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所得稅問題探討

【摘 要】隨著國內私募基金規模持續擴張，以及創新性交易結構的出現，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涉稅問題日趨復雜。但是，我國在合伙企業所得稅立法方面相對滯后，難以適應當前資本市場的發展。論文對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合伙人所得稅問題進行了詳細分析，提出亟需出臺相關規范性文件，完善稅收管理細則，彌補現有制度的漏洞，以更好地滿足監管需求，推進私募股權投資基金行業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所得稅；稅收政策

【中圖分類號】F832.5；F812.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1069（2024）07-0182-03

1 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概述

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是指將主要基金財產投資于未上市公司股權、上市公司非公開發行或交易的股票、合伙企業股權、私募股權投資基金份額以及其他符合中國證監會規定的投資標的的私募基金。

近年來，國內私募基金行業快速發展，基金數量和存續規模持續擴張。中國證券投資基金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末，存續私募基金153 079只，存續基金規模20.58萬億元。其中，存續私募股權、創業投資基金54 648只，存續規模14.33萬億元。從組織形式來看，私募基金可以采用公司制、合伙制、契約型等形式設立。其中合伙制以其高效的組織管理形式和靈活的利潤分配機制，廣受投資者歡迎。截至2022年末，合伙制在私募股權投資基金中的數量和規模占比最高，分別為83.64%和81.25%。目前合伙制已成為國內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主流運作模式，在推動企業科技創新、支持實體企業轉型升級、助力新興產業發展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2 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合伙人所得稅問題分析

根據《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合伙企業合伙人所得稅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159號）文件，合伙企業所得遵循“先分后稅”的原則，對合伙企業本身不征收所得稅，對合伙企業的合伙人按身份類型分別征收企業所得稅或個人所得稅。對自然人合伙人分得合伙企業的利息、股息、紅利，適用20%的稅率，其他經營所得，適用5%～35%的五級超額累進稅率。對法人合伙人分得合伙企業的生產經營所得和其他所得，適用企業所得稅25%的稅率。由于不同的收入性質、不同類型的合伙人適用的稅法依據、稅率和計算方法差異大，合伙人存在混淆所得性質、降低適用稅率進行避稅的動機，合伙企業所得稅征管過程中也存在諸多困境。

2.1 所得稅課稅模式

2.1.1 對“先分后稅”的理解存在誤區

實踐中，經常出現基金管理人和合伙人將“先分后稅”理解為收到合伙企業分配的利潤才需要納稅。然而按照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印發的《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財稅〔2000〕91號）文件規定，合伙企業的生產經營所得不僅包括合伙企業分配給所有合伙人的所得，還包括企業的留存所得，因此，無論合伙企業的利潤是否分配均對合伙人產生納稅義務。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管理人和合伙人對納稅義務時點的理解錯誤，容易造成非主觀惡意的少申報、漏申報。且由于合伙制股權投資基金法人投資者的經營機構所在地分散，納稅地點各不相同，稅務機關往往難以跨區域稽查。

2.1.2 靈活的分配制度造成稅收漏洞

根據財稅〔2008〕159號文件確定的合伙企業應納稅所得額分配原則，優先按照合伙協議約定比例分配，其次由合伙人協商決定分配比例，協商不成的按合伙人實繳出資比例分配，無法確定出資比例的按合伙人數量平均計算。實踐中，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在分配機制上靈活多樣，常見的分配機制包括本金優先返還模式和項目分配模式。在不同的分配模式下，合伙企業可能將收回的項目退出款項先以減資形式分配給部分合伙人，然后虧損由合伙企業承擔，或者合伙企業采用先結轉全部項目成本后確認投資收益的核算方法，導致出現收入和成本費用期間錯配的情形，難以準確計算各合伙人在不同年度的應納稅所得額。甚至合伙人之間還會靈活約定成本費用承擔機制，借助協商分配額、簽訂單邊補充協議等方式進行避稅的情況。

2.1.3 稅會差異的扣除規則不明確

由于稅法和會計在收入、成本、費用、損失等項目的確認上存在差異，合伙企業的應納稅所得額并不等于會計報表的利潤總額。根據財稅〔2000〕91號文件規定，合伙企業在計算“生產經營所得”時，參照個體工商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確定，但是個人所得稅允許稅前扣除的項目與企業所得稅的規則不完全一致。合伙企業所得稅的稅制設計仍停留在合伙企業合伙人僅限于自然人的框架下。2006年《合伙企業法》修訂后，打開了企業法人成為合伙人的通道，而合伙企業所得稅的規范性文件一直未有跟進修訂，造成法人合伙人在調整應納稅所得額的稅會差異上缺乏適用的依據支撐。

2.1.4 應納稅所得額存在確認困難

按照財稅〔2000〕91號文件規定，自然人從合伙企業取得的利息、股息、紅利和其他經營所得，由合伙企業代扣代繳個人所得稅。然而，根據企業所得稅的規定，法人合伙人需按照約定的分配比例確定應納稅所得額，自行申報企業所得稅。在執行新金融工具準則后，會計核算上，合伙企業出售交易性金融資產時無需將公允價值變動損益結轉至投資收益。因此，需要理清賬務處理過程，完整歸集項目持有期間的累計盈虧，才能準確計算出合伙企業的應納稅所得額。對于不執行合伙事務不參與合伙企業日常經營的法人有限合伙人，完全依賴于與基金管理人溝通，在應納稅所得額的確認上存在資料取證困難的情況。但是由于法人有限合伙人本身為所得稅法定納稅義務人，需要承擔因管理人對合伙企業應納稅所得額計算錯誤造成的納稅風險。

2.2 所得稅稅收政策

2.2.1 虧損彌補規則不合理

按照財稅〔2008〕159號文件規定，當合伙企業出現虧損，只能用本企業的生產經營所得彌補，且彌補期限不得超過5年。而國內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存續期限通常為“5+2”，即5年投資期，2年退出期，若市場環境不佳還需要延長退出期，很可能造成基金前期的費用超出可彌補期限。并且由于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投資風險高，投資者往往同時投資多個項目以平衡風險，從基金的全生命周期來看，項目基本盈虧參半。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好的項目集中在前期退出，差的項目后期被迫虧損轉讓或清算退出，導致前期收益高納稅多，后期沒有足額利潤以彌補虧損。此時，法人合伙人的投資損失只有在基金整體清算退出后才能彌補，而在現行稅法規則下，若自然人合伙人選擇按單一投資基金計稅，有項目盈利就需要納稅，但項目損失無法彌補，也不能退稅，造成不同性質合伙人的稅負不公平。

2.2.2 股息紅利所得未能穿透納稅

根據《國家稅務總局關于〈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執行口徑的通知》（國稅函〔2001〕84號）的規定，合伙企業對外投資收回的利息、股息、紅利所得，不并入企業的收入，而單獨作為投資者個人取得的利息、股息、紅利所得，計算繳納個人所得稅。但法人合伙人從合伙企業分得股息、紅利所得涉及的企業所得稅在征管實踐中尚未明確單獨計稅規則。目前，對法人合伙人通過合伙企業間接投資于居民企業取得的股息紅利，并入法人合伙人從合伙企業分得的經營所得計稅，但難以歸屬于居民企業直接投資于其他居民企業取得的權益性投資收益的免稅范圍。對于架構復雜的多層級嵌套合伙制私募股權基金，若不能穿透所得性質，適用免稅政策，逐層征稅將大大加重納稅人負擔。

2.2.3 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稅收優惠政策受惠面窄

從《國家稅務總局關于有限合伙制創業投資企業法人合伙人企業所得稅有關問題的公告》（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5年第81號）到《財政部 稅務總局關于創業投資企業和天使投資個人有關稅收政策的通知》（財稅〔2018〕55號），我國為支持創業投資發展，鼓勵投資者投向中小高新技術企業、種子期、初創期科技型企業，制定了一系列稅收優惠政策，允許投資者以其投資額的70%抵減應納稅所得額。但優惠主體僅限創業投資企業和天使投資個人，未能惠及所有投資主體，大部分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由于身份不符未能享受相應優惠。并且目前受到政策扶持的企業類型少、范圍窄、限制條件多、地區差異大，導致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實際能夠享受到的稅收優惠少，綜合稅負較重，不利于股權投資基金行業的持續發展。

3 完善合伙制私募股權基金所得稅政策建議

合伙企業應納稅所得額的計算與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的所得確認原則存在銜接問題，導致出現清算時前期費用無法扣除、自然人投資虧損無法彌補等造成稅負和收益不均衡的一系列問題。建議在堅持“先分后稅”的原則下，進一步細化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所得稅的計算確認規則，制定更合理的虧損彌補政策以及放寬部分稅收優惠政策的適用范圍，促進稅收公平。

3.1 完善所得額確認規則

3.1.1 簡化自然人合伙人個人所得稅的核算方式

目前我國對自然人合伙人區分利息、股息、紅利所得和其他經營所得，分別適用20%的單一稅率和5%～35%的超額累進稅率。對創業投資基金，合伙人還可以選擇按單一投資基金核算或按年度所得整體核算兩種方式。但在基金設立之初，投資人往往難以準確預測基金的經營情況，選擇更有利核算方式。且對同一合伙人不同性質所得的區分界限不明確，例如，對于明股實債項目收益，能否納入利息、股息、紅利所得的范疇，實踐中仍存在一定爭議。建議對自然人合伙人不再按所得性質劃分，統一按年度經營所得整體核算，可以扣除成本、費用后計算應納稅所得額，征收個人所得稅，核算方式可與企業所得稅趨同，簡化征收程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個人投資者的稅負。

3.1.2 明確合伙企業所得稅稅前扣除規則

關于合伙企業收入、成本、費用的所得稅扣除標準和規則，不同性質合伙人差異較大，一些在個人所得稅中無法扣除的項目，可能在企業所得稅中能得到扣除，給合伙人帶來較大的操作空間。建議在計算經營所得時，不再區分自然人合伙人和法人合伙人分別適用不同的稅法扣除規則，借鑒企業所得稅中相對完善的規定，制定一套合伙企業專用的所得稅稅前扣除的項目標準和應納稅所得額的稅會差異調整規則。合伙企業在計算經營所得時，對于會計利潤中包含的諸如公允價值變動損益、資產減值損失等按權責發生制確認而未實現的損益，允許在年度匯算清繳中進行納稅調整。由此使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管理人和合伙人在納稅申報時有據可依，使不同類型的合伙人可以享受相同的稅收待遇。

3.1.3 完善合伙企業所得稅的稅務申報細則

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通常由普通合伙人擔任管理人，負責基金的運營管理，而基金的有限合伙人只作為投資者，以出資額為限對合伙企業承擔有限責任，并不直接參與基金日常經營活動。基于對管理人和有限合伙人權責一致的考量，建議申報繳納所得稅時，將合伙企業視作一個整體，由基金管理人負責計算合伙企業的應納稅所得額和各合伙人應分配的所得，向稅務機關提供申報材料并抄送給全體合伙人。使稅務部門在合伙企業兼有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納稅義務的情況下，能準確、全面地掌握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稅源狀況，便于稅務勾稽檢查，強化監管，避免稅收流失。

3.2 完善所得稅優惠政策

3.2.1 完善所得稅虧損彌補政策

建議參考企業所得稅對高新技術企業和科技型中小企業虧損結轉年限的規定，適當將合伙企業的虧損結轉彌補期限延長至8年或10年。同時，放寬合伙企業虧損的彌補規則，允許合伙企業的虧損能夠跨企業彌補，允許合伙人用合伙企業虧損抵減自身的其他經營所得，或者采取“算總賬”方式，在基金清算時多退少補，以合理平衡合伙企業存續期間年度稅負不均、解決彌補規則不公問題。

3.2.2 調整居民企業股息紅利所得免稅政策的適用范圍

按照合伙企業所得稅“稅收透明實體”的屬性，應將合伙企業視為“所得稅管道”，產生的應納稅所得即時分配給各合伙人。對通過合伙企業投資于居民企業取得的股息紅利，建議允許穿透合伙企業，適用居民企業直接投資于其他居民企業取得股息紅利的規定，對法人合伙人取得已納企業所得稅的權益性投資收益給予免稅，避免重復征稅。

3.2.3 擴大股權投資基金的稅收優惠政策覆蓋面

建議將以投資額抵減應納稅所得額的稅收優惠政策的適用主體由創業投資基金擴展到所有私募股權投資基金，使不同類型的私募股權投資基金都能享有同等稅收優惠。同時，建議根據經濟發展規律，適時拓展政策扶持的企業類型和放寬限制條件，提高稅收優惠政策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優化稅務申請和審批流程，在防止稅收優惠政策被濫用的前提下，確保政策的執行效率，以更好地支持企業發展和科技創新。

4 結語

近年來，我國合伙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在各種稅收優惠政策的鼓勵和支持下得以快速發展，持續擴張。但是隨著資本市場的變化以及創新性交易架構、交易模式的出現，合伙企業所得稅在立法和征管環節滯后的問題日益突出。

為及時、有效地解決稅務實踐中出現的新情況和新問題，促進私募基金行業健康發展。一方面，建議立法部門完善稅收政策，為合伙企業所得稅提供一套專門的、清晰的、完整的法律規范，保證合伙企業所得稅稅制的科學性和合理性，以彌補現有制度的漏洞；另一方面，建議各級政府部門根據當地經濟發展需求和政策調整方向，出臺更多更靈活更高效的稅收優惠措施，進一步減輕基金投資者稅負，激發投資主體活力。與此同時，建議稅務機關加強與工商部門、基金業協會的數據共享，強化對基金管理人和投資人的稅收監管力度，在維持稅收穩定增長和維護稅收公平原則之間取得平衡，避免稅收流失的同時，最大程度地發揮稅收政策的良性引導作用。此外，建議基金的有限合伙人加強與管理人的溝通交流，及時更新財稅政策資訊，提升稅務管理水平，或者聘請專業稅務師事務所進行匯算清繳以規避潛在的涉稅風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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