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人文與經濟的雙向奔赴

得益于長三角地區便捷的交通系統，來蘇州看江南小劇場，對于許多“包郵區”城市的居民來說都成為了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兒。既然都為戲劇來了蘇州，那怎么能不在如詩如畫的江南風光中，喝上一杯奶茶、吃上一碗蘇式湯面呢。這樣因戲產生的連鎖文化消費反應，就是人文與經濟最曼妙的雙向奔赴。

讓小劇場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談及小劇場這一藝術形式，不少觀眾會存在這樣的誤區，是否大型長篇戲劇的縮減版就是小劇場？是不是劇場規模小就叫小劇場？事實上，小劇場是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小”不僅僅意味著劇目時長“短”、劇情內容“簡”、觀演觀眾“少”，更意味著戲劇形式中的互動性、實驗性與先鋒性。簡單來說，將經典《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片段放在一二百人的劇場中演出，并不是成功的“小劇場”。真正意義上的小劇場作品需要原創專門的劇本，打破鏡框式舞臺的空間設置，強化表演的實驗性和探索性，革新觀演關系，讓觀眾更多參與到演出的過程中等等。除了作為大劇場中的一間劇場，更多的時候，小劇場也可以出現在家門口的戲臺、鄰里中心的廣場、大學的某間階梯教室，甚至是咖啡廳、奶茶店。

蘇州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許靜波有著豐富的戲劇影視編劇經驗，他認為，小劇場有其本身獨特的藝術價值與藝術特點，蘇州觀眾看慣了大劇場的作品，類別豐富的小劇場，能讓大家感受到藝術更多元化的魅力。他風趣地說：“以往大魚大肉的盛宴吃多了，清粥小菜時令果蔬也是別有風味。”小劇場與大劇場間的關系，更像是互相補充，和諧共生的一母同胞。歷史悠久的大劇場戲劇往往背負著更多使命，要場面恢宏，要舞臺華麗，更要震撼人心。而更具實驗性質的小劇場，可以是更輕松的，更具創造力的。無論是舞臺語言還是舞臺空間方面，“革新”是小劇場出彩的特點，也是契合現代人精神追求的小資體驗。

不少戲劇愛好者對“大部頭”戲劇的頭部效應都深有感悟，以《朱鹮》《紅色娘子軍》等知名作品為例，提前幾個月搶票，專程乘坐幾小時高鐵前往其他城市觀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小劇場更像是戲劇送到家門口，觀眾下班后吃完晚餐，慢悠悠走過去正好看一場表演。“小劇場的便捷性、藝術性，能讓更多百姓感受到戲劇的活力。就像很多人養成了邊吃飯邊看綜藝的習慣，把去小劇場看戲變為一種生活常態，能更好豐富大家的精神生活。”許靜波說，他授課的學生中，有不少下了課就愿意往劇院跑的，便捷的交通、優惠的票價和優質的文藝體驗留住了這幫觀眾，也讓他們成為了劇場經濟消費的主力軍。

據許靜波介紹，對從業者而言，小劇場演出本身僅靠門票、周邊等產生的經濟效益并不大，能帶動消費的是因為小劇場云聚于此的優質觀眾客流。以戲劇為引子，這些熱愛文化藝術的觀眾在為戲劇買單的同時，也助力了劇場周圍商圈的繁榮。比如，戲劇開場前，咖啡店里總是坐滿了等待的觀眾，戲劇結束后，不遠處的夜宵店又會開始繁忙。當小劇場變為大眾接受的生活方式，那戲劇與商業共振產生的效應將會是超乎想象的。

不止劇場，文旅融合成就廣闊舞臺

近年來，以蘇州園林為舞臺上演的戲劇實景演出“拙政問雅”“游園今夢”等也備受矚目，這些演出不僅打破了固有劇場空間的邊界，還把舞臺、演出與實景、文旅經典相結合，對于蘇州而言，無疑開啟了展現傳統文化、江南文化、城市文化的新路徑。

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寧，既是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新中國成立70周年中國戲曲史（江蘇卷）”專家，也是“第二屆全國小劇場戲劇優秀劇目展演”評審團隊中的一員。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坦言，作為文化傳承與創新的重要載體，小劇場將有可能成為中國未來戲曲發展的重要方向。自古以來蘇州這座城市就有著不錯的戲劇產業基礎，評彈、昆曲、錫劇等都是十分受觀眾歡迎的作品類型。大眾刻板印象中，戲曲這樣的傳統藝術形式受眾往往是較為年長的群體，而事實并非如此，有些劇目反而有著龐大的青年觀眾基礎。王寧教授在蘇州大學開設的《牡丹亭》講析課堂，就特別受學生們的歡迎。

“要想吸引年輕一代觀眾走進劇院，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戲有人看，有人愿意花錢看。”長期從事戲曲研究的王寧發現，不少從業者往往都無法擺脫文化藝術項目等政府方面的資金支持，很難做到僅憑演出票房就自負盈虧。帶有實驗性質的小劇場體現的是商業性與市場性，只有輸出優質的作品內容，才能吸引觀眾群體自愿買單。這樣交由市場檢驗作品含金量的過程，恰好與戲劇重回民間、重回市場的大趨勢相符。

本次參展作品中，京劇《王者俄狄》、粵劇《帝女花·意念》、桂劇《花橋榮記》等，在評審階段就給專家團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王者俄狄》為例，這部跨東西方文化的小劇場作品，以京劇的藝術形態演繹了古希臘悲情故事，是“西戲中演”的模范作品。早在本次展演季前，《王者俄狄》已在國內外演出200余場，反復經過了市場的打磨與論證，收獲了海內外觀眾的高度評價。如此高質量的小劇場作品來到蘇州觀眾家門口演出，對于城市文化藝術產業發展也是一種肯定與加持。

本次江南小劇場秋季演出季，僅中國昆曲劇院就將上演《王者俄狄》在內5部小劇場作品。王寧認為，這樣短效的高密度、高質量小劇場演出，能瞬時聚集一批觀眾群體，如果能持續將優秀小劇場作品與文旅景點等相結合，就可以謀求更為長效的文旅、經濟雙贏機制，延續藝術的輝煌。

蘇州古典園林多媒體藝術展演項目“拙政問雅”就是戲劇跳出劇場舞臺的典范。以拙政園為背景上演的昆曲《牡丹亭》，將劇目與園林環境有機融合，配上多媒體光影效果，靜止的古老建筑成為了動態演繹的新場景。昆曲、蘇劇、評彈等戲曲和曲藝形式是蘇州亮麗的文化名片，園林同樣是城市歷史文化的重要標識。戲曲與園林的相遇，為游客認識一座城市的歷史、理解一座城市的文化，提供了全新的視角，厚植了蘇州這座城市的人文品格。他們愿意為戲劇而來的同時，突破時空局限的文旅體驗也將江南文化根植于他們心中。

進劇場看戲，散場后談戲

除了場內的精彩不斷，隨著江南小劇場秋季演出季的開啟，蘇州多個城市地標將輪番開展“More Than Theatre”場外公益活動。據蘇州文化藝術中心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高旭介紹，針對城市不同文化空間特點，團隊定向策劃了豐富的場外活動，希望以更立體的方式，讓戲劇走出劇場，讓觀眾既看到臺前又看到幕后。屆時，戲劇快閃、劇本圍讀、非遺展示、演員互動等活動將走進蘇州中心、誠品書店、章園、十全街等點位，讓蘇州觀眾全方位了解小劇場戲劇創作的思想脈絡與過程。

《文藝報》新聞部主任、編審徐健評價道：“戲劇‘跨界’‘破圈’正在成為一種趨勢。”在他看來，近年來，戲劇演出逐漸走出傳統劇場，向著更為廣闊的空間拓展的同時，戲劇也開始與更廣泛的社會生活、更多樣的藝術門類發生著越來越緊密的聯系。從戲劇與閱讀、戲劇與文學、戲劇與藝術普及等活動的開展，到戲劇與城市歷史、建筑、景觀等不同領域的結合，都體現著戲劇與蘇州的多層次互動，讓大眾看到戲劇在推動城市文化、城市精神構建上的貢獻。

此次參與展演的小劇場作品，都是從各個藝術門類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可謂是優中選優。這些作品中有優秀經典劇目的再演繹，有對現實生活的真切表達，有對情感世界的細膩探究，還有對傳統文化、古典故事的創新解讀等。盡管作品出自不同地區、不同劇種，但是在藝術的表達和美學的呈現上，都做到了不落窠臼、匠心獨具，都在戲劇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上進行了富有成效且彰顯劇種本體特色、當代價值的舞臺實踐。這些優秀作品體現出的新觀念、新表達、新樣貌，一定會給蘇州觀眾帶來前所未有的審美體驗。

作為“第二屆全國小劇場戲劇優秀劇目展演”評審團隊成員之一，徐健指出，如今的小劇場戲劇演出，已經不單單是劇場內部發生的一次“戲劇事件”。演出空間的多樣化，演出形式的差異性，都會為劇場周邊經濟和文旅的帶動產生積極的影響。國內外不少地區都在進行演藝新空間、小劇場新空間拉動經濟的嘗試，而蘇州這座歷史文化名城在這方面本身就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豐富的戲曲、曲藝資源為城市培植了厚重的傳統文化根基，話劇、音樂劇、舞劇等新的演出樣式，又充分體現了現代化城市的文化開放性、包容性。江南小劇場的受眾群體既懂得欣賞傳統文化，又積極擁抱新興藝術形態。他們將從戲劇舞臺上欣賞到的創造力和探索精神，延伸至劇場外的現實中，深入到對人性和生活的思考里。

未來，戲劇與城市自身文化特質的同頻共振定會造就更多可能，江南小劇場也將積極感應時代，以更多元的作品呈現、更啟發性的思想內核、更突破性的展演方式，讓小劇場作品與江南文化美美與共，讓人文與經濟的雙向奔赴造就城市新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