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船古道：連接山海的經貿之路

茶船古道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六堡茶相生相伴，在中國茶葉運銷史上留下了獨特的絢麗篇章。

茶船古道是指中國的六堡茶通過六堡河—東安江—賀江—西江—廣州港和六堡河—梧州—西江—廣州港兩條路線運至廣州，再由廣州港輸出到海上絲綢之路沿線各國的水上貿易交通線。

源起六堡

六堡茶因產自廣西壯族自治區梧州市蒼梧縣六堡鎮而得名。蒼梧縣為全國有名的茶鄉之一，其種茶、產茶、制茶的歷史距今已有1500多年。明清時期，以六堡鎮為代表的梧州就已是南方重要的茶葉產區。在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繪制的蒼梧縣地圖上，六堡鎮所在的區域被標為“茶亭”。“茶亭”即為茶農和茶商在采摘時節儲存和交易茶葉的場所。在同治年間修編的《蒼梧縣志》中的蒼梧縣地圖里，此地則被標注為“茶亭嶺”。

六堡茶具有“紅濃陳醇”“越陳越佳”的品質特征，并有著獨特的檳榔香，其以解暑祛濕、消食除滯、滋養腸胃的保健功效而聞名，受到中國香港、澳門地區，以及日本、東南亞一些國家和地區消費者的青睞。《蒼梧縣志》記載：“茶產多賢鄉六堡，味厚隔宿不變……茶色香味俱佳。”六堡茶的制茶工藝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改進與完善，并流傳至今。黑茶制作技藝（六堡茶制作技藝）在2014年被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

歷史上，以梧州市蒼梧縣六堡鎮為起點，以六堡茶等梧州特產為媒介，以竹排、小木船、大貨船為主要交通工具，以六堡河、東安江、賀江、西江、南海數千公里長的航道為紐帶，形成了廣西東部連接廣東，再對接海上絲綢之路，通往東南亞各國，甚至北行聯通日本、北美等地，連通沿線各地經濟文化交流的水上貿易通道。

茶船古道始發地

梧州地處西江、潯江、桂江交匯處，交通以水路為主。潯江、桂江在市區內匯合后稱西江，西江是珠江流域最大的水系，其干流各段名稱不一，上游延伸至云貴地區，下游經廣東而后注入南海。因而，梧州水運非常發達，古代中原北貨南運、嶺南南寶北貢，以及使節行旅、軍輸漕運，大多經水路過梧州。

漢代，靈渠的開通與海上絲綢之路的開辟，使梧州成為連通西南內陸與海上絲綢之路始發港合浦、徐聞、番禺的內河樞紐。梧州是西南地區往返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并由此成為海、陸絲綢之路最前端的對接點，在海上絲綢之路的形成、發展、興盛的過程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

茶船古道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梧州則是茶船古道的重要中轉節點。六堡茶匯集梧州后，無數茶船沿著西江順流而下，直抵廣州、香港、澳門等珠江三角洲地區的各大商埠。

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梧州口岸對外開放通商，大量的資本、移民涌入梧州，工廠、平碼行、銀號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各種船舶穿梭往來于西江航道，外國的毛巾、香煙、火柴、鐘表等商品源源不斷運至梧州，茶葉、竹木、桐油等西南各地的農副產品也集中到梧州中轉外運。當時貨船從梧州出發，只需一兩天就能到達廣州或香港，然后中轉出口。通過這條黃金水道，六堡茶開始銷往港澳地區和東南亞一帶。

六堡茶輸出

隨著清代晚期“下南洋”華工規模的劇增，六堡茶出口的第一個高峰期到來。東南亞地區氣候濕熱，多有瘴癘疫疾，華工們極易發生中暑、風濕、痢疾等疾病，價格低廉且具有消暑祛濕功效的六堡茶因而大受歡迎，一時需求量大增，茶船古道應運而生。

當時六堡茶區內茶園遍布，家家戶戶都種茶制茶。每到茶葉采摘時節，來自廣東各地的茶商就在六堡鎮合口街開設茶莊收茶。高峰時，六堡鎮里大小茶商多達數十家。待到春季水漲，茶商們把收購上來的茶葉都集中到合口碼頭，用木甑炊蒸壓入大籮筐后裝上“尖頭船”，然后組成船隊“打幫”起航，經梨埠、木雙等東安江和賀江上的碼頭后抵達廣東省肇慶市封開縣江口鎮碼頭。

小木船滿載的茶葉在江口鎮被換裝上大型的木帆船后進入西江，經險要的肇慶羚羊峽，過三水、佛山，抵達廣州。廣州是當時東南地區的第一大商埠，也是海上絲綢之路最重要的始發港。在那里，六堡茶被卸下，一部分用于當地的茶葉消費，更大一部分則被重新裝上遠洋巨輪，從廣州出發，運往世界各地。1940年編修的《廣西年鑒》統計數據顯示，1935年廣西出口的茶葉達到1128.95噸，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銷往東南亞地區的六堡茶。六堡茶隨著華工們在南洋各處落地生根，時至今日仍是當地華人華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在茶船古道主線路之外，由于六堡茶區的茶園分布較廣，又分別形成了從六堡鎮經蒼梧縣夏郢鎮自思良江進入桂江下梧州，以及從六堡鎮經蒼梧縣獅寨鎮到長發碼頭入桂江下梧州，再沿西江直達珠江三角洲地區的茶船古道“輔道”。《廣西通志》記載：“六堡茶在蒼梧，茶葉出產之盛，以多賢鄉之六堡及五堡為最。”六堡即今蒼梧縣六堡鎮，五堡即今蒼梧縣獅寨鎮。多賢鄉的行政管理中心一直設在夏郢鎮，三地聯系密切，茶葉的運輸與交易非常活躍。

古道滄桑

自清代以來，梧州成為西江水道上的重要商埠，六堡茶在梧州集中后，由平碼行發往珠江三角洲地區的各大商埠，促進了茶船古道的穩定和成型。

民國時期，是茶船古道的繁盛時期。這一時期，隨著六堡茶銷量大增，茶船古道隨之繁盛。據1937年修編的《廣西特產志略》記載：“在蒼梧之最大出品，且為特產者，首推六堡茶，每年出口者，產額在60萬斤以上。”《廣西通志》也記載：“六堡尤為著名，暢銷于穗、佛、港、澳等埠。”后來，由于交通阻塞，六堡茶銷售量大減，茶船古道進入低潮時期。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至20世紀80年代，是茶船古道茶葉運輸再度活躍的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梧州航運局和水運公司的船只接踵擔負起六堡茶在西江航線上的輸出。20世紀50年代，梧州茶廠、梧州中茶茶業等國有茶企的前身成立，長期以來處于手工作坊式制作的六堡茶逐漸進入工業化生產時代，現代工藝的精細加工被應用于茶葉生產中，六堡茶產量大增。大量六堡茶從梧州運往廣州，占據了香港等地茶葉市場的重要地位。

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末，茶船古道進入待興時期。一方面是東南亞國家的進口政策限制，使六堡茶出口受到極大的影響。另一方面，茶葉價格與其他經濟類農產品價格相去甚遠，導致茶農的生產積極性不高，茶園面積逐漸減少，六堡茶制作企業相繼倒閉，只剩下少數幾家茶企承擔著六堡茶的產銷貿易。

進入21世紀以來，六堡茶獨有的風味品質和保健價值逐漸被人們重新認識，六堡茶的產銷量大幅度增長，茶船古道重煥生機，進入了復興時期。

歷史悠悠，古道滄桑。六堡茶歷經數百年的風云變幻，茶船古道也走過了成型—繁盛—低潮—活躍—待興—復興的漫長歲月。如今，六堡茶依舊從茶船古道面向海外進行銷售和傳播。茶船古道與“茶馬古道”“萬里茶道”等聯結中外的貿易線路一起，共同組成了“一帶一路”沿線上打通不同領域、不同層面交流合作的國際大通道。

楊麥，《梧州日報》編輯，梧州市六堡茶研究院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