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女農機手：從田間走進人民大會堂

2024年7月，90后全國人大代表沈燕芬趁學生們放暑假，組織大學生成立了“助農為樂”志愿者團隊，深入田間地頭向農民宣講科學種田知識，教他們使用、修理農機，她期盼更多年輕人能像她一樣扎根鄉村，振興鄉村

女承父業，辭去城里的工作回村當農機手

2018年9月底，在深圳一家廣告公司工作的90后姑娘沈燕芬，回到老家廣州市增城區石灘鎮石湖村休假，剛好趕上稻谷收割。

沈燕芬的父親沈燦星是當地最早一批做農機服務的農民，家里有稻谷收割機、拖拉機等農用機械。那段時間，父親天天幫農戶收割稻谷，清晨出門，半夜回家。沈燕芬很心疼：“你這么大年紀了，腰椎又不好，不能再這么勞累了，考慮退休或者轉行吧！”沈燦星卻搖搖頭說，他對種糧、收糧已經有了執念，不想退休也不想轉行，還勸沈燕芬考慮跟他一起干：“你不是說在外面工作壓力很大嗎？要不就辭職，回來跟我一起做農機服務吧？”沈燕芬當即拒絕，說自己學的專業跟種地、收糧八竿子打不著。

沈燕芬原本以為父親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見勸不動自己，父親又勸她的弟弟妹妹們回鄉發展，她這才意識到父親是認真的。

沈燕芬的幾個弟弟妹妹都上過大學，有學設計的，有學英語的，有學工商管理的，本來都和農業不沾邊，但后來都被父親說服了。

2019年，沈燕芬的小弟聽從父親的建議回鄉做起了植保無人機（即用于農林植物保護作業的無人駕駛飛機）業務。這在當時是個新行業，沈燕芬的小弟對無人機很感興趣，成了當地最早的農用無人機“飛手”。沈燕芬的小妹則做起了農機操作員，大妹和大弟被老爸勸回家鄉后，聯手成立了農機專業合作社，帶農戶抱團耕作，姐弟倆一個管行政，一個管業務。身為大姐的沈燕芬了解到這些情況后，不禁陷入了思考。

她知道，國家正大力推進鄉村振興，如果自己回鄉當個“新農人”，用所學知識推動家鄉發展，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2020年年初，她決定聽父親的，辭職回鄉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干。

沈燕芬皮膚白皙、身材嬌小，鄉親們對她放棄城里的工作回到農村都很不解，認為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農村啥也做不了。但沈燦星對沈燕芬的未來早有安排：鄉村振興如火如荼，合作社農機訂單量激增，但村里年輕人很少，會操作農機的人也越來越少，他想培養女兒當農機手。

“人們總覺得外面的世界是‘詩和遠方’，但我覺得留在家鄉同樣也有‘詩和遠方’。”

駕駛拖拉機和開轎車不一樣，主要是因為路況不同：開轎車基本走的是平坦路面，但開拖拉機會遇到各種復雜路況，如坑坑洼洼、坡度特別大的上下坡等。父親有經驗，手把手地教沈燕芬駕駛技巧。很快，沈燕芬就能開著拖拉機給農戶干活了。

一開始，沈燕芬只要開著拖拉機下地干活，就會被村民圍觀。大家既好奇又驚訝：這么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還是大學生，能干好農活嗎？但很快人們就發現，她不僅能干好，還特別虛心好學，經常跟種田高手請教。漸漸地，村民們都認可了她。

沈燕芬覺得，與在深圳當白領時相比，回鄉后的忙碌更加充實：將土地耕耘后插上秧苗，然后看著秧苗一天天長大、抽穗、揚花，直到稻穗漸漸變成金黃，每一天都充滿成就感。

很快，沈燕芬還學會了操作收割機、插秧機等機械，成了當地首批持證上崗的女農機手，經常帶領農機團隊給農戶干活，還把自己的工作視頻發到網上，說“開拖拉機的女生也很霸氣”，獲得不少網友點贊。

但學會開農機只是第一步，父親外出跑業務時，沈燕芬也跟著，向父親學習如何與農戶們談業務。她發現，這里面大有學問。

之前她對此曾有過自己的設想，覺得跟農戶們談業務也應該按照她學過的那套企業管理的方式來，但經過實操才發現，自己的設想太理想化，純屬紙上談兵。她發現父親談業務采取的一直是多年沿襲下來的老辦法，有些她覺得挺好，但有些也覺得不太好，主要是不科學、效率低。也正因如此，父親一天到晚有接不完的電話，有的農戶讓去收割稻谷，有的農機手讓去修理機械，合作社也有好多事情需要他處理，工作強度特別大。

沈燕芬決定改變運營模式，科學管理，提升工作效率。于是她和弟弟妹妹們開了個會，討論制訂了新的管理辦法：跑業務、維修機械，都派專人分頭負責，她主抓農機手團隊，小弟負責無人機業務……這樣一分工，父親的工作壓力便大大減輕了。

沈燕芬還發現，父親一直都是“單打獨斗”，她認為這樣做難有更大發展，于是從2021年起，她帶領自家的合作社與其他幾家農機合作社組建了廣州市第一家農機聯合社，大家抱團發展，既能幫助傳統農機合作社轉型升級，又能解決農忙時農機具調配不開的難題。

經過對資源進行重新整合與配置，聯合社的服務面積逐年增加，到2023年已達10多萬畝。

此外，沈燕芬還帶領合作社承包了附近鄉鎮閑置或低效利用的土地3000多畝，經復耕、復種，帶動周邊上千農戶實現了增收。

“每到收獲季，你站在田邊，會看到一望無際的金色稻田。風吹稻浪，十分壯觀。”沈燕芬動情地說，“人們總覺得外面的世界是‘詩和遠方’，但我覺得留在家鄉同樣也有‘詩和遠方’。”

“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

2023年秋天發生的一件事，給沈燕芬帶來很大的觸動。當時正值水稻收割季，卻陰雨連綿，農民對烘干糧食的需求激增。沈燕芬他們的聯合社也托管了好幾個種糧基地，同樣要等待烘干廠的檔期才能收割。但莊稼不等人，稻谷每遲收一天，都會因為過熟而減產。沈燕芬眼睜睜地看著，十分心疼。

后來，沈燕芬率領團隊好不容易聯系到幾個烘干廠，讓那些與聯合社簽訂了合作協議的農戶能盡早將稻谷收割，卻被農戶們告知，他們實際上更需要穩定的收購方，因為稻谷烘干后若不能及時賣出，他們還得拉回家，而家里又不具備存儲條件。所以，哪怕價格低點兒，他們也希望把糧食盡快賣掉。

沈燕芬這才發現，自己的工作思路需要調整——之前她只想著解決種和收的問題，但現在看來，更需要解決的是如何把糧食賣出去，而且要賣個好價錢，這樣農民辛苦一年才真的有意義。

沈燕芬的家鄉是絲苗米的發源地，絲苗米被稱為“米中碧玉”，芳香可口。但“米香也怕巷子深”，這種優質大米只在本地出名，外省人很少知曉。一心想幫農戶們賣糧的沈燕芬決定打造品牌，讓絲苗米和增城荔枝一樣聞名世界。

2023年12月，她率領團隊開始規劃品牌的包裝、設計、宣傳等，又嘗試做起了網絡直播帶貨。她希望，借助多種渠道為當地農產品銷售開辟新路徑。這樣一來，她又從“農機手”變成了“農村電商女主播”。

因為之前經常在網上發布自己操作農機的短視頻，沈燕芬有一些粉絲，再加上她站在農田邊直播時表達清晰、親切自然，很快引發各地網友圍觀。僅一個月，她就在網上銷售絲苗米2萬多斤。

那段時間，為了多賣糧，沈燕芬和團隊成員吃住在社里；直播介紹產品時喊得嗓子嘶啞；為了盡快發貨，有時包裝產品要忙到半夜。

雖然很累，但沈燕芬干勁十足：“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鄉親們辛苦種出來的大米，本來賣不上價，但拿到網上被天南海北的客戶試吃后，贏得了一片點贊和很多回頭客，價格也上去了。我們當然開心，每天都干得熱火朝天！”

為推動農業轉型，沈燕芬還把目光投向了各種高科技農機具，合作社陸續引進了新型深松機、水稻精量穴播機等先進設備，同時培養了一批年輕的農機手。

如今，沈燕芬已成為合作社特聘技術顧問，還是優秀的農產品帶貨主播，先后獲得全國“最美農機合作社理事長”、2023年“廣東省五一勞動獎章”等榮譽，并當選為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

2024年3月，沈燕芬到北京人民大會堂參加了全國兩會，并就“新農人”的職業保障問題提交了議案。

2024年7月，沈燕芬趁大學生放暑假的機會，組建了一支“助農為樂”志愿者團隊，深入田間地頭向農民宣講科學種田知識，教他們使用、修理農機。這個團隊的成員都是年輕人，以農業類大專院校的大學生為主，沈燕芬說，她期盼更多年輕人像她一樣扎根鄉村，振興鄉村。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