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繼承訴訟過程中,判斷被告主體適格應以被告的身份是否具備“明確”的特征,即能否作為獨立的自然人,能夠與他人作出區別即可。在訴訟主體明確的情況下,法院在立案受理后,應針對原告的訴請主張是否獲得支持進行實體審查,作出實體內容的判決,而不應以被告主體不適格為由,裁定不予受理案件,否則原告的實體權利將不能獲得保護。基于此,文章對繼承訴訟中被告主體適格的判斷標準進行研究,以便推動法院對案涉爭議進行后續的實質審理。
[關鍵詞]繼承;訴;訴權;主體適格
中圖分類號:D9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1722(2024)17-0046-03
繼承在漢語中的定義,是指按照法律或遵照遺囑接受死者的財產、職務、頭銜和地位等。我國現行法律規定,繼承只是財產上的繼承。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所謂繼承是指自然人的繼承權,意思是繼承人和被繼承人均應當為自然人,繼承的遺產為自然人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其中排除法律規定或者根據性質不能繼承的除外,具體到繼承上還分成法定繼承、遺囑繼承及遺贈。法定繼承下,又分為第一繼承人、第二繼承人等,第一繼承人包括:父母、夫妻和子女,第二順序繼承人包括: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在法定繼承上,還分別有代位繼承和轉繼承等。在上述法律對繼承的定義和分類框架下,法律又做了一些更為細致的規定,對一些特殊的情況加以規范,形成了我國現行法律制度下繼承法的相關規定。
在民法典確定了以自然人的合法財產繼承的基礎上,原告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訴”與“訴權”上應如何理解和保護。
《說文解字》曰:“訴,告也。”所謂“訴”是基于一定的民事權利義務爭議,一方當事人以另一方當事人為對方,向特定的人民法院提出的進行審判的請求。關于“訴”屬于程序還是實體的問題,目前存在三種學說。一是“訴”為程序上的問題,徐亞文教授在《程序正義論》中即認為:民事起訴權的性質為程序性權利。程序性權利是指人作為程序主體在實現實體權利或為保障實體權利不受侵害時所享有的權利[ 1 ]。二是“訴”為實體上的問題。三是“訴”為不僅有程序,也有實體。
筆者認為,“訴”應該是程序和實體的結合,僅考慮程序而不考慮實體,訴的期待性利益無法得以體現;僅考慮實體而不考慮程序,也無法保護“訴”的實現方式。具體而言,在現實情形下,應根據不同的法律關系和具體情形,分析“訴”偏重程序還是偏重實體。
按照當事人提出訴訟的內容和目的不同,民事訴訟的“訴”可以分為三類:確認之訴、給付之訴、變更之訴(形成之訴)。在繼承中,“訴”應當為確認之訴,是當事人是否獲得財產的確認行為。筆者認為,在繼承中,“訴”應當偏重在程序上是否有提起訴訟的權利,被告只要符合“明確的被告”這一規定,就獲得了民事訴訟中“訴”的權利,而不應該任意以是否具有真實的法律關系來剝奪當事人的訴權。
“訴權”一詞源于羅馬法,其本來的含義是“可以進行訴訟的權利”。現代社會中,訴權作為一種程序性權利,它是為保護公民實體權利而必須存在的權利救濟權[ 2 ]。民事訴訟中的“訴權”是指當事人向人民法院起訴和應訴,請求人民法院行使審判以保護其民事權益的權利。如果沒有訴權,當事人就不能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各種訴訟權利也就無從談起。所以,“訴權”應為實體審查中認定原告的權利能夠得到保護,重點在于審查“權”的問題。具體到繼承的相關規定,實際上是法院在訴訟活動中通過實體審查原告訴請繼承的財產權利能否獲得支持。
因此,在繼承上“訴”和“訴權”是不一樣的概念,前者是起訴程序上的問題,符不符合起訴條件。后者是實體審查的問題,訴訟請求能否獲得支持。筆者認為,只有在理解繼承法的前提下,結合對法律中的“訴”與“訴權”在繼承中的程序和實體的理解,才能充分審查案件并作出正確的裁決。
按照我國學者的定義,民事訴訟中的受理是指人民法院通過對原告起訴的審查,認為符合法定條件,決定立案審理,從而引起訴訟程序開始的職權行為[ 3 ]。對于“當事人適格”一般是指對于特定的訴訟可以自己的名義成為當事人的資格。具有這種資格的人,可以自己的名義作為原告或者作為被告進行訴訟,是本訴訟的正當或合格當事人。按照傳統的當事人適格理論,一般是根據爭議的實體法律關系判斷當事人是否適格,把是否具有實體法上的處分權或管理權作為確定當事人是否適格的基礎,通常把當事人具有的實體法上的處分權或管理權的權能稱為訴訟實施權。上述以是否具有訴訟實施權作為確定當事人是否適格的標準在給付之訴是完全行得通的,但如果將形成之訴(亦稱變更之訴)和確認之訴作為判斷當事人是否適格則不太適宜。形成之訴一般是要求法院變更或消滅一定法律狀態(權利義務關系)的請求,形成之訴的提起一般有法律明確的規定,因此,在形成之訴中一般是根據法律規定來判斷當事人是否適格,如法律沒有明確規定,則以形成之訴法律關系的主體作為當事人。
在確認之訴中,當事人提起確認之訴是請求法院確定某種法律關系存在或不存在,往往與處分權或管理權無關,當事人是否適格的判斷不是看當事人是不是該被爭議法律關系的主體,而是看該當事人對該爭議的法律關系的解決是否具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為維護當事人的確認利益,只要實體法律關系在當事人間不明確有保護的必要,就可提起確認之訴,甚至可以對他人間的法律關系起訴。由此可見,在繼承訴訟中,只要被告具備“明確”,則在程序上就符合“訴”的要求,具備進入實體審查的條件。
2013年5月10日,李女士與陳先生登記結婚,陳先生與李女士結婚前沒有婚姻記錄,沒有生育及收養子女。李女士在與陳先生結婚前沒有婚姻記錄,有一個非婚生子女C,結婚時,該子女已經成年。但該子女與陳先生、李女士關系較好,彼此往來密切,生活上也均互有照料。
2014年2月20日,陳先生去世,留下位于廣州市某區房產一套。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規定,由于陳先生沒有遺囑,李女士作為陳先生的妻子系本案的唯一法定繼承人,為了辦理房屋過戶登記,李女士于2015年1月向公證處申請辦理繼承公證。公證處在辦理遺囑公證時發現,因C在辦理陳先生火化證明時,在親屬關系項填寫為子女。公證處告知因火化證明中顯示陳先生有子女C,從現有資料無法確定李女士為本案的唯一繼承人,況且C可能是對陳先生具有撫養較多關系的人,可能存在適當分得陳先生遺產的情形,故公證處不予為李女士辦理上述房產為其一人繼承的遺囑公證。鑒于火化證明的書寫錯誤以及可能存在C有適當分得陳先生遺產的權利,公證處建議李女士向人民法院起訴,由法院審查確定李女士為本案房屋的唯一法定繼承人為宜。2015年5月,李女士(原告)向某法院起訴C(被告),請求法院判決李女士繼承陳先生的全部遺產。
某法院審理認為:李女士起訴要求繼承陳先生的遺產,但根據李女士的自述及提供證據可證實,被告C為原告李女士與他人的非婚生子女,在原告李女士與被繼承人陳先生結婚時,被告C已成年,被告C與被繼承人陳先生沒有形成撫養關系,因此原告李女士以被告C為繼承人而起訴本案的依據不足。被告C不是本案的適格被告,故被告主體不適格,原告李女士的起訴不符合法律規定的條件,裁定駁回原告李女士的起訴。
本案中,李女士作為合法且唯一的法定繼承人本可以直接向公證處辦理繼承手續,行使自己的繼承權。但是,由于C在辦理死亡證明中在親屬欄中錯誤地填寫了“C與陳先生為父女關系”,C可能是陳先生財產的合法繼承人,這導致了李女士在實際行使其合法繼承權利時受到現實的阻礙,其向公證處要求辦理繼承陳先生財產時遭拒絕。公證處指引李女士通過訴訟尋求救濟途徑,李女士無奈之下才向法院起訴要求確認其繼承權利。C雖不是陳先生的法定繼承人,但是對于C身份的認定對李女士合法繼承權的實現具有現實意義,至少從法律層面上認定C是否具有繼承身份對于解決李女士繼承陳先生房屋這一遺產問題可消除現實障礙,李女士通過起訴C使繼承法律關系在當事人之間明確,從這一意義上來說,C應屬適格的被告。
在當事人方面,盡管我國民事訴訟法中沒有規定當事人能力和當事人適格,但在理論上和實務中均強調原告應當具有當事人能力和當事人適格(正當當事人),只是沒有強調被告適格問題,從法律規定的要求來看,僅僅是有明確的被告即可。在訴訟實務中,不適格的被告往往在受理以后通過變更被告實現被告的適格化[ 4 ]。
由于確認之訴有別于給付之訴和形成之訴,在訴訟過程中,當事人是否適格,應考慮原告對爭議的法律關系的解決是否具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和被告是否明確,而非機械審查被告不是法律關系的主體就裁定駁回起訴。
就本案而言,本案主要的問題為“被告主體適格”,“訴”可以理解為是否可以起訴,主要是在程序上審查原告是否具備起訴的條件,依照民事訴訟法的規定,結合繼承的相關規定,主要審查原告是否有在案件中的繼承法律關系,被告是否明確,再審查有沒有訴訟請求和理由,是否由受理的法院管轄。
在訴訟過程中,原告的“訴權”能否獲得支持,應屬于實體審查的范疇,在實體審查的基礎上,確定被告不具備繼承財產的權利,則可直接判決原告的訴請是否獲得支持,而不應該將《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二條第一項審查原告與本案是否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套用去審查被告是否適格,對程序進行裁決而導致原告實體權利不能獲得保護。
案件中,李女士在作為陳先生的唯一法定繼承人向公證處申請繼承陳先生的遺產時,公證處告知C可能是對陳先生具有較多撫養關系的人,存在適當分得陳先生遺產的可能。因此,公證處不能為李女士出具公證書,李女士權利的行使受到影響,訴訟作為李女士行使權利的最后救濟途徑,其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并將C作為被告,請求判令李女士繼承陳先生的全部財產,是符合法律規定的,即C對李女士權利的行使具有直接的影響。某人民法院以C不是本案的適格主體裁定駁回原告的起訴顯然有違法律的規定。從本案事實情況和法律規定來看,如果是C以對陳先生撫養較多的身份起訴李女士,要求適當分得陳先生的遺產,那么依照繼承法的意見規定,則陳先生是適格主體。但是李女士作為法定繼承人,在辦理公證受阻時,無法行使自己的權利,而將權利行使的障礙人作為被告起訴就不是適格主體。顯然,該理解是機械錯誤的,也不利于社會矛盾的解決,公證處和法院的做法,造成了這一困局。
無論是文章的繼承案,還是其他民事訴訟案件;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法院,均應該明確,審查起訴時,“有明確的被告”需要從“訴”與“訴權”的角度來對待,而立案審查應側重于“訴”,即從程序上作形式審查,在審理過程中側重于“訴權”,即對事實進行實體審查;在現行的法律框架下,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訴訟激增,法院內部改革,員額法官不足,致使結案率低,嚴重影響了審結效率。各地法院在立案時,不僅進行一般的立案形式審查,而且審查實體,以查代審的立案做法雖然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結案率的問題,但對于當事人的訴訟權利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害。
本案最終的辦理方式是:在基于某法院裁定駁回原告起訴的基礎上,可以確認C不是財產的繼承人,同時由C向公證處作出一份放棄陳先生遺產的聲明,公證處給李女士辦理遺產公證書,李女士繼承了陳先生的遺產,成功辦理了房產過戶手續。然而,從該案的發生到解決這一過程中,無不讓人感到法律保護當事人的艱難性。若C去世或者不配合辦理公證,公證處就無法辦理公證書,法院又以C不是適格主體不予受理李女士的起訴,則李女士的權利無法得以實現。
因此,筆者認為,法院在受理本案后,從程序上作出駁回原告起訴的裁定,其做法值得商榷。在有“明確被告”的情形下,應就“被告是否屬于繼承人的身份可以繼承財產”進行審理查明,結合案件的事實和依據法律規定,作出李女士享有繼承陳先生位于廣州市某區房產一套全部產權的判決,以保護原告的合法權益。在當事人窮盡除訴訟外的其他辦法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可通過民事訴訟徹底解決問題,避免當事人的權利造成損害。
[1]徐亞文.程序正義論[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4.
[2]劉敏.論裁判請求權保障與民事訴訟起訴受理制度的重構[J].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5(03):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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