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畫是一門大學問。既是大學問,就要用大智慧去挖掘它,挖到它的老根,摸到它的脈絡,找到它的規律。練書法,就要知道中國書法是怎么來的,又是怎么演變的。就像一些大書法家說的,練書法不去殷墟,不去中國漢字博物館不行。殷墟,坐落在河南省安陽市西北小屯村一帶。因為商王盤庚遷都到此,而稱殷,歷經八代十二王,270 多年,后變成廢墟,故稱“殷墟”。《詩經·商頌·玄鳥》寫道:“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雖然后來成為“廢墟”,但從盤庚之后到末代商紂王的270 多年間,積累的大量有文字記錄的甲骨文卻給后人留下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字財富。甲骨文埋藏在地下,像一座圖書館,經過多次發掘,被遺忘沉睡了3000 多年的古代文化寶庫被打開了,目前已發現有大約15 萬片甲骨,4500 多個單字。這些文字記載了商代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包括政治、軍事、文化、社會習俗等內容,還涉及天文、歷法、醫藥等科學技術。看到一片片甲骨文字,我和朋友們都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
中國文字博物館更厲害,這里收藏了全國各地發掘收藏的古文字,介紹了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隸書、草書、行書、楷書等各個階段的演變過程。從文字的演變來說,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寫道:“倉頡之初作書也,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在文字館里,我看到有的文字取象于自然界,應物象形,如日月山川;有的取象于器物,如舟車弓矢;有的取象于動物,如牛馬魚鹿。我看到有的文字既顯形象又很抽象。然而就是如此造出來的最早的中國漢字,卻在不斷地發展演變中日趨成熟,并且歷經五千年而不朽,反而成為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運用的語種。恰恰相反,古埃及的紙草文、古巴比倫的泥板文書等同為人類社會珍貴的文化遺產卻已失傳。文字的力量助推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記錄了中華民族燦爛的五千年EJihsCPO+B02qhxErNGsow==文明史。自古以來,對皇親貴族的評說不一,有點贊的,也有咒罵的。從統一中國文字說,秦始皇推行“書同文”該被點贊。從提升中國書畫發展水平說,宋徽宗趙佶該被點贊。可以說沒有中國文字的統一,也難有中華民族的凝聚,更難有中國漢字五千年而依存。
書法家沈尹默說:“世界人公認中國書法是最高藝術,就是因為它能顯示出驚人奇跡,無色具有圖畫的燦爛,無聲而有音樂的和諧,不是詩,卻有詩歌的意境,不是舞蹈,卻有舞蹈的節奏,引人欣賞,心曠神怡。”中國的書法基礎是文字,有文字才有書法的產生。有時我想,為什么唯中國才有書法?走出殷墟,走出中國漢字博物館,我就想到文字才是書法的源頭,書法的個體藝術都不能離開初始的文字,如果說“不忘初心”的話,我看想在書畫上有所追求,就別忘了中國文字這個根。
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古代的個體書法初時不是供人欣賞的藝術,而是作為思想交流的工具。中國書法個體的演變,既是受到政治及各種因素的影響的結果,也是受到書寫載體變化的結果,從甲骨文、金文到大篆、小篆,從隸書到楷書,從行書到草書,既是中國文字的演變過程,也是中國社會發展進步過程。縱觀中國書法史,從魏晉南北朝時期開始,書法藝術進入到新的境界,唐朝達到了書法藝術的鼎盛時期。其后經過漫長的演變過程,書體增多,名家輩出,各領風騷。正是書法個體的演變以至基本定型,才形成一種獨特的書法造型藝術。正是這種書法造型藝術,才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成為世界文化藝術寶庫中的一朵奇葩。
如此藝術瑰寶,無疑被人們珍視。有官人文人珍視,也就會給書畫藝術找到藏身之地。我們想到了中國古城西安。認識西安還是從賈平凹的散文《老西安》開始的。西安是我國六大古都之一,也是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西安有3000 多年的悠久歷史,自公元前1134 年起,先后有西周、秦、西漢、新莽、西晉、隋、唐等10 多個王朝在此建都,長達1000 多年。如此悠久的歷史、如此眾多的政壇更迭、如此發達的社會生活,定會孕育燦爛的文化。書畫作為燦爛星河耀眼奪目的一類,不能不被看重,優秀的東西不會不被收藏,于是西安碑林就產生了。西安碑林博物館是一座以收藏、展示和研究古代碑石墓志以及石刻藝術為主的專題性博物館。從公元1087 年第一批碑石移入,經歷代精心呵護、鼎力收藏,初具規模,已經跨越了920 多年的歷程。1938年設立了碑林管理委員會,1944 年建立了陜西歷史博物館,1950 年更名為西安西北歷史博物館,1952 年改稱西北歷史博物館,1955 年至1991 年改為陜西省博物館,1993年1 月正式命名為西安碑林博物館。西安碑林因碑石林立而得名,擁有大型碑室7座,碑廊6 座,碑亭8 座,石刻藝術室1 座,收藏了從漢代至今歷代碑石、墓志3000 余件,展出1000 多件,是全國最大的碑石博物館和書法藝術寶庫,全國首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國最值得外國人去的50 個地方之一。我看到,同行的朋友都是帶著敬畏、帶著求知的心情走進去的。
碑林當然是石刻的藝術,在一塊塊石碑里,花鳥蟲魚在躍動,各種人物在交流。盡管那些形象是虛的,我卻覺得是實的;盡管有的缺少了什么(有人為破壞的,也有自然毀損的),我卻覺得這形象中的歷史故事更多更感人。我還感到那時的畫家們是帶著悟道的心理,看著前人的畫作,想著自己的畫法。古人若是沒有大智慧怎么會想到在甲骨竹片上寫字,會在石板上刻字畫畫兒,怎么會把中國的文字發展成全世界獨具一格的書法藝術,怎么會把中國的文字演變傳承下來呢?劉熙載在《藝概·書概》中這樣寫道:“與天為徒,與古為徒,皆學書者所有事也。天,當觀于其章;古,當觀于其變。”這段文字為書畫人指出了兩條路徑,那就是向自然界和古人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