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媒體短視頻新聞：新聞價值的發現與重塑

媒介技術的革新和用戶使用習慣的變化是我國主流媒體轉型的重要牽引力，短視頻也是這個轉型過程中的抓手之一。如果僅從形式上來界定，短視頻新聞指總時長不超過5分鐘，利用智能終端進行美化、編輯，并可在多種社交平臺實時分享的新興視頻新聞產品，在形態上往往融合語音、視頻、文字、音樂等元素，滿足移動化、碎片化的表達情境。短視頻被看作是主流媒體在新媒體時代構建影響力的重要切入點，但在如今的實踐當中，短視頻新聞究竟能夠在何種意義上稱之為新聞，已經成為一個存疑的問題，其核心就是對新聞價值的判定。通常認為，新聞價值由時效性、重要性、接近性、顯著性和趣味性五個要素組成。當前，新媒體時代的新聞呈現出時新性向實時性轉變、顯要性向實用性轉變、接近性向親近性轉變、趣味性向媚俗性轉變的傾向。短視頻新聞正符合這種轉變傾向，但因其特有的視覺形式和推送機制等，對傳統新聞價值帶來了更大的沖擊。無論如何，當新聞的短視頻化已成為新聞發展的趨勢，主流媒體不得不繼續搶占短視頻新聞陣地，如何在這個過程中發現和捍衛新聞價值的內核，乃至拓展新聞價值的邊界、重塑新聞價值的標準，也已成為主流媒體必須面對和思考的問題。

短視頻新聞的發展歷程

但短視頻這個概念自出現起就指的是移動短視頻，短視頻新聞則是其發展到一定階段產生的一種細分類型。我國短視頻新聞的起步略晚于國外，在2012年，《赫芬頓郵報》聯合創始人Ken Lerer竺便組建資深媒體人團隊，推出短視頻新聞服務NowThis News，以Facebcok、Snapchat、Twitter等社交平臺作為主要傳播渠道。

回顧我國短視頻新聞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到，新聞與短視頻的結合經歷了逐步深化的過程，其中存在三個關鍵的時間節點。

第一個節點是2013年，這一年，騰訊微視誕生并很快憑借明星效應爆火，另一款短視頻APP秒拍與微博展開獨家戰略合作，也獲得了井噴式的流量增長。不久后，美拍、快手相繼崛起，形成了短視頻早期競爭格局。2014年，微視、秒拍成為當年“兩會”報道中的標配，是我國短視頻新聞的第一次大規模應用。此后，“新華15秒”“央視新聞+”等官方主流媒體搭建的短視頻終端陸續上線，而今日頭條、網易新聞等新聞聚合類APP也開始將短視頻內置在其客戶端中。總的來說，在這一階段，短視頻新聞有了初步發展。

第二個節點是2016年，目前通常被認為是短視頻元年，自此，短視頻開始爆發式增長。也是在這一年，非官方主流媒體密集進入短視頻新聞領域，比如《新京報》與騰訊聯合推出的“我們視頻”，界面新聞發布的紀錄片品牌“箭廠”，原澎湃CEO邱兵打造的資訊類短視頻平臺“梨視頻”等等，標志著短視頻新聞向著更加專業化、深度化的方向發展。

第三個節點是2018年，這年年初，以音樂短視頻切入市場的新興短視頻平臺抖音爆火，內容定位拓展至“記錄美好生活”，與當時短視頻領域市場占有率第一的快手展開競爭。同年9月，《人民日報》入駐抖音，正式開啟了主流媒體入駐短視頻平臺的熱潮。人民網數據顯示，2018年，抖音上經過認證的媒體賬號超過1340個，累計發布短視頻超過15萬條，累計播放次數超過775.6億次。此后至今，我國短視頻新聞進入多平臺、多參與主體的常態化發展階段。

短視頻新聞對新聞價值的沖擊

新聞價值的內涵主要有兩個基本維度。一是作為標準的新聞價值，是一系列特有屬性的總和，包括新聞傳播主體選擇新聞事實的標準，比如常見的“五要素說”，以及新聞收受主體選擇新聞文本的標準，主要是有用性和有趣性。二是作為效應的新聞價值，即“新聞的價值”，包括新聞本原性的信息價值，及其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延伸價值。

價值判定從傳者向受者的過度偏移

在大眾傳播的語境中，新聞價值“五要素說”被廣泛接受。這種新聞價值判定標準以傳播者為中心，受眾僅僅作為被動接收的對象。隨著移動傳播和社交媒體的發展，新聞價值的界定權利開始向受眾發生偏移。

一方面，新聞與信息的邊界日漸模糊，短視頻新聞的生產主體不斷泛化。這些非專業內容生產者在“硬新聞”領域的資源難以與主流媒體匹配，主要將服務信息、生活故事、身邊瑣事等作為內容生產素材。這類內容看似是對大眾多元化信息需求的差異化滿足，但在實踐中通常以結果為導向，將閱讀量、“轉、贊、評”等指標作為評判依據，很容易走向過度媚俗化。另一方面，主流媒體在短視頻新聞領域的被動競爭中很容易迷失自我，急于用新媒體的價值觀和技術特性來重塑自己，而置自身專業化內容生產優勢而不顧。于是，短視頻新聞逐漸呈現出一種整體上同質化、泛娛樂化的混亂狀態。

信息價值和公共價值的削弱

超越具體的新聞傳播過程，新聞價值的關鍵問題其實是“新聞的價值”問題。新聞最基本的價值就是信息價值，新聞工作者常被稱為“瞭望者”和“燈塔”，幫助受眾了解周邊環境變化，從而及時做出必要的反應。但短視頻新聞通常采用碎片化的敘事形式，難以與對事件的深度報道和分析棺容。此外，短視頻的視覺機制能給受眾帶來更加直接的感官刺激，許多短視頻新聞生產者過度追求視聽效果，導致形式大于內容，使受眾容易忽略內容本身的價值，短視頻新聞僅淪為一種消遣。

在信息價值之外，新聞的延伸價值歸根到底是一種公共價值，一個健康的新聞業對于公民德行和公共精神的培育具有重要意義。但如今，涉及短視頻新聞的主要平臺都依靠算法推送機制，以用戶的使用習慣和信息偏好為主要依據，精準描摹用戶畫像，對新聞價值卻缺乏足夠的重視和適當的考量標準。長此以往，受眾對于公共生活的參與意愿、對于公共事件的討論意愿會越來越低。

發現短視頻新聞價值的重要性

短視頻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從新聞業自身出發，主流媒體如何在移動傳播、視覺化傳播時代重新明確自我定位、進行自我調適是進一步打造新興主流媒體、傳遞主流價值的關鍵。而對于公眾而言，短視頻新聞的新聞價值事關他們能夠在何種程度上擁有多元、健康的信息環境，并以此為基礎開展良性的公共生活。

構建新興主流媒體的影響力

自新興主流媒體的概念提出以來，官方與非官方主流媒體在建設過程中存在著割裂，前者專注于傳遞主流價值但是影響力有限，后者影響力較為突出但對主流價值傳播不足，嚴格來說都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新興主流媒體。

如今，主流媒體面對短視頻新聞，似乎陷入一種新的尷尬境地。官方與非官方主流媒體的短視頻新聞已取得了某種形式上的一致性，比如都較多采用同期聲、配樂，弱化記者角色、去播報化，在新聞要素上都關注新聞的“經過”和“結果”等。在內容方面，也未完全發揮出主流媒體的專業性優勢。所以，從實際出發，至少在短期內，發現主流媒體短視頻新聞的新聞價值、調整落腳在內容方面的差異化，也許是新興主流媒體打造自身強大影響力的破題關鍵。

從更宏觀的層面上看，短視頻新聞的出現實際上延續且加劇了新媒體對傳統主流媒體的挑戰，使主流媒體的價值引導更為艱難。在這個意義上，發現短視頻新聞的新聞價值也是主流媒體身份重塑的重要環節。

提高公眾參與公共生活的有效性

新聞與傳播者之間的關系主要體現為宣傳價值，但從本質上而言，新聞價值表示的是新聞與受眾之間的關系。在大眾傳播領域，受眾對時政類新聞的意見表達是促進公眾政治參與有效性的橋梁之一，在網絡環境中主要表現為“轉、贊、評”等具體形式。由于依托社交媒體平臺的短視頻新聞具有互動性強、傳播速度快等特點，可能成為繼政務微博之后公民政治參與的又一關鍵傳播渠道。

此外，短視頻新聞的特性其實也暗示了近年來新聞價值的建設性轉向，具有一定發展建設性新聞的潛力。與受眾對新聞的簡單意見表達不同，建設性新聞意味著公眾可以更加深入的參與，通常以解決特定問題為突出特征，強調價值引導，從而在某種程度上促進社會的穩定發展。

主流媒體如何重塑短視頻新聞的新聞價值

回歸新聞的公共性

無論是作為標準的新聞價值，還是作為效應的新聞價值，歸根結底都無法脫離公共性的范疇。公共價值是衡量新聞價值最為基本的一個維度，這與新聞業本身的公共性密切相關。

因此，主流媒體對短視頻新聞價值的重塑并不是簡單的以傳播者為中心或者以受眾為中心的問題，而是應該從公共性出發，在兩者之間尋求一種平衡點。從內容上來講，一方面，社交媒體時代公眾不斷變化的信息需求應該被納入到主流媒體新聞價值判斷的維度之中，適當拓寬新聞選擇的范圍和呈現形式；另一方面，主流媒體在短視頻新聞的生產過程中也需要注意平衡重大公共議題、嚴肅新聞的比例，并且對其進行必要的分析和解讀。這部分內容未必要成為主導性的內容，但不應該缺席或者過度娛樂化，從而在短視頻領域建構出多元化的信息環境。

利用短視頻的獨特性

在媒介平臺繁多、受眾不斷分化的媒介環境下，對于新聞價值的重估也需要進行細化。短視頻新聞因形式本身的獨特性，可能延伸出新的新聞價值。與其他形式新聞相比，短視頻新聞的最大特點就是其訴諸于“短平快”的視覺傳達機制，比文字形式和傳統電視新聞形式與受眾之間的距離更近，更容易激發受眾的情感。而如果能正確利用，情感可以作為一種更為隱性的信息傳遞方式，有時還能取得比顯性表達更好的效果，積極的情感往往能夠激發個體的正能量，乃至對個體行為起到正向的引導作用。

受眾的高參與性和高互動性也是短視頻的突出特點。面對眾多非專業的短視頻新聞生產主體，主流媒體可以適當轉變將其納入新聞專業規范的簡單思路，將其視作共同而平等的行動主體，探索新聞向更廣闊的價值標準轉型的可能。同時，也需要形成更加有效的互動反饋機制，只有最大程度上獲得各圈層受眾的認同，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主流媒體的傳播效力與社會效能。

優化算法推送機制

近年來，諸多具有互聯網大廠背景的媒體平臺崛起，對主流媒體的優勢地位發起直接挑戰。在短視頻領域，平臺化效應十分明顯。

媒介技術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媒體在整個傳播生態中的位置。因此，雖然在短視頻平臺的打造方面，主流媒體不占先發優勢，暫時落于下風，但仍應繼續探索，從基本的公共性出發建設自有品牌。與此同時，也需要加強與短視頻平臺的合作共建，比如嘗試以注入資本為切入口，掌握一定平臺發展和規劃的實際話語權，在優化短視頻新聞算法推送機制的過程中，注入更多元的新聞價值評判標準。

短視頻新聞是傳播技術進步的產物，其對趣味性的強調更好地滿足了用戶的娛樂需求，但某些時候也使新聞價值降級。新聞業不應該故步自封，將公眾越推越遠；但更不應該被滾滾而來的技術浪潮裹挾和支配，不加分辨地僅僅以用戶需求為導向，置新聞價值于不顧。主流媒體的身份重塑需要經歷“自我建構—他者反饋—自我再調適”的社會化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應該超越實然，追問應然，在順勢而為適應技術進步的同時，筑牢行業立身的公共性基石，以期對公眾施加積極的作用力，這才是主流價值引導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簡介：

奚珍珍（1982-），女，漢，浙江天臺本科，研究方向：新聞傳播。

[作者單位：天臺縣傳媒中心（廣播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