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章代扣分”團伙偽造20萬余張行駛證

“系統照片顯示交通違章當事人是一名男性，為什么來處理違章的是一名女性？”在上海市公安局寶山分局顧村派出所，女子李某前來處理交通違章時，引起了民警的警覺。民警仔細核查了李某提交的機動車駕駛證和機動車行駛證，發現她所提供的機動車行駛證正面內容齊全，但反面卻是一片空白，顯然這是一份偽造的證件。

在民警多番詢問下，李某只得交代，自己受機動車違章代扣分中介（“黃牛”）王某的安排，來代替他人處理違章扣分，機動車駕駛證是自己的，但用的機動車行駛證是王某為證明其和違章車輛有關系而偽造的。此時，正在派出所門口等待的王某察覺出異樣，迅速逃離了現場。幾天后，王某在其家中被民警抓獲。

到案后王某交代，之前自己在處理交通違章時被一名“黃牛”搭訕詢問是否需要兼職代扣分。在向“黃牛”了解情況后，他也加入了這一行當。之后，他活躍在多個“交通違法處理”群，組織介紹他人實施買分賣分。在這一過程中，王某通過“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小程序對接“買分人”和“賣分人”。王某介紹，該平臺還自帶制圖功能，可以偽造“買分人”的機動車行駛證，自己已經通過這一平臺偽造機動車行駛證80余本。

于是，民警對“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小程序開展進一步調查。經過5個月的線索挖掘和數據分析，一個涉及全國多地、以制辦假證為手段、通過“黃牛”實施跨省代扣分的犯罪團伙浮出水面。

背后有個神秘平臺

這款微信小程序的賬號主體是由余某某創立的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2019年初，余某某創立該公司，招聘近10名員工，開發了一款為代扣分“黃牛”、租車公司和租車人提供車輛交通違章信息查詢服務的“壹通車務”App，并同步在微信上申請了具有相同功能的“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小程序。

在與“黃牛”溝通的過程中，余某某得知，去辦理代扣分需要機動車行駛證原件，但大部分車主與“黃牛”是異地，車主通常不愿意將行駛證正、副本快遞給“黃牛”，只肯提供照片讓“黃牛”自行打印，而打印出來的照片存在像素低、反光的情況，容易被辦理違章窗口的審核人員發現，導致無法順利進行代扣分。

了解到這一情況后，余某某便動起了歪心思。2021年1月，余某某讓員工重新編寫“壹通車務”App底層代碼，在原有功能的基礎上研發“行駛證美化”功能。這一功能允許“黃牛”通過模仿真實的行駛證，提前預設好文字及印章。“黃牛”使用“行駛證美化”模塊時，只要上傳行駛證的正、副頁的照片，系統便能自動識別圖片中的文字，并將識別出的文字和印章放在預設好的行駛證底板之中。

2021年6月4日，“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公眾號上線了“行駛證美化”模塊，“黃牛”通過該模塊就能輕易地生成一張帶有當地交通部門公章的行駛證電子掃描件。這一功能的優化迅速吸引了一大批“黃牛”轉發和在線使用。

已生成假行駛證20萬余張

與余某某同時到案的還有多名“黃牛”。據“黃牛”陳某某交代，2021年6月初，他去交警大隊處理違章時發現代扣分業務有利可圖，便開始從事交通違章代扣分的工作。他加入了10多個微信群，從群內尋找需要代扣分的客戶和愿意提供代扣分服務的駕駛員。他和客戶私聊代扣分價格，并要求客戶發送行駛證原件或照片。同時，他與駕駛員談好代扣分價格，并約好在某個派出所或交警隊去處理違章扣分。對于僅發送行駛證照片的客戶，陳某某會通過“壹通車務”App制作偽造的行駛證來完成代扣分來操作。

民警在陳某某手機中查獲的3張行駛證照片都是他在“壹通車務”App上制作的用于處理代扣分的行駛證，從陳某某家中查獲的違章處理單，都是他使用自己偽造的行駛證處理交通事故的單據。

陳某還交代，他處理違章代扣分每分獲利30元至50元，一單平均6分，除去其他人分成，一單能獲利100元左右。

經查，2021年6月至2023年1月，陳某某作為“黃牛”處理了48條違章記錄。而到案的另一“黃牛”扈某某更是利用“壹通車務”App處理了448條違章記錄。

在公安機關發現案件線索之初，辦案檢察官徐暘彪便通過該院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辦公室協商機制提前介入。“這起案件不同于以往線下代扣分行為，呈現產業化、平臺化、網絡化、數據化的特點，涉案人員眾多，鏈條完整、信息技術水平較高。”因此，徐暘彪引導公安機關圍繞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故意、作案時間、作案手法、證件張數、獲利情況、上下游人員等開展偵查，查明犯罪嫌疑人的參與程度與層級，及時固定相關電子證據。

經查，余某某創立公司、招募員工，開發“壹通車務”App及“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公眾號，提供查詢車輛交通違章信息等服務，后開發“行駛證美化”模塊，為“黃牛”提供制作假行駛證的服務。至案發，“行駛證美化”模塊已生成假行駛證20萬余張，獲利35萬余元。王某、陳某某、扈某某等49人為牟取非法利益，擔任“黃牛”為交通違章車主尋找駕駛員代扣分，賺取中介費。

58人被判刑

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徐暘彪通過技術解析和資金賬戶分析，梳理出團伙三個層級：制辦假證平臺老板、運維團隊和運營團隊，制假證“黃牛”、涉案打印店人員，違章車主和代扣分人員。“根據各人的參與程度，我們依法分類分層分級處理，確定每名涉案人員應當承擔的刑事責任。”徐暘彪說。

上海市寶山區檢察院經審查認為，余某某及其公司工作人員、“黃牛”王某、陳某某、扈某某等人為牟取非法利益，偽造國家機關證件，情節嚴重，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先后以涉嫌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對余某某等58人提起公訴。

在法院審理階段，各被告人分別作出了退賠。最終，法院作出判決，以偽造國家機關證件罪判處余某某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3萬元；判處王某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并處罰金2萬元；判處陳某某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2萬元；判處扈某某有期徒刑二年十一個月，緩刑三年，并處罰金3萬元。對其余涉案人員也作出相應判決。

但“案結”并不是終點。徐暘彪在辦理案件過程中發現，某汽車服務公司所有的多部車輛相關責任人員中，有7人通過網絡平臺違法買分代扣分處理32條違章。這暴露出該公司存在內部監督管理不到位、駕駛員安全意識不強、相關責任人員法律意識淡薄等問題。

“該公司所有車輛相關責任人員的交通違法及買分代扣分等無視交通安全法規的行為，雖然尚未造成嚴重后果，但如果不予矯治，極易強化相關責任人員的僥幸心理，無法規范其不良駕駛習慣、增強其交通安全意識，進而可能引發更為嚴重的道路交通事故，對社會、企業及交通參與人造成更大的損害。”徐暘彪說，為了促進該公司依法合規經營，增強相關責任人員的交通安全意識，維護交通和社會的管理秩序、安全穩定，寶山區檢察院決定向該汽車服務公司制發檢察建議，建議落實車輛使用實名登記制度，建立合法完善的違章扣分處理機制，加強監督管理，完善制度保障；定期開展安全培訓和法治教育，增強駕駛員交通安全意識；完善內部管理，建立激勵獎懲制度，營造“開安全車，做文明人”的良好氛圍。

近日，該汽車服務公司回復，企業已經完善了有關的規章制度，細化了車輛租賃細則；定期進行員工培訓，增強員工法律意識；仔細核對客戶資質。

此外，徐暘彪認為，案件中對組織他人實施“代扣分”的組織者“黃牛”、實際替他人“扣分”的參與者、請他人代為銷分的實際違法者，也應當依法接受處罰。寶山區檢察院也向相關行政機關提出檢察意見，建議給予有關涉案人員行政處罰，形成對相關違法行為的全鏈條治理；加大“代扣分”的查處力度，不斷強化對非法中介人員和平臺的清理和取締；加大宣傳教育力度，增強機動車駕駛人的法治意識。

相關部門對檢察意見高度重視，對相關涉案人員進行了處罰，并采取了相關信息預警甄別、宣傳告知等措施防止、打擊代記分、“買分賣分”行為。

徐暘彪提醒，“買分賣分”行為擾亂了交通管理秩序，使交通違法行為人得不到應有的教育和懲罰，不利于有效遏制交通違法行為、減少交通事故，嚴重破壞了道路交通安全秩序。而“買分賣分”中居間牽線的“黃牛”、背后的制假平臺，不僅嚴重擾亂了公安機關正常業務辦理秩序，也損害了廣大市民的切身利益，司法機關將始堅持嚴厲打擊，凈化道路交通環境，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廣大交通違法行為人也要注意，務必通過正規流程處理交通違法行為，切勿觸碰法律底線。（文中“壹通車務”App及“大牛牛年審車務”微信公眾號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