年后她需要把兩個孩子都給老耿，李瑤肯定不同意，到時估計得走法律程序，按我國現行法律，一般情況下，離婚后孩子會男女雙方各一，到時候李瑤將面臨失去一個孩子的境況。這對目前一無所有的李瑤來說，無疑于要她的命。第二，如果李瑤想要孩子的撫養權，她就必須出去工作，可對于當了這么多年家庭主婦的她來說，走出去，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她必須克服自己的恐懼，克服自己心理上的種種障礙。目前，靠三叔和三嬸時不時的補貼，靠前婆婆家每個月給的五千元錢和那幾十萬補償，她勉強能生活，可當這一切失去之后，她又該怎么辦呢？

現在，三嬸常會后悔，如果她當初不同意李瑤和老耿的婚事，如果李瑤不要二胎，也許她現在會輕盈很多，不會這么步履維艱。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電視中的黃以玫，強大、自我、美麗，誰都擋不住她追求幸福的步伐。可現實中，被困在婚姻中的女人比比皆是。你可以罵她們不強大，不夠勇敢，可身在局中，她們有時候也是真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