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流行話語“大聰明”淺析

【摘 要】“大聰明”的自然意義是具有褒義色彩的形容詞，但在網絡語境下，該詞在其褒義自然意義的基礎上產生出具有貶義色彩的非自然意義，這一過程便是借助了“反諷”的修辭格。因此“大聰明”可以具有褒貶不同的雙重含義，詞性轉變為形容詞兼名詞，在句子中分布廣泛且句法功能豐富。本文通過探究發現，“大聰明”具有很強的語境依賴性，這具體體現為該詞在合預期和反預期兩種語境下顯示出的語用功能上的差異性。文章又試從語用原則、語言心理、語言外部環境三個方面探究了“大聰明”反諷表達流行的動因。

【關鍵詞】網絡流行語；反諷；語用

【中圖分類號】G206；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1—229—03

“大聰明”一詞的自然意義是具有褒義色彩的形容詞，其意義從內部詞語組合便能得出，“大聰明”由副詞“大”和形容詞“聰明”組配構成，《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對“聰明”的釋義之一是“智力發達，記憶和理解能力強”；《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對“大”的副詞義解釋為“程度深”，句中常做狀語，主要修飾動詞和形容詞，“大”在詞語結構中能夠起到凸顯“聰明”的特征的作用，繼而可以使讀者（或聽者）迅速捕捉到被凸顯出來的信息，“大”加深了形容詞“聰明”的程度，所以對“大+聰明”結構的直接理解就是用來形容人很聰明、有大智慧，這也就是“大聰明”的自然意義，用來形容人在智力上表現出的聰慧。

但是在網絡語境下，“大聰明”在其褒義自然意義的基礎上產生出具有貶義色彩的非自然意義，所以“大聰明”一詞的含義發生變化，而這一變化是借助了“反諷”修辭格，運用“正話反說”的方式形容某個人看起來不太聰明，甚至有點笨。因此在網絡語境下，“大聰明”有兩種含義，其一是本義，其二就是在網絡語境下最常用的、用來反諷的引申含義。本文探究其句法功能和語用功能，并重點側重該詞反諷用法，對其流行動因進行探究。

一、“大聰明”的句法功能

“大聰明”現具有褒貶不同的雙重含義，兼有形容詞和名詞兩種詞性，因此其句法功能較為豐富，能在句子中充當主語、賓語和定語，甚至能參與構成同位語結構。

（一）充當主語

“大聰明”為名詞時可作主語，用來指稱特定的一個人或某一類人。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1）大聰明說我們是“呆瓜組合”，他是“組合”，我是“呆瓜”。

（2）某些大聰明停車能不能別把路堵了。

例（1）中，說話人明確地用“大聰明”指代句子后面提到的“他”這個人；例（2）中，說話人不清楚具體是誰，而是用“大聰明”代指某一類停車不規范的人。

（二）充當賓語

“大聰明”作賓語有兩種情況：一是“大聰明”為形容詞時作賓語，用來表示主語的特點和性質，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3）我簡直就是大聰明，還好沒被帶跑偏，又少了一事。

（4）設計者真是大聰明，不違規又好玩。

例（3）、例（4）中，“大聰明”都為形容詞，分別放在謂語“就是”和“真是”的后面，以此來形容主語頭腦聰明的特點。

二是“大聰明”為名詞時作賓語，用來指代某個或某一類人，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5）我的微博不歡迎大聰明。

例（5）中“大聰明”表示的時非自然意義，用來反諷“自以為是、實則蠢笨”的一類人。

（三）充當定語

“大聰明”作定語有兩種情況：一是“大聰明”為形容詞時作定語用來修飾賓語，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6）我評論區有個人經常發表大聰明言論，覺得自己宇宙第一智慧。

例（6）中，“大聰明”可直接連帶賓語，構成短語“大聰明言論”。

二是“大聰明”為名詞時作定語，需要放在被修飾的名詞之前，表示對后面名詞的描述和限定，例如以下例子。

（7）這是哪個大聰明的床？

例（7）中，“大聰明”作定語放在“床”的前面。

（四）參與構成同位語結構

大聰明作為名詞時還可以與其他名詞構成同位語結構，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8）我這個大聰明，有人給我捋一捋嗎？我都懵了。

例（8）中的“大聰明”指代句子前的“我”，一般前面加上指示代詞“這個”，可表示強調。

二、“大聰明”的語用功能

反語是“辭面和辭里的背反”[1]，“背反”關系體現在兩種感情色彩不同的表達方式上：一是“反諷”，即“正話反說”，就是用肯定意義的“辭面”表達否定意義的“辭里”；二是“愉悅型反語”[2]，即“反話正說”，就是用否定意義的“辭面”表達肯定意義的“辭里”，“大聰明”的雙重表達的語用功能效果便是借助“反諷”這一修辭格實現的。因為詞語對語境有依賴性，所以對于“大聰明”語義的理解不能僅局限于自然意義，還要理解依賴具體語境下的非自然意義，即更豐富的會話含義，索先生（2014）指出“話語意義的恰當表達和準確理解是在不同的語境中進行的。”[3]尤其對于“大聰明”這種具有褒貶不同的雙重含義的詞語，必須要依托具體的語境才能準確的理解。通過對語料的整理搜集可以發現，“大聰明”可出現的語境有“合期望語境”和“反期望語境”，兩種語境下的語用功能也不盡相同。

（一）合期望語境下的語用功能

受人類心理認知和情感態度的影響，人們在進行言語交流的過程中，更傾向于追求積極的情感體驗，從而期望聽話人能給出正向的語言反饋。“當期望對象表現出的性質或結果和所期待的一致，我們可以說該性質或結果是‘合期望’的。”[4]“大聰明”的辭面含義（自然意義）具有積極的語義特征，它符合在一定語境下人們追求正向的順勢表達的期望，所以這種合期望語境下“大聰明”的語用功能一般是褒義性的，可分為“表達贊美表揚”和“表達親近喜愛”兩種功能。

1.表達贊美表揚

當說話人想要評價指稱對象客觀上展現出的智慧和好處時，便可直接使用“大聰明”的本義進行表達，例如以下例子。

（9）到底是哪個大聰明發明的這個？拆開之后全是好東西啊！

（10）貓鉆床底的問題解決了，我真是個地球大聰明！

例（9）是漢堡形狀的多功能手機支架的正面評價，“大聰明”用來指稱發明人，表達對發明人智慧的贊美；例（10）中“大聰明”同樣表達了說話人對自己的肯定。

2.表達親近喜愛

當說話人想要表達對某一對象的喜愛之情時，也可借助“大聰明”一詞，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11）貓貓真是大聰明寶貝！

例（11）中“大聰明”可作定語修飾“寶貝”。以上句子情景中正向積極的評價是說話人主觀上賦予指稱對象的，所指稱的對象不一定在客觀的頭腦智力上表現出很聰明，說話人將“大聰明”中積極的語義特征凸顯出來，經過主觀化的加工，來抒發喜愛、寵愛的情感

（二）反預期語境下的語用功能

“反諷語篇的顯著特征是語義與語用的分離，外顯“辭面”語篇和內隱“辭里”語篇的雙重意義并存。具體而言，“辭面”命題與語境的不一致，現實與預先期望的不一致，以及語言形式的“辭面”與意義潛勢的“辭里”的不一致。”[5]當說話人呈現的語境中，所指稱的人物對象做事都表現出不靈光、呆笨的特征，這時“大聰明”辭面含義（自然意義）中的積極語義特征便與語境的不一致，所呈現的就是反預期語境，其語用功能主要有“表達幽默調侃”和“表達諷刺不滿”，具有貶義色彩。

1.表達幽默調侃

當“大聰明”用于形容自己和自己親近的人時，會展現出“幽默調侃”的效果，其反諷意味較弱，例如以下幾個例子。

（12）我就是早上出門忘了帶手機的那個大聰明。

例（12）中“我”出門忘帶手機的行為表現出“不聰明”特征，么使用“大聰明”表達就會產生反語效果。因為說話人和聽話人的關系距離近，兩者共同的言語背景就更接近，所以聽話人熟悉說話人的情感態度，便能體會“大聰明”一詞傳達的幽默意味。

2.表達諷刺不滿

“大聰明”不同語用功能的的呈現，需要有明確的、具體的語境背景，需要說話人用表達贊美或不滿情緒的句子作前后補充，才能使聽者或讀者準確理解言語信息。

（13）有些行業網站是哪些大聰明做的，我做的都比你們好吧？

當說話人不滿怨恨的情緒程度加深時，“大聰明”所呈現出的反諷反語意味便會加重。

有學者指出，語言的理解是一個復雜的認知心理過程，這種復雜性表現在言語交際受制于交際場合和其它社會、文化因素，也表現在說話人的話語組織依賴于聽話人在特定交際環境中的語境假設能力及推理能力。語用中理解能力提高，表達能力亦將隨之提高。[6]“大聰明”具有褒貶不同的雙重含義，在不同的語境下所展現出語用功能不同，因此要想準確捕捉說話人傳遞的信息含義，最重要的還是依托語境。如例（13）的句子中，如果沒有后面“我做的都比你們好吧”的疑問句補充，單說前面的部分，那對于“大聰明”的語用功能就模糊不清了。所以語言交際總是出現在特定的語境中，不同語境下的語言功能也總是不同的。

三、“大聰明”反諷表達的流行動因

（一）語用動因

“大聰明”的反諷表達其實是語言禮貌原則和人們交際意圖相互作用產生的結果。“反語的使用一般是出于禮貌，禮貌原則也是促使雙方言語交際順利進行、取悅他人和達到良好交際效果的條件之一。禮貌原則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制約著人們的言行，調節著人們的交際活動，確保會話雙方在交際中盡量感到舒服。”[7]但是在原則之內，交際過程中的語言又總是會明顯透露出說話人的主觀想法和意圖。有外國學者指出（1969）提出人們使用語言是一種受規律制約的有意圖的行為[8]。所以人們既想在交際過程中表達自己不滿等消極情緒，又想避免沖突，以達到順利交際的目的，便會采用“正話反說”的說話方式。“大聰明”反諷的表達，正是滿足了一定語境下說話人交際的需要。

（二）語言心理動因

語言的傳播與流行必定離不開語言使用者本身，人們的社會心理和主觀能動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語言的發展。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總是推動著語言的不斷發展，尤其在網絡環境下，面對不斷涌現的豐富多元的網絡信息內容，人們總是能自主的、創造性的更新語言內容及表達方式，“網絡語言不僅代表了一種高效率，更是充滿著一種求新求變、不斷突破陳規的潮流感、前衛感。”[9]“大聰明”一詞的語用功能豐富，其反諷表達功能新穎有趣，迎合了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同時，從眾心理也驅使著人們不斷學習新的語言表達形式。

（三）語言外部動因

自由開放的網絡環境，顯示出極強的包容性，促使人們能在網絡環境下不斷地發揮出語言創造的潛力。同時，網絡環境中的各種交流媒介平臺，更是為“大聰明”一詞提供了廣泛傳播的場所，為其反諷表達功能的實現創造了高頻使用的條件。人們對于反諷話語的理解是基于共同的背景信息的，也就是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要知道“大聰明”具有反諷表達功能，才都能感知到反諷意味。互聯網具有及時性、平等性和廣泛性的特征，正是能使所有人有機會擁有共同背景知識，從而更好地運用“大聰明”進行反諷表達。

四、結語

“大聰明”作為網絡環境下的新興流行話語，其顯著的特點就是該詞反諷表達的流行，該詞經歷了在其褒義色彩的自然意義基礎上產生出貶義色彩的非自然意義過程，這一過程通過借助“反諷”修辭格得以實現。因此，“大聰明”現具有褒貶不同的雙重含義，在語義、句法、語用等方面都能不斷發展出新的用法。該詞經過變化后產生出形容詞和名詞兩種詞性，故其句法功能也較為豐富，能在句子中充當主語、賓語和定語，甚至能參與構成同位語結構。在語用功能方面，“大聰明”主要出現在合期望和反期望兩種語境下，合期望語境下“大聰明”的語用功能一般是褒義性的，可分為“表達贊美表揚”和“表達親近喜愛”兩種功能；反預期語境其語用功能一般是貶義性的，可分為“表達幽默調侃”和“表達諷刺不滿”兩種功能。最后，文章還對“大聰明”流行動因進行了探究：一是禮貌原則和交際意圖的相互影響的語用動因；二是人們求新求異的語言心理動因，三是網絡外部環境動因。可見，“大聰明”的反諷用法的高頻使用和廣泛傳播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以此來更好的滿足人們言語交際的需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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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索振羽.語用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4]王新.評價義“你真行”研究[J].浙江海洋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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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馬玉蓮，張淑君.反語的語用功能分析[J].長春教育學院學報，2019（8）.

[8]SEARLE J.Speech Act[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9.

[9]周根飛.“刀”“雷”“囧”“槑”：網絡翻新詞語個案研究[D].合肥：安徽大學，2010.

作者簡介：魏佳欣（2003—），女，蒙古族，內蒙古通遼人，本科在讀，漢語國際教育專業，內蒙古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