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來,中國書籍設計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呈現跨越式發展,新工藝、新材料、新概念的涌現讓中國書籍設計從“越來越美”到“越來越卷”。
在中國的書籍設計史上,中國·最美的書評選無疑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中國·最美的書在過去的20年,讓出版行業認識到書籍設計的必要性、與中國書籍設計師共同成長,完善了中國書籍設計生態,推動以設計見長的優質圖書逐漸占領市場,讀者開始愿意為書籍設計的附加值買單,促進了中國書籍設計與世界接軌。
而說起中國·最美的書的誕生,這是一個堪稱傳奇的故事。上海市新聞出版局原副局長、中國·最美的書評委會副主任祝君波曾任上海書畫出版社社長。他說:“在明朝,中國人發明木版水印,印了具有教材性質的彩色《十竹齋書畫譜》。上海書畫出版社(朵云軒)于20世紀80年代,歷時5年,用木版水印重印了《十竹齋書畫譜》,并于1989年在德國萊比錫國際圖書藝術展覽評獎中獲裝幀設計唯一的國家大獎。”
隨著西德與東德的統一,中國的書籍設計與國際斷聯長達十幾年。終于,在2002年秋天,袁銀昌、王蒔駿在法蘭克福會見烏塔主席,經由余秉楠介紹找到德國歌德學院王競,最終聯系上世界最美的書。在此之后中國·最美的書開啟了破冰之旅。
20年來,中國書籍設計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呈現跨越式發展,新工藝、新材料、新概念的涌現讓中國書籍設計從“越來越美”到“越來越卷”。如今中國書籍設計迎來了新的發展階段,也進一步引發行業對書籍設計的重新思考,例如:中國書籍設計如何吸納世界經驗,形成自己的特色?設計師的自我表達和圖書的成本控制是矛盾的嗎?新技術會對書籍設計產生哪些影響?
2月26日和27日,“最美的書20年設計藝術論壇”在上海圖書館舉辦。在論壇舉辦之際,來自全球的設計師、最美的書評委、中國知名出版人匯聚一堂,共同探討如何讓中國書籍設計之美產生更為深遠的影響。
中國書籍設計的廣泛傳播,不僅要關注書籍藝術設計的開拓創新,也要關注商業與技術在書籍傳播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因此《出版人》雜志特別采訪世界最美的書評委、德國圖書藝術基金會(國家和國際競賽)評委斯特芬尼·舍萊斯,世界最美的書獲得者德米安·伯恩,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總編輯邱孟瑜,化學工業出版社設計部主任、中國·最美的書獲得者尹琳琳。
關于中國書籍設計,所有出版人關心的問題都在這里!
中國書籍設計如何吸納世界經驗,形成自己的特色?
過去20年,中國書籍設計呈現爆發式增長,在向世界學習的過程中,中國書籍設計師在新的表達方式、印制工藝、紙張材料中不斷尋求創新點。過去我們向世界學習,如今我們在國際書籍設計中形成了哪些特色?伴隨中國文化影響力的提升,中國元素越來越多地受到國際歡迎,這一點體現在了書籍設計領域,中國元素開始出現在國際頂級設計師的作品中。在采訪過程中,德米安表現出對中國書籍設計元素的喜愛,他向我們展示一本自己運用中國傳統元素設計的書籍作品《花果山》(Peach Mountain)。
德米安注意到,中國的書籍設計師更喜歡運用概念:“具體來說,就是將抽象的概念進行轉化和解讀,通過個人的深刻思考和獨特見解,將這些概念靈活地運用到設計實踐中去。我發現這個過程還涵蓋了對某種設計哲學的理解與發展。”與此同時,德米安以“最美的書”為契機,與中國的年輕設計師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并仔細觀摩了中國近現代新聞出版博物館中展示的設計作品。他感慨道:“在深入觀察中國各個不同的歷史時期書籍設計思路的發展演變后,我感覺時間和空間的界限被打破了。經驗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時間的積累中逐漸形成的。”來自德國的斯蒂芬妮在論壇演講中介紹,近年來受自然災害和能源價格上漲的影響,德國書業面臨原材料短缺和供應鏈緊張的問題,德國書業需要通過提升零售價格、簡化設計工藝、控制新書出版計劃來應對。在這樣的書業環境下,她認為書籍設計應該從色彩、布局、版式、結構等方面發力,如果處理得當,那么無論材料廉價還是昂貴,都能做出好的書籍設計。
在做世界最美的書評委的過程中,斯蒂芬妮發現與德國書籍設計關注的方向不同,中國的設計師非常擅長使用材料,在一本書中采用不同的材料,呈現不同的質感,制作精美,具有非常好的藝術表現力。
設計師的自我表達和圖書成本控制矛盾嗎?
在出版人專場的討論環節,來自各個專業美術出版社的社長、總編輯討論書籍設計的成本控制、定價方式和營銷方法。
在人力資源成本方面,美編隊伍是否有必要保留、如何保留,以及如何培養美編能力,是當今美術專業出版社普遍面臨的問題。目前來看,中國的書籍設計師已經形成三股力量:出版社社內專職美術編輯、出版社內被允許成立設計工作室的美術編輯、社外獨立設計師和工作室。書籍設計力量發展越來越壯大,出版社的選擇也越來越多樣。
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總編輯邱孟瑜向《出版人》介紹:“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年就取消了美編部門,所有的美術編輯都成為策劃編輯,過去的美編有的成功轉型為優秀的策劃編輯,這樣的部門改革在美術社中是超前的。事實上如果編輯在圖書策劃和美術編輯兩個領域都相通的話,對于提升書籍的內容和設計質量是非常有幫助的。以編輯為主的書籍設計,也能夠更好地促進社內外設計力量的有機結合。”
而在成本控制方面,走市場路線的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則采取營銷先行,以定價倒推成本的方式。“每一本書在選題階段就想好營銷方案,描繪讀者畫像,倒推這一人群的購買力以及傾向的書籍內容和形式,由此判斷一本書的設計成本。例如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就不會選擇出版定價上千元甚至上萬元的高端藝術收藏類圖書,出版以價格親民的藝術專業類圖書為主,那么在書籍設計上,也就不會選擇復雜的工藝和高價的材料。”邱孟瑜說。
人民美術出版社社長汪家明認為:“出版社是否保留美編隊伍都可以,一些出版社有自己的美編室,同時也會使用社外設計師,這都是很正常的選擇。出版社的社長、總編輯應當重視書籍設計,有的書是因為設計才賣得好。比如蔡立國設計的《古本山海經圖說》,70多塊錢的書,在2000年的時候銷量就能達到幾萬冊。還有的出版社會通過統一開本、統一材料來控制成本,但實際上每本書都是有獨立的生命的。”
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總編輯方立松介紹道:“我們社內的設計師有重點產品的碼洋任務,請社外設計師承擔重點書的設計。我覺得未來的趨勢是社內設計師和社外設計師的合作越來越緊密,是一種新型合作關系,不是簡單的雇用關系。我們社的每個部門可以報兩三種書送選最美的書評選,也會把這當作一種培養編輯書籍設計意識的方式。這類書雖然成本很高,但是編輯走精品設計書這條路是有必要的。”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美術分社總編輯張明則表示:“我們社有自己的美編團隊,同時也借助社外設計力量,兩者優勢結合形成互補。書的精品制作和成本控制關系很密切,為了達到好的品質,需要增加成本的投入,但是成本控制又是出版社非常重要的一環,為了增強競爭力,肯定是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盡可能壓低成本,吸引讀者購買。”
人工智能會不會顛覆書籍設計?
2月16日,OpenAI 發布了全新的 AI 生成視頻模型 Sora,對設計行業產生了不小的沖擊,那么當下技術發展會如何影響書籍設計?
化學工業出版社設計部主任尹琳琳,4部書籍設計作品《千古霓裳:漢服穿著文化》《骨科小手術》《這個字,原來是這個意思》《浮生六記》都曾獲評中國·最美的書。面對當下人工智能的發展,她表示:“過去紙質書是一個文化的記錄者。當下我想大家都知道,紙質書是我們努力的中心,未來我想一定會有一個部分是留給紙質書的。去年我看了一個視頻,對我的沖擊很大——視頻里病房里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兄弟之間隨便扔一個東西,一對男女在街上擦肩而過,他們沒有說任何話,但是他們能夠感應到彼此。我想總會有那么一個地方,為人類復雜的情感留下書寫和表達的空間。”
河南美術出版社副總編輯劉運來,《看草》《許宏的“考古方”》《迷失的小蒜》等7部作品獲得中國·最美的書,他通過兩個類比表達對紙質書未來走向的看法:“我覺得可以拿報紙的命運來類比,有人說報紙死了,有人說死的是紙,而不是報。還有書法可以拿來類比,書法的實用功能已經沒有了,但是書法的藝術功能還存在。本質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可能會往另外一種范式轉移。我們可以看書籍將會如何跟未來的媒體或者其他閱讀方式結合。”
專注藝術類圖書出版的書籍設計師賴虹宇,《香格納畫廊20年》《歐陽春:凡夫俗子》《薛松》等作品獲得過中國·最美的書獎。對紙質書并沒有太多執念的她說道:“我也會使用電子閱讀器,在我工作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做的書都是以電子版傳播為主。我覺得如果紙質書真的消亡了,那就說明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就讓它們消亡吧,值得留下來的就印刷出來,不值得留下來的就不要再浪費時間精力和資源。”
來自北京的書籍設計師張悟靜,作品曾獲德國萊比錫“世界最美的書”銀獎,5次獲中國·最美的書獎,他認為:“就我的親身經歷而言,我們現在所有出版過的紙質書都要做到數字化,因為所有內容包括正文都要通過數字化的方式推廣。還有一些書將來可能選題賣不掉,但是已經通過了的,就不再做成紙質書了,只出電子出版物。但是對純做書這塊影響有多大,我想目前來看還沒有那么緊迫。載體一直在變,從石頭、布帛到竹簡,再到現在的紙張,誰知道將來還會出現什么新型材料?就目前來說形勢還沒有那么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