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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太構想”下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政策

2024-10-09 00:00:00馬千里
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 2024年5期

摘要

從國家安全戰略演變角度檢視,作為日本新國家安全戰略的“印太構想”,可謂豐臣秀吉時代以來日本國家安全戰略發展的必然產物。“印太構想”在出臺前歷經“胚芽期”“胚胎期”“胎兒期”三個戰略觀念發展階段,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也隨之變遷。在“印太構想”的“胎兒期”,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形成了新認知,主要將之視為通過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而主導“印太”安全秩序的關鍵著力點。基于此,“印太構想”出臺以來,呈現三大特點:以編織由日本主導的“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為政策目標,以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關系為核心政策措施,以將南海問題作為關鍵抓手形塑秩序規則認同和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的海洋安全合作為政策重點。未來五年,日本會進一步以海洋安全為重心深化實施“印太構想”,強化在東南亞的海洋安全影響力,以輻射整個“印太”尤其是“印太”其他中小國家。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在目標、核心措施和重點上均會有所調整,以加速構建由日本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不過歷來重視大國平衡的東盟并不會輕易選邊站。“印太構想”下日本充滿陸海二元對立和排他性特質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自始至終都有其限度。

關鍵詞東南亞“印太構想”海洋安全秩序海洋安全認知海洋安全政策

一、引言

從國家安全戰略演變角度檢視,歷經“胚芽期”“胚胎期”“胎兒期”三個發展階段而于2016年8月正式出臺實施的“印太構想”這一日本新國家安全戰略,可謂16世紀末豐臣秀吉時代以來日本國家安全戰略發展的必然產物。

本文用人誕生前三個發育階段的稱謂來借代這三個發展階段。“印太構想”出臺時稱“印太戰略”,2018年11月被日本政府改稱為“印太構想”,但其實質仍為“戰略”。為與美澳等國“印太戰略”相區別,本文將此日本新戰略統稱為“印太構想”。因其涉及面廣,不同學者從不同研究領域出發將其定性為國家戰略、國家安全戰略、對外戰略或地緣戰略等。本文側重于國家安全,故將其界定為日本新國家安全戰略。那么追溯“印太構想”的誕生過程,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認知是如何隨之變遷的?此變遷導致“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對東南亞實施了怎樣的海洋安全政策?

國家海洋安全政策即一國為達到國家利益尤其是海洋利益不受侵害或不遭遇風險的狀態而在涉海方面確立的目標及由此制定的行為準則和綱領性措施,其政策范圍主要限于該國海洋安全活動領域,具體包括海洋政治安全、海洋軍事安全、海洋經濟安全和海洋科技安全等。張煒.國家海上安全[M].北京:海潮出版社,2008:138145.未來一段時期該政策將如何隨“印太構想”的發展演變而調整?鑒于東南亞位于印度洋太平洋交匯處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要沖,是攸關中國國家安全的重要周邊地區和世界主要大國地緣戰略交會地,厘清這些問題對于切實把握中國周邊安全環境、有效應對美日等挑起的戰略競爭、深入推進共建“一帶一路”和推動構建亞洲海洋命運共同體等具有重要意義。

在國際秩序面臨競爭與變革的新形勢下出臺的日本新國家安全戰略“印太構想”,其具體內容可概括為:以“俯瞰地球儀外交”和“基于國際合作原則的‘積極和平主義’”為指導精神,標榜西方自由主義價值理念,聚焦“印太”海洋安全,視中國為最大戰略威脅,試圖聯合所謂的“海洋民主國家”,通過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而主導“印太”安全秩序,實現所謂“為確保印太乃至世界的和平與繁榮,建立一個基于法治等共享價值和原則的自由開放的”“印太”安全秩序戰略目標。

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たインド太平洋の基本的な考え方の概要資料[EB/OL].(20230424)[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page25_001766.html;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たインド太平洋に向けた日本の取組[EB/OL].(20230424)[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page25_001766.html.該目標的實質是在“印太”地區實現最大限度的戰略擴張,最大程度地“規制”中國。其最終目的則是讓日本成為以獲得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身份為標志的政治大國。

TICADVI開會に當たって·安倍晉三日本國総理大臣基調演説[EB/OL].(20160827)[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afr/af2/page4_002268.html.

針對21世紀10年代以來尤其是“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在東南亞海洋安全上的影響力不斷增強,學界高度重視。國內學界主要從單元層面關注日本對東盟這一國際組織及其成員國,尤其是越南、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海洋安全合作政策,認為其海洋安全合作政策力圖強化合作主要是為了遏華、助美戰略東移和憑“海洋國家”身份崛起,“印太構想”下更加重視東盟及其成員國的地緣戰略地位。

李秀石.試論日本對東盟的安全合作政策[J].日本學刊,2014(2):4863;王競超.日越海洋安全合作的演進:戰略考量與挑戰[J].東南亞研究,2019(2):107121+157;王競超.印太語境下的日本印尼海洋安全合作:進展、動因與限度[J].東南亞研究,2021(3):7292+156;王傳劍,劉洪宇.安倍第二次執政以來日本加強與東盟國家海洋安全合作的進展、動因及前景[J].南洋問題研究,2021(3):1429;王森,丁伊.日本與菲律賓的海上安全合作(2011—2022)[J].南亞東南亞研究,2022(2):5267+154;周士新.美日菲安全合作:動因、特征及影響[J].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3(6):5067+3.國外學界起初認為日本對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政策主要是為了遏華“海洋崛起”;

RajaramPanda.EmergingSecurityArchitectureinSoutheast&EastAsia:JapanandAsean[Z].InstituteofPeaceandConflictStudies,2013;ChulacheebChinwanno.ImpactoftheSinoJapaneseCompetitionontheASEANPoliticalSecurityArchitecture[Z].S.RajaratnamSchoolofInternationalStudies,2014.“印太構想”出臺后,其開始認為海洋安全合作政策主要是為了構建日本主導的地區秩序,并剖析了構建該秩序與日本對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政策的關系,然而其視角基本局限于單元層面。

莊司智孝.「一帯一路」と「自由で開かれたインド太平洋」の間で——地域秩序をめぐる競爭とASEANの対応[J].防衛研究所紀要,2020,22(2);莊司智孝.日ASEAN防衛協力——共通の利益と価値観に基づく協力の拡大へ向けて[J].NIDSコメンタリー,2022,222;TomohikoSatake.Japans“FreeandOpenIndoPacificStrategy”andItsImplicationForASEAN[Z].SoutheastAsianAffairs,2019.國內外學界鮮少從東南亞地區這一中觀層面整體觀照日本對該地區的海洋安全政策。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國外學界更為重視“印太構想”秩序志向與日本相關海洋安全政策的關系;而國內學界對此尚未進行專門的論述。

孟曉旭.日本“印太構想”及其秩序構建[J].日本學刊,2019(6):2451.鑒于對“印太構想”歷史源頭和內在特性的探尋并不多見,本文擬在追溯其誕生的過程中探究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認知的變與不變,進而洞悉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內在規律,科學把握其未來走向。

二、“印太構想”誕生過程中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

目前普遍認為“印太構想”萌發于2006年安倍晉三第一次執政時由外相麻生太郎提出的所謂“自由與繁榮之弧”概念。但放寬歷史視野發現,該戰略在正式出臺實施前經歷了“胚芽期”“胚胎期”“胎兒期”三個階段共計400余年漫長的戰略觀念發展過程,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認知也隨之變遷。運用過程追蹤法的實證檢驗表明,“印太構想”每一發展階段的主要特征均系日本“印太”戰略思維與該階段中的“印太”地區國際體系結構、日本自身相對物質權力和日本同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關系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國國家安全戰略運行的國際體系坐標主要由該國的能力、利益和地區認同所決定,參見:李少軍.怎樣認識國際體系?[J].世界經濟與政治,2009(6):1320+3;對經濟、軍事等相對物質權力的分析見:GideonRose.NeoclassicalRealismandTheoriesofForeignPolicy[J].WorldPolitics,1998,51(1):146152.鑒于日本戰略認知中“印太”地理范圍雖隨歷史演變,由可稱為狹義“印太”,即從南亞經東南亞到東北亞的印度洋—西太平洋地區,拓展到可稱為廣義“印太”的整個環印度洋—太平洋地區,但其核心戰略區一直是狹義“印太”,故本文所稱“印太”地理范圍統一采用狹義界定,冷戰結束以來該地區主要國家為美中日俄印。稱謂上,“印太”一詞于2012年年底安倍第二次執政后才逐漸被日本官方大規模使用,但為指稱方便,本文未區分不同歷史階段對同一“印太”地理范圍的不同稱謂,均以“印太”指代。

(一)“印太構想”的“胚芽期”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16世紀末至二戰結束)

隨著16世紀中后期東亞海域貿易往來逐漸興盛,日本政治精英逐漸孕育出與以往不同的最初的“印太”戰略思維。在這一時期,作為東亞國際體系中最強國的中國國力衰落,日本窺見了權力轉移的可能性,“他們(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想要打破華夷秩序,或者說是打算使日本立于華夷秩序的頂點”;

[日]信夫清三郎.日本政治史(第一卷)[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9.在日本相對物質權力上,因掃除國內割據需要而大增的軍力刺激日本將戰略視野首次拓展到遠至印度的整個“印太”地區;在日本與主要國家中國的關系上,因兩國均積極開展海上貿易,兩方利益沖突愈加激烈,日本打算在東海南海與明王朝展開角逐。

葛兆光.作為一個歷史世界——蒙古時代之后的東部亞洲海域[J].文史哲,2022(4):17.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1590年豐臣秀吉統一日本后即著手實施“征討朝鮮,進占中國、印度,稱霸亞洲的狂妄計劃”。

蔣立峰,湯重南.日本軍國主義論[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129130.他計劃將根據地移至中國寧波,攻略東南亞,進而帶領艦船伺機攻打印度,建立一個跨東亞大帝國。

秋山謙藏.日支交涉史研究[M].東京:巖波書店,1939:55;

參謀本部編纂.日本戦史朝鮮役(文書補伝)[M].東京:偕行社,1924:3741.可見東南亞海洋安全已被納入日本國家安全戰略視野。豐臣秀吉失敗至明治維新開始的這一歷史時段,日本囿于相對物質權力不足,最初的“印太”戰略構想僅止于思維層面。

“歷史意識一旦產生就會具有生命力”。

楊海英.歷史意識與現實交響[N].光明日報,20150603(14).明治維新后中日國力此消彼長,日本取代中國為東亞國際秩序主導國之意圖再興,并將戰略視野再次擴展至“印太”地區。明治政府受幕末海防論勃興影響,高度重視海軍發展,其建軍思想為海主陸輔。

[日]外山三郎.日本海軍史[M].龔建國,方希和.譯.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8:1921.政治精英集團開始對東南亞持有濃厚興趣,提出“南進論”,日益重視其海洋地緣戰略價值。如服部徹鼓吹日本應對海上戰略要地菲律賓呂宋島加強控制,進而“拓地殖民”。

服部徹.南洋策[M].東京:村岡源馬,1891.進入大正時代(1912—1926年)后,歐洲國家在東亞勢力衰退,這刺激了日本謀求地區霸權,日本國內南進呼聲甚高。1926年年底,昭和天皇上臺后把東南亞提到對外政策重要位置,翌年確立《在華行動綱領》,明確制定通過征服中國而武力懾服東南亞和印度等亞洲國家的稱霸計劃。

陳奉林,靳穎.日本對東南亞政策的源流[J].外國問題研究,1997(2):2122.二戰時日本圈定“印太”地區為其構建“大東亞新秩序”的“生存空間”,1940年日本通過的《關于加強日德意軸心的問題》稱,“為皇國之大東亞新秩序之建設,作為生存空間所應考慮之范圍,乃以日滿華為根本,并包括舊德屬委任統治諸島、法屬印度支那和太平洋島嶼、英屬馬來、英屬婆羅洲、荷屬東印度(印度尼西亞)、緬甸、澳洲、新西蘭及印度等”。

[日]信夫清三郎.日本政治史(第四卷)[M].周良乾,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371.由此可見,日本已從海洋安全角度高度重視東南亞,并形成以武力侵占東南亞的海洋安全政策。

(二)“印太構想”的“胚胎期”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二戰結束至2012年12月野田佳彥內閣下臺)

二戰后初期,日本作為戰敗國,其最初的“印太”戰略思維暫時被壓抑。20世紀60年代日本經濟崛起,該思維在政治精英集團反思二戰的基礎上發展為現代“印太”戰略思維。著名國際政治學者高坂正堯率先賦予日本“海洋國家”身份定位,認為日本作為海洋國家,未來在海洋應汲取的教訓是必須建立海權和與海洋國家為伍。

高坂正堯.海洋國家日本の構想[M].東京:中央公論新社,2010:250.這對日本國家安全戰略思維影響深遠。1972年日本自民黨海空技術調查會出版《海洋國家日本的防衛》一書,稱“作為海洋國家的日本只有與海洋國家緊密合作才明智”,“作為海洋國家,若失去海軍和海洋通道,其下場是很明顯的”。

海空技術調查會.海洋國日本の防衛[M].東京:原書房,1972:2636、297298.20世紀80年代日本的相關反思上升為國家意志。日本《防衛白皮書》1980年版首次拓展戰略視野至東南亞,認為東盟各國位于日本資源運輸線的重要位置,它們與日本安全關系重大;該白皮書1982年版進一步強調東南亞占據著連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戰略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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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衛省.昭和55年防衛白書[EB/OL].(1980)[20240912].http://www.clearing.mod.go.jp/hakusho_data/1980/w1980_00.html;防衛省.昭和57年防衛白書[EB/OL].(1982)[20240912].http://www.clearing.mod.go.jp/hakusho_data/1982/w1982_00.html.這表明日本將戰略視野再次擴展至“印太”。冷戰結束至2006年安倍第一次上臺執政期間,受“海洋國家”政治思潮持續推動影響,日本正式確立“海洋國家”戰略身份定位,在地區安全認知上主張海陸國家二元對立,注重積極參與建立國際新秩序,重視海洋通道安全,這標志著日本現代“印太”戰略思維正式形成。

日本“海洋國家”論在內涵上著重指一種在開放的、參與建立世界新秩序的過程中追求日本國家利益的志向。參見:修斌.日本海洋戰略研究的動向[J].日本學刊,2005(2):42.

自安倍第一次執政至2012年年底野田佳彥內閣下臺,在“印太”地區國際體系結構上,美國仍單極獨霸,但因中國崛起,中美戰略競爭加劇,這為日本開展“戰略外交”以增強其國際權力提供了結構動力;

閻學通.歷史的慣性:未來十年的中國與世界[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29.日本在相對物質權力上雖逐步被中國趕超,但因其經濟基礎雄厚、科技發達,仍擁有略遜于中國的較強相對物質權力;在同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的關系上,日本認為經濟發展迅速、海空軍持續現代化且與其有島嶼領土及海洋權益爭端的中國對其構成了潛在最大安全威脅,故日本尋求聯合其他國家對華進行戰略牽制。

冷戰后日本逐步視中國為潛在最大安全威脅的證據和本文對中美日相對物質權力的分析,參見:馬千里.制衡、追隨抑或推卸責任:冷戰結束以來的日本大戰略調整[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107152.這三種因素與日本的現代“印太”戰略思維共同作用,致使日本欲借助同為所謂“海洋國家”的美國、印度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力量共同牽制中國,而主導海洋國際秩序構建則是日本的重要戰略舉措。2007年日本《海洋基本法》頒布,其中規定“對被海洋包圍的我國而言,確保海洋安全至關重要”,“海洋方面政策推進必須以主導海洋國際秩序形成與發展為宗旨”。

海洋基本法[EB/OL].(20070427)[20240912].https://laws.e-gov.go.jp/law/419AC1000000033/.同年,安倍提出“兩洋交匯”戰略概念,主張日本應以價值觀和戰略利益為紐帶,聯合“理念相近國家”于“兩洋交匯”地區共擔追求“自由繁榮”和“對世界經濟最重要的海洋通道安全”之重任,并強調橫穿東南亞連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洋通道乃日本的“生死存亡利益”。

安倍晉三.二つの海の交わり[EB/OL].(20070822)[20240624].外務省,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enzetsu/19/eabe_0822.html.因在該階段,美印澳等日本所謂“理念相近國家”遏華意愿尚不強,日本未將該戰略概念發展為戰略,但政治精英集團在戰略意識上卻將其內涵具體化。如提出為抵制中國“海洋霸權主義”,日本應深化日美同盟,擴大與東盟國家、澳大利亞和印度等共享價值觀“海洋民主國”的合作;

金田秀昭.中國の覇権的行動が及ぼす地域海洋安全保障への影響[R].日本國際問題研究所,2012.為與華爭東亞主導權,日本應以東盟為主要舞臺開展“海洋亞洲”外交,構建海洋同盟。

西川吉光.日本の外交戦略——歴史に學べ、海洋國家日本の進路と指針[M].京都:晃洋書房,2012:192197.

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認知亦隨之深化,其核心點是強調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建立良好海洋安全關系的積極意義。鑒于冷戰后日本同東南亞國家的安全對話與合作從無到有展開,日本《防衛白皮書》連年強調東南亞位處連接兩洋交通要沖;同時,該白皮書1999年版首次專門從海洋安全角度指出“促進與東南亞國家就各種安全問題進行對話對雙方增進相互理解和信任均有意義”,2007年版將該表述升級為“對雙方增進信任與合作關系均有意義”,2011年版進一步改為“增進同東南亞國家在安全保障各方面的信任與合作關系對雙方均有意義”。

防衛省.平成11年版防衛白書[EB/OL].(1999)[20240912].http://www.clearing.mod.go.jp/hakusho_data/1999/w1999_00.html;防衛省.平成19年版防衛白書[EB/OL].(2007)[20240912].http://www.clearing.mod.go.jp/hakusho_data/2007/w2007_00.html;防衛省.平成23年版防衛白書[EB/OL].(2011)[20240912].http://www.clearing.mod.go.jp/hakusho_data/2011/w2011_00.html;此時期日本與東南亞國家海洋安全合作的論述,見:李秀石.試論日本對東盟的安全合作政策[J].日本學刊,2014(2):4851.

(三)“印太構想”的“胎兒期”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2012年12月安倍第二次上臺至2016年8月“印太構想”正式出臺)

在此階段,從“印太”地區國際體系結構看,日本戰略自由度變大,增強國際權力的結構動力增強;從日本相對物質權力看,日本與中國的差距雖逐步拉大,但其政治精英普遍認為,未來20年日本仍具備技術、資金等全球前沿優勢,主張要有信心成為政治大國,保持“國際社會主要玩家”地位,積極開展“戰略外交”;

吳懷中.安倍“戰略外交”及其對華影響評析[J].日本學刊,2014(1):4952.從日本同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的關系看,因美國相對物質權力下降,美國為遏華而強化美日同盟、對日戰略松綁,給日本以戰略擴張之機,

俞正樑.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失衡[J].國際關系研究,2013(2):78+10.同時中日因釣魚島領土爭端激化而關系緊張,故日本將不斷崛起且重視經略海洋的中國視為其成為“政治大國”的最大外部障礙。在此新形勢下,通過主導地區安全秩序“規制”中國自然成為成本低且收益高的理性選擇。受現代“印太”戰略思維影響,日本原就重視“印太”地區安全秩序構建。故在這些因素的作用下,日本借美國鼓動其承擔更多地區穩定“責任”之機,欲拉攏一切可拉攏之力量,特別是東盟等地區“中等力量”,于中美之外開辟主導“印太”安全秩序的第三條道路。

TomohikoSatake.Japans“FreeandOpenIndoPacificStrategy”andItsImplicationforASEAN[Z].SoutheastAsianAffairs,2019:6982.

2012年12月安倍第二次執政后逐步將“兩洋交匯”戰略概念發展為“印太構想”具體戰略。為確保新國家安全戰略出臺實施后能真正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印太構想”在“胎兒期”經歷了從營造話語氛圍到搭建主體架構再到出臺定型戰略的分步驟推進。

日本的分步驟推進充分體現閻學通概括的國際秩序三大構成要素:判斷和規范正義性的主導價值觀、國際規范、維護規范的制度安排。見:閻學通.無序體系中的國際秩序[J].國際政治科學,2016(1):14.安倍一上臺便宣稱“印太”為日本新地緣戰略區,并為將其建構為國際廣泛接受的新地緣政治區以營造話語氛圍。他渲染“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和平、穩定與航行自由不可分割”及“中國海軍和領土的擴張”,鼓吹“作為亞洲最古老的‘海洋民主國’之一,日本應在維護印太公共利益上發揮更大作用”。

ShinzoAbe.AsiasDemocraticSecurityDiamond[EB/OL].(20121231)[20240624].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astrategicallianceforjapanandindiabyshinzoabe.2013年年底出臺的二戰后日本首個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稱,將在日本海上生命線所經海域主導確立“依據法治的國際秩序”。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安全保障戦略[R]//防衛省.防衛白書.2014:382.翌年5月,安倍將日本“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想的主導價值觀明確為“自由、民主及支撐此二者的法治”,將國際規范確立為“海洋法治三原則”。

“海洋法治三原則”:國家主張,必須依照法律;不得以主張為由,訴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糾紛的解決,必須恪守和平。安倍晉三.第13回アジア安全保障會議(シャングリラ·ダイアローグ)安倍內閣総理大臣の基調講演[EB/OL].(20140530)[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fp/nsp/page4_000496.html.

此外,鑒于“一帶一路”重點區域與“印太”地區高度重合,日本認為中國也試圖“以新地區秩序為目標”。

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東アジア戦略概観2015[R].2015:28.為與華競爭,日本加緊宣揚其海洋安全秩序構想。安倍將“海洋法治三原則”具體化為“亞洲海域三原則”,首次明確秩序構建的核心依靠力量是日美同盟,關鍵依靠力量是日本與澳大利亞、印度、東盟各國和韓國的伙伴關系。

安倍晉三.希望の同盟へ[EB/OL].(20150430)[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na/na1/us/page4_001149.html.這意味著“印太構想”這一日本新國家安全戰略的主體架構搭建完畢。因“一帶一路”涵蓋亞歐非大陸及附近海洋,“一帶”與“一路”交會于印度洋,故日本計劃將其新國家安全戰略的地緣政治區范圍擴展至整個環印度洋—太平洋地區。2016年8月27日安倍在肯尼亞發表演說,指出亞非兩大洲連結于海洋通道,日本有責任促進印度洋和太平洋兩大洋及亞非兩大陸融合,使之成為一個重視西方價值觀、法治和市場經濟且免遭武力施壓或脅迫的地區并使其繁榮。

安倍晉三.TICADVI開會に當たって·安倍晉三日本國総理大臣基調演説[EB/OL].(20160827)[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afr/af2/page4_002268.html.這標志著日本已計劃在廣義“印太”地區通過主導海洋安全秩序構建而主導地區安全秩序,“印太構想”作為具體戰略正式出臺。然而日本的核心地緣戰略區仍是“亞洲海域”,即從南亞經東南亞到東北亞的印度洋—西太平洋地區。

“安全秩序的制度化程度不如經濟秩序,它有時僅僅是一種共識或相互尊重的現實存在”。

胡波.中國海上興起與國際海洋安全秩序——有限多極格局下的新型大國協調[J].世界經濟與政治,2019(11):32.共識和尊重取決于秩序構想對相關國家來說符合其利益和被認同。因安全秩序構建屬于各國高度重視的敏感性高級政治活動,只有基于共享一定價值觀的良好安全關系才會讓相關國家認為他國的秩序構想符合其利益;而秩序構想認同源于共享價值觀下的秩序規則認同。

國際秩序理論分析見:閻學通.無序體系中的國際秩序[J].國際政治科學,2016(1):132.故對日本而言,其安全秩序構想被“印太”相關國家認為符合自身利益和認同的關鍵在于,以價值觀認同為紐帶,與它們建立良好安全關系和塑造秩序規則認同。東盟因始終堅持其“中心性和一體性”,注重維持大國關系平衡,努力確保自身地區議程設定優先權,自然不愿接受由日本主導地區安全秩序,特別是當日本秩序構想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遏制中國時。這成為日本制定“印太構想”時必須考量的政策限度。然而日本政治精英認為,東盟在地區安全秩序構建上主導乏力,其領導的安全框架難以應對挑戰。

大庭三枝.重層的地域としてのアジア——対立と共存の構図[C]//鈴木早苗.ASEAN共同體——政治安全保障·経済·社會文化.千葉:アジア経済研究所,2016:125.故日本仍為主導地區安全秩序積極準備。為拉攏一切可拉攏的力量,日本既擺出尊重東盟的姿態,積極加強與東盟的安全關系,又“愈發借助雙邊與小多邊主義”,繞開“東盟主導的既有制度安排”而“另辟他徑”,試圖自下而上、由點及面地影響東盟,將東盟及其成員國整體“改造”為支持其地區安全秩序構想的中堅力量。

張勇,孟繁超.冷戰后日本與東南亞地區秩序的構建:觀念與政策[J].南洋問題研究,2024(1):23.

基于此,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新認知突出表現在四個方面:第一,從“印太”高度認知東南亞輻射兩洋的地緣戰略意義,日本強調構建“印太”安全秩序的核心地區是東南亞,東盟及其成員國極端重要,與它們加強主要圍繞海洋安全的安全關系至為關鍵。日本防衛省防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佐竹知彥稱,“東盟在日本‘印太構想’的地區秩序構建努力中處于核心位置”。

TomohikoSatake.Japans“FreeandOpenIndoPacificStrategy”andItsImplicationForASEAN[Z].SoutheastAsianAffairs,2019:77.日本《防衛白皮書》介紹“日本與東南亞各國的防衛合作與交流”時,2013年版將2012年版“著眼于多邊框架下的合作,與各國建立信任與合作關系是重要的”改為“從穩定亞太地區安全環境角度出發,著眼于多邊框架下的合作,與各國建立信任與合作關系至關重要”;2016年版則將對東南亞各國的“海洋通道要沖”認知提升為“地處我國海洋通道要沖,位于地緣政治重要地區的東盟各國”,認為“加強與東盟各國在安全與防務領域的合作,增進信任關系至關重要”。

參見: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2:282;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3:239;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5:285;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6:329.這一時期日本混用“印度洋太平洋交匯地區”和“亞太地區”,所指地理范圍一致,均為狹義“印太”地區。第二,為將西方自由主義價值觀確立為“印太”海洋安全秩序價值觀共識,鑒于東南亞連結兩洋的地緣特性,日本將東盟樹立為“榜樣”,宣揚東盟各國是認同該價值觀的“優等生”。安倍稱贊東盟乃“全人類典范”,“東盟各國的發展標志著對法治和人權的尊重,及朝著根深蒂固的民主穩步邁進”。

安倍晉三.開かれた,海の恵み——日本外交の新たな5原則[EB/OL].(20130118)[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enzetsu/25/abe_0118j.htm.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稱東盟各國均“與我國共享普遍價值觀”。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安全保障戦略[R]//防衛省.防衛白書.2014:379.第三,為與東盟及其成員國建立良好安全關系和與華競爭,針對東盟對大國戰略競爭加劇可能削弱其“中心性和一體性”這一最大戰略擔憂,日本認為應營造良好政治互信氛圍,為此要做足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政治姿態,并注重夯實經濟安全合作這一戰略基礎。

東盟戰略擔憂分析見:MikhailTsyganov.東盟正在演變為美國和中國的戰場[EB/OL].(20150514)[20240624].https://sputniknews.cn/20150514/1014755399.html.日本《外交藍皮書》2016年版在“日本東盟關系”部分將往年“作為東亞各種地區合作引擎的東盟”的定位表述改為“作為匯集亞太多種多樣國家各種地區合作的中心和原動力的東盟”。

外務省.外交青書[R].2016:51.隨著中國與東盟國家基建合作不斷加強,日本高度擔憂中國與東盟國家的安全關系將深化。

跨國基建與國家間安全關系分析見:毛維準.大國基建競爭與東南亞安全關系[J].國際政治科學,2020(2):109147.為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經濟安全合作,日本積極推進TPP,并在泰國、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高鐵項目上與華展開激烈爭奪。

日本對外經濟安全合作從屬于國家安全戰略中的經濟安全戰略,而經濟安全戰略通常指將經濟問題升至國家安全層面,以經濟手段追求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目標的戰略。見:経済安全保障法制に関する有識者會議.経済安全保障法制に関する提言[R/OL].(20220201)[20240624].https://www.cas.go.jp/jp/seisaku/keizai_anzen_hosyohousei/dai4/teigen.pdf.第四,意圖強化介入南海問題,將其打造為挑撥東盟國家與華關系、增強自身與相關東盟國家雙邊安全關系和地區安全影響力的關鍵抓手,并以之為宣揚日本“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構想的重要載體。日本《防衛白皮書》自2013年版起,在分析東南亞存在的不安定因素時,將延續多年的“圍繞南沙群島等的主權對立”表述改為“圍繞南海主權等的對立”,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3:60.試圖渲染僅與華存在海洋劃界爭端的印度尼西亞也是中國的對立方,并營造中國與南海周邊國存在各種海洋矛盾的緊張氛圍。2016年3月日本實施新安保法,為強化介入南海問題預設空間,如“預置”自衛隊在南海周邊國乃至與第三國聯合作戰等。

楊伯江,劉華.日本強化介入南海:戰略動機、政策路徑與制約因素[J].太平洋學報,2016(7):2224.另外,日本《防衛白皮書》2015年版首次在“國家的安全保障環境”部分用大量所謂例證指責中國“破壞”南海現有國際法秩序,以此宣揚日本“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構想。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5:118119.

三、“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主要特點

上文的過程追蹤表明,“印太構想”每一個發展階段的主要特征均系日本“印太”戰略思維、該階段中的“印太”地區國際體系結構、日本自身相對物質權力和日本同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關系這四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也隨發展階段不同而發生變遷。同時可知,日本始終重視地區安全秩序構建,在認為自身相對物質權力強大時,其始終不變的戰略圖謀即構建由其主導的“印太”安全秩序。這些均為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內在邏輯與規律。因“印太構想”出臺實施后影響其發展的四個因素未發生質變且量上亦未有大變化,故基于“印太構想”在“胎兒期”的最新認知,日本視東南亞海洋安全為通過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而主導“印太”安全秩序的“鑰匙”,繼而“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對東南亞實施了針對性海洋安全政策。該政策的主要特點包括:

(一)以編織由日本主導的“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為政策目標

“印太構想”下,為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日本企圖以價值觀認同為紐帶與“印太”相關國家建立良好安全關系和塑造秩序規則認同。同時為最大限度遏制中國,日本基于東南亞是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核心地區的認知,積極以之為“磁場”聚攏“印太”相關國家,力圖編織由其主導的“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因東盟是東南亞最重要的區域性國際組織,故要圍繞東盟編織這一網絡。日本最大著力點就是首先編織由其主導的“日本+東盟及其成員國”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進而擴展為“日本+‘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域外國家或國際組織+東南亞各國”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

日本《防衛白皮書》2019年版將往年標題“與東盟各國的防衛合作與交流”改為“與東南亞(東盟)各國的防衛合作與交流”,表明日本已把當時唯一非東盟成員國的東南亞國家東帝汶納入國家安全政策視野。

“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主導的年度“日本+東盟各國防衛當局次官級會議”超越以往“為普及海空通用規則及法規”“為促進海空安全”等具體議題,開始著眼于與整個東南亞進行防衛交流。如2016年9月會議主題即為“為提升地區安全環境而加強日本東盟防衛合作”和“地區安全環境現狀”等。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7:517.同年11月,日本在其主導的“日本東盟防長會議”第二屆會議上首次提出“作為日本東盟防衛合作指針”的“萬象愿景”,并強調這是其“獨自倡議”,“受到東盟所有國家歡迎”。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7:375.該愿景是綱領性文件,為編織由日本主導的“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作好了頂層設計。它渲染日本東盟防衛合作對東南亞地區安全極其重要,合作的首要目的是以東盟個別國家為基礎推進東盟全體成員國對“自由民主人權原則”的遵守且強化認同,在合作方向上要突出重視“貫徹法治”和“強化海洋安全保障”,并詳細規定了合作手段。

ビエンチャン·ビジョン~日ASEAN防衛協力イニシアティブ~[R]//防衛省.防衛白書.2017:520.愿景完全拋開日美同盟,只講日本與東盟防衛合作及其對“印太”安全秩序構建的重要意義,透露出日本欲獨自主導“印太”安全秩序的戰略野心。為落實愿景,次月日本與東盟專門設立由副防長組成的“日本東盟防衛合作檢討委員會”來推動和改進具體防衛合作。隨著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防衛合作走向深入,日本《防衛白皮書》記述“推進與各國防衛合作與交流”時,自2019年版起將“東南亞(東盟)各國”記述順序由第六位提至第三位,僅次于澳大利亞和印度。

基于防衛合作成就,在2019年11月第五屆日本東盟防長會議上,日本發表“萬象愿景20”,聲言“受到東盟方面防長歡迎”。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0:350.由此日本開始將“日本+東盟及其成員國”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用官方指南形式正式拓展為“日本+‘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域外國家或國際組織+東南亞各國”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它進一步從“印太”視角定位與東盟防衛合作的重要性,認為“東盟位處印度洋和太平洋連結點,是地區合作之關鍵”,“日本應在推進‘自由開放的印太’構想的基礎上,在尊重‘東盟印太展望’的同時,通過與東盟各國及共享基本理念的所有國家或地區的伙伴關系,推進對等開放的合作”。基于此,“萬象愿景20”對“萬象愿景”最大的升級之處是提出“日本東盟防衛合作實施三原則”,即“心與心的合作”“密切配合”“對等開放的合作”,此外其在合作方向上將“貫徹法治”和“強化海洋安全保障”提至重點領域,在合作手段上將“促進面向實施國際法的認知共享”泛化為“促進面向執行國際規范的認知共享”,而將所謂“國際規范”只籠統界定為“有關規范和慣例”。

ビエンチャン·ビジョン20[R]//防衛省.防衛白書.2020:548.可見日本無意真正基于國際法構建“印太”安全秩序,只企圖以所謂“共享基本理念”為認同紐帶,讓東盟各國等“印太”相關國家接受它所認定的“規則”。

“萬象愿景20”出臺前,日本已逐步將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和法國等東南亞域外國家納入其主導實施的主要針對東南亞各國的“能力構筑支援事業”,雙多邊合作并舉提升東南亞各國安全與防衛能力,以此編織日本主導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它聯合美澳從2015年起連續三年對東帝汶開展車輛整備等能力構筑支援活動,2016年起連續兩年對菲律賓實施艦船整備等能力構筑支援活動。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8:353.2016年1月,日英外長防長“2+2”會議共同聲明表示“在東南亞各國的能力構筑上開展雙邊合作”;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6:335.2019年1月,日法外長防長“2+2”會議和防長會議確認推進與東南亞國家的“能力構筑支援事業”。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9:370.基于此,“萬象愿景20”出臺后,日本便將與這些“共享基本理念”國針對東南亞各國的能力構筑支援合作拓展為以海洋安全為主的全面防衛合作,并將相關國際組織也納入聯盟網絡。

日本指出,“為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太’構想,日本在東南亞等地區進行防衛合作交流時與這些伙伴國合作推進,能夠實施比日本單獨行動更有效的合作”。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0:342,344.對于主要由這些伙伴國組成的國際組織,如北約和歐盟,日本刻意強調在西方自由主義價值觀認同紐帶下共同開展針對東南亞的安全合作。2020年日本防衛相與北約秘書長會談時重申所謂“強烈反對以力量為背景單方面改變東海南海現狀的嘗試”,并為維持和強化“自由開放的印太”構想,雙方繼續強力推進防衛合作交流。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1:332.基于秩序構建考量,為進一步塑造價值觀共識,日本《防衛白皮書》2022年版首次以西方自由主義價值觀統領與北約的防衛合作交流,稱“北約是與我國共享基本價值和全球安全挑戰責任的合作伙伴”。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2:351.日本與歐盟的安全勾連程度長期弱于北約,但“萬象愿景20”出臺后雙方勾連趨強。2020年2月日本與歐盟的雙邊會談中,日本防衛相著重對雙方在海洋安全合作上取得進展表示歡迎,強調繼續推進實質性防衛合作交流;2021年5月雙方一致同意加強基于“自由開放的印太”構想的合作,強烈反對所謂“單方面變更東海南海現狀的嘗試”;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1:333.日本《防衛白皮書》2022年版首次將雙方防衛合作交流以西方自由主義價值觀統領,并強調日本為使歐盟對“印太”的承諾不可逆而積極主動推進雙方安全合作。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22:353.

(二)以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海洋安全關系為核心政策措施

基于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關系極為關鍵的新認知,日本的核心政策措施從最能體現政治、安全信任度的防衛合作入手,以“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海洋安全關系。同時,面對大國在東南亞戰略競爭態勢日益凸顯及由此帶來的東盟對自身“中心性和一體性”可能遭削弱這一最大戰略擔憂,日本認為必須以尊重與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為政治姿態,以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經濟安全合作為戰略基礎,為“體系化防衛合作”營造良好政治互信氛圍。

為做足政治姿態,日本一再進行宣示。“萬象愿景”將“支持作為地區合作之關鍵的東盟強化中心性和一體性行動”列為與東盟防衛合作的三大目的之一。隨即日本《外交藍皮書》2017年版首現“日本一直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表述。

外務省.外交青書[R].2017:22.2019年6月,主要為維護“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的東盟“印太展望”出臺后,日本表示全面支持。

外務省.外交青書[R].2020:6566.隨著“印太”大國戰略競爭加劇,日本將尊重與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作為拉攏東盟的首要“政治正確”。2021年10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第24次日本東盟首腦會議上刻意強調,“首先,日本一貫強烈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在此政治基礎上,日本穩步推進“印太構想”與“印太展望”合作。

第24回日ASEAN首脳會議[EB/OL].(20211027)[20240625].https://www.mofa.go.jp/mofaj/area/asean/page3_003142.html.2023年12月,日本—東盟友好合作50周年特別首腦會議共同愿景聲明特別宣示,“東盟一體性和中心性”是建立基于“規則”之“印太”的首要“關鍵原則”。

日本ASEAN友好協力に関する共同ビジョン·ステートメント信頼のパートナー[EB/OL].(20231217)[20240625].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601210.pdf.

此外,面對共建“一帶一路”逐步進入“工筆畫”階段,日本主要圍繞基建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經濟安全合作,以更好地營造良好的政治互信氛圍。如鼓吹改變基建既定規范,全力打造“高質量基建投資”以對抗“一帶一路”;聯合美國積極利用亞洲開發銀行和世界銀行等制度平臺開展基建投資項目合作。日本的競爭“努力”取得明顯成效,如與華保持較好關系的緬甸、柬埔寨和老撾對“印太構想”從開始的反對或沉默轉向一定程度的支持。

毛維準.大國基建競爭與東南亞安全關系[J].國際政治科學,2020(2):142143.另外,日本借助其主導的CPTPP,在反對中國加入的同時積極吸納東盟國家,目前已吸納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和文萊正式加入。新冠疫情暴發后,日本趁機以打造穩定供應鏈為新抓手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經濟安全合作。日本—東盟經濟部長會議2020年4月發表“應對新冠疫情的經濟強韌性倡議”,隨后又出臺“日本—東盟經濟強韌化行動計劃”。

在營造良好政治互信氛圍的“努力”下,日本積極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海洋安全關系。日本很早就想介入東南亞海洋安全事務,但其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真正意義上的海洋安全合作始于2004年《亞洲反海盜協定》簽署后啟動的非傳統安全合作。2010年美國支持菲律賓等炒作“南海問題”,日本借機以較易接受的“能力構筑支援”切入與東盟成員國的雙邊防衛合作,由此進入傳統安全合作階段。“萬象愿景”則開始將雙邊防衛合作逐步提升到“體系化防衛合作”新高度。具體而言,在合作參與方上,日本將之前與東盟單一成員國的雙邊合作拓展至與東盟及東盟所有或部分成員國的多邊合作,且雙多邊合作相互促進。在合作領域上,日本將原來原子化、缺乏聯系的各領域分別合作,整合為由“面向國際法實施促進認識共享”“能力構筑支援”“防衛裝備與技術合作”“共同訓練與演習”“人才培養與學術交流”五大合作領域構成的內在聯系、密切配合的整體性合作。在每一合作領域構成要素上,相關要素根據合作成效動態發展。如“共同訓練與演習”領域,“萬象愿景”中“多國間共同訓練與演習”要素經三年實施帶動了與印度尼西亞、越南等的兩國間聯合訓練,故“萬象愿景20”將該要素發展為“實施雙多邊訓練與演習,擴充參加形式”。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7:520;ビエンチャン·ビジョン20[R]//防衛省.防衛白書.2020:548.最能體現“體系化防衛合作”的是有機融合五大合作領域的“乘艦合作項目”。它由東盟事務局和東盟全體或部分成員國派員搭乘在東南亞等“印太”海域的在航日艦,這些人員每次與日本自衛隊員在艦上共同生活、訓練5—8天,內容包括海洋法研討和訓練見習等,自2017年6月首次實施至2024年2月,相關活動已開展5次,可謂“萬象愿景20”提出的要貫徹心心相印和細密綿長實施原則的最佳體現。

(三)以將南海問題為關鍵抓手形塑秩序規則認同和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海洋安全合作為政策重點

自2010年利用南海問題升溫與東南亞國家開啟傳統安全合作,日本就將南海問題作為強化與東南亞國家海洋安全合作的重要抓手,在東南亞加強日本政治軍事影響力、聯動東海南海壓縮中國海洋安全空間。但在“印太構想”下,為構建自身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日本的關鍵步驟是形塑規則認同和與“印太”相關國家建立良好的海洋安全關系。南海問題因南海的地緣戰略重要性成為東盟及其成員國、“印太”其他國家乃至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的焦點。以其為關鍵抓手,以東盟及其成員國為優先考量,形塑規則認同能夠產生放大效應,因此成為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重點所在。此外,菲律賓、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泰國為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日本深化與它們的海洋安全合作既可有效對沖中國又可在東南亞域外大國面前抬高政治身價,且它們或是南海問題直接當事國,或欲利用該問題增強自身政治影響力,故以南海問題為關鍵抓手深化與它們的海洋安全合作,成為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另一重點。

基于塑造“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認同的考量,日本《防衛白皮書》自2016年版開始,“積極推進安全合作”這一章開頭的意義部分特別渲染中國在南海問題上對海洋安全秩序的“破壞”。該白皮書2016年版將其表述為,“不尊重現有國際法,以力量為背景單方面改變現狀的動向在增加。特別是南海問題,給海洋法治、航行自由和公海上空飛越自由乃至東南亞穩定帶來了擔憂”。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6:311.此時宣揚的“公海上空飛越自由”從字面上看尚與國際法規定一致。但“印太構想”出臺后日本卻偷換概念,曲解國際法,以此塑造認同。日本《防衛白皮書》2017年版及之后的版本,將“公海上空飛越自由”偷換為“上空飛越自由”。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7:371.至此,日本宣揚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固化為所謂堅持海洋法治、禁止以力量為背景單方面改變現狀、貫徹海洋航行自由和上空飛越自由,其實質是通過曲解國際法、打著國際法旗號違反國際法,構建其宣稱的“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

在此基礎上,日本積極運用理念倡導、踐行示范和規范嵌入等國際規范擴散機制塑造“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認同,尤其重視塑造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秩序規則認同。

國際規范擴散機制分析見:蔡文成,牟琛.論人類命運共同體國際認同的形成機理——以國際規范擴散為分析視角[J].社會主義研究,2021(6):158159.在理念倡導上,日本不遺余力在重要外交場合宣傳其“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構想,尋求共識。東亞峰會、東盟地區論壇、東盟防長會議和香格里拉對話會等都成為日本設置南海議題以兜售秩序規則構想的重要平臺。據日本《防衛白皮書》《外交藍皮書》2017—2023年版統計,日本已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美國、印度、法國、德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及北約和歐盟等國際組織圍繞“南海問題與地區海洋安全秩序”議題交換意見、達成合作共識。在踐行示范上,日本不僅聲援美國南海“航行自由行動”,且漸進式積極獨立開展“航行自由行動”,用實際行動炒作南海問題直接當事國挑釁中國,讓它們對其秩序規則構想在工具性認同的基礎上形成更高層次的價值性、情感性認同。

相關認同理論分析見:陳亞州.上海合作組織的認同成效與困境[J].世界經濟與政治,2021(2):1946+156157.2018年起日本實施“印太派遣訓練”,以“航行自由”“海洋法治”名義介入地區形勢,派軍艦編隊在南海及印度洋巡航兩個多月,與沿岸東南亞各國進行防務交流和聯合訓練;

胡浩.日本追隨美國在南海軍演無助于中日互信構建[EB/OL].(20190622)[20240625].https://3w.huanqiu.com/a/de583b/9CaKrnKl4My.2021年春季起日本更進一步,其自衛隊護衛艦多次在南海中國實控島礁近海開展“航行自由行動”。

日本輿情動態2022.1.102022.1.16[EB/OL].(20220121)[20240625].http://www.sjsc.org.cn/2022/0121/ribendongtai/11337.html.

在規范嵌入上,日本竭力將南海問題與秩序理念合二為一嵌入國際社會結構。如積極推動日本—東盟首腦會議和G7峰會從制造所謂秩序規則共識的角度,將南海問題寫入聯合聲明等集體共識性文件。自2016年9月第19屆日本—東盟首腦會dA20t//b4xKJ+o906HuMgwKe+lm8G9Jd6H0R1Ir+Z6E=議起,其聯合聲明在表述南海問題時開始強調遵守日本主張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的重要性。

日ASEAN首脳會議議長聲明骨子[EB/OL].(20160907)[20240625].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000346977.pdf.

同時,日本也以南海問題為關鍵抓手,通過高級別交流、防衛當局定期協議、部隊交流與共同訓練等活動,特別深化與東南亞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菲律賓、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泰國的海洋安全合作。因以法律形式規定與對象國進行防衛裝備與技術聯合研發和生產,日本《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協定》成為與相關國家安全合作達到特殊高度的標志。日本《防衛白皮書》2023年版顯示,日本共與全球13個國家簽署生效該協定,上述五國均在列。除與菲律賓的協定是在“印太構想”的“胎兒期”簽署生效外,與其他四國的協定均為“印太構想”出臺后即簽署生效。可見在“印太構想”下,日本高度重視拓展與東南亞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的海洋安全合作。

五國中菲律賓因處于“第一島鏈”關鍵位置,是海權與陸權競爭樞紐和海洋通道戰略要沖,且其作為南海問題直接當事國在南海問題上長期“積極挑釁”中國,并與日本均為美國盟國,因此,菲律賓最受日本重視,近年來兩國海洋安全合作不斷深化。據日本《防衛白皮書》統計,2016年9月至2023年3月雙方圍繞海洋安全合作共進行高級別交流57次,簽署防衛當局定期協議4份,進行部隊間交流與共同訓練達23回,這三項數據均遠超其他四國。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8:504506;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1:8083;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3:190195.2023年6月,日美菲三國海上保安機構實施聯合訓練,同月三國舉行首次安保事務高官磋商會議以“通過三國合作形成對中國的包圍圈”。

日美菲舉行安保磋商將推進防衛合作[EB/OL].(20230616)[20230720].https://china.kyodonews.net/news/2023/06/229f6132b3cf.html.日本計劃首次適用“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強化支援”(OSA)這一友軍支援框架,向菲方提供5套海岸監視雷達,并于2024年4月在南海與菲律賓、美國和澳大利亞首次正式實施四國海上軍事演習,且日菲計劃締結使日本自衛隊和菲軍相互順暢往來的《互惠準入協定》。

菲律賓防長稱日菲有望7月締結《互惠準入協定》[EB/OL].(20240529)[20240625].http://www.sjsc.org.cn/2024/0529/xinwenzhongxin/15090.html.在2022年向菲律賓交付2艘大型巡邏船后,日本又于2024年5月與菲律賓簽署文件,追加提供5艘同型巡邏船。

日本向菲律賓追加援助大型巡邏船[EB/OL].(20240519)[20240624].https://www.cankaoxiaoxi.com/#/detailsPage/%20/0f66e4f275b84596924b24f4ed349e1d/1/20240519%2010:22?childrenAlias=undefined.

越南雖居于第二梯隊,但因其同為海權與陸權競爭樞紐,擁有位于南海戰略要沖、溝通印度洋與太平洋重要海洋通道上的優良軍港金蘭灣,且越南作為侵占中國島礁最多的南海問題直接當事國,在南海問題上也長期與華對立,故其亦被日本積極拉攏。“印太構想”出臺后,日越高級別交流均就南海問題強調加強合作和一致對華,故兩國海洋安全合作亦不斷深化。2018年4月,《關于防衛關系的日越共同愿景》簽署,成為兩國防衛合作指針;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9:362.2021年9月,日越簽署生效《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協定》,并宣布兩國防衛合作關系進入“新階段”,防衛當局就緊密合作達成一致;

日越防衛相會談(概要)[EB/OL].(20210911)[20240625].https://www.mod.go.jp/j/approach/exchange/area/2021/20210911_vnmj.html.此外,日本對越南大力開展海洋安全“能力構筑支援”,2016年9月至2023年6月,日本對越南共開展27次相關支援活動。

各國との防衛協力·交流ベトナム[EB/OL].(20230721)[20240624].https://www.mod.go.jp/j/approach/exchange/area/s_e_asia/vietnam.html.

日本對第三梯隊的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泰國的考量不盡相同。扼南海南端兩側,屬馬六甲海峽沿岸國的馬來西亞地緣位置較為重要,其侵占中國多個南沙島礁,冀借日本對沖中國,故日本也對其積極拉攏。2018年4月,雙方簽署生效《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協定》,馬來西亞成為繼菲律賓后第二個與日本簽署該協定的東南亞國家。2016年9月至2023年3月,日本與馬來西亞圍繞海洋安全合作進行高級別交流21次,簽署防衛當局定期協議2份,進行部隊交流與共同訓練13回。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8:504506;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1:8083;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3:190195.而作為中等強國和東盟第一大國的印度尼西亞連接亞洲和大洋洲、位于印度洋與太平洋交匯處,屬馬六甲海峽沿岸國,地緣位置極為重要,其與華存在南海海洋劃界爭端,冀借南海問題在東盟和“印太”地區增強政治影響力。日本借南海問題與印度尼西亞加強海洋安全合作主要基于讓其帶動東盟全體對華施壓的考量,故日本側重于提升印度尼西亞所謂“海洋法治能力”,增強“規則”認同。

防衛省.FOIPの維持·強化に向けて協力を強化する地域との取組の例(インドネシア)[EB/OL].(20240428)[20240624].https://www.mod.go.jp/j/approach/exchange/area/s_e_asia/indonesia.html.泰國是東盟重要國家,地處東南亞中心,其經濟、政治影響輻射整個東南亞。因中美戰略競爭加劇,作為非南海問題直接當事國的泰國試圖把自己塑造成調和地區矛盾的重要中間變量,故其在南海問題上向“制衡中國”傾斜。

朱貴平,施磊.中美博弈態勢下的泰國南海政策[J].南亞東南亞研究,2021(5):80.日本趁機與秦國加強海洋安全合作,吁請依照日泰防衛合作與交流備忘錄強化雙邊關系,共享地區安全環境認知。

統合幕僚長のタイ王國訪問について[EB/OL].(20200312)[20240623].https://www.mod.go.jp/js/pdf/2020/p20200312_02.pdf.2022年5月,日泰簽署生效《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協定》,2016年9月至2023年3月,雙方圍繞海洋安全合作開展高級別交流27次,進行部隊交流與共同訓練9回。

防衛省.防衛白書[R].2018:504506;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1:8083;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R].2023:190195.

四、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的發展趨勢

基于上文分析,依認知界定政策邏輯,未來可科學預測的五年內日本對東南亞海洋安全認知及政策的發展趨勢主要取決于日本“印太”戰略思維、“印太”國際體系結構、日本自身相對物質權力、日本與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的關系這四個因素的演變。

“印太構想”的誕生過程表明,日本現代“印太”戰略思維隨著冷戰后“印太”國家愈加重視海洋,尤其是大陸板塊型大國中國日益注重經略海洋而不斷強化。2022年10月,中共二十大報告首提強化海洋安全保障體系建設和加強海外安全保障能力建設。

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01).次年4月,日本通過確立未來五年海洋政策發展方向的最新海洋戰略國策文件《海洋基本計劃》,文件在堅持“海洋國家”戰略身份定位和重視海洋通道安全的同時,突出渲染中國海洋安全“威脅”以加強“印太”海洋安保施策。

閣議決定.海洋基本計畫[EB/OL].(20230428)[20240624].https://www8.cao.go.jp/ocean/policies/plan/plan04/pdf/keikaku_honbun.pdf.可見,日本現代“印太”戰略思維在繼續強化,海洋安全特征愈加突出。“印太”國際體系結構上,鑒于中國相對物質權力將持續提升,中美戰略競爭加劇。在經濟和軍事方面,中國GDP按2015年不變價美元計算,由2010年的755萬億美元、占美國GDP的4609%,升至2022年的1633萬億美元、占美國GDP的7795%;中國軍費開支按2021年不變價美元計算,由2010年的1432446億美元、占美國軍費的1562%,升至2022年的297999億美元、占美國軍費的3672%。

GDP數據來自世界銀行,https://data.worldbank.org.cn/?locations=USCN,20240624;軍費開支數據來自StockholmInternationalPeaceResearchInstitute:https://www.sipri.org/databases/milex,20240624.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經濟展望》2024年4月最新預測,2024年、2025年和2029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分別為46%、41%和33%,遠高于美國的27%、19%和21%,在“印太”各大經濟體中僅次于印度。

WorldEconomicOutlookUpdate:SteadybutSlow:ResilienceamidDivergence[R].InternationalMonetaryFund,April2024:139142.中國“經濟回升向好、長期向好的基本趨勢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

李強作的政府工作報告(摘登)[N].人民日報,20240306(03).當今世界進入動蕩變革期,堅持國防與經濟協調發展方針的中國,其國防實力必要與經濟實力同步提升。

中國合理確定2023年國防支出規模比上年執行數增長7.2%[EB/OL].(20230306)[20240624].http://www.mod.gov.cn/gfbw/qwfb/16206428.html.從日本自身相對物質權力看,未來數年其仍將是“印太”地區第三大經濟體,

根據IMF2024年7月《世界經濟展望》最新預測,未來數年也存在日本GDP被印度逐步追平或略微超過的可能。WorldEconomicOutlookUpdate:TheGlobalEconomyinaStickySpot[R].InternationalMonetaryFund,July2024:7.

且在半導體等先進科技領域繼續擁有一定優勢,故日本對在“印太”實現國際關系新平衡和主導安全秩序充滿信心。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R]//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2023:1.從日本與“印太”其他主要國家的關系看,美國因在國家安全戰略上已鎖定中國為“最重要地緣政治挑戰”和既有能力又有意圖重塑國際秩序的唯一對手,

TheWhiteHouse,NationalSecurityStrategy[R].Washington,D.C.:TheWhiteHouse,October12,2022:11,23.基于自身相對物質權力逐步下降考量,美國會強化拉日遏華,而中日持續存在的海洋爭端結構性矛盾和中國繼續增強的相對物質權力將使日本更加視中國為其成為“政治大國”的最大外部障礙,將加速借力美國以實現戰略擴張和遏華。

因此,在四個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未來數年日本將進一步以“印太”海洋安全為重心深化實施“印太構想”國家安全戰略,即更為積極地調動戰略資源,作好戰略布局,加速構建自身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以實現主導“印太”安全秩序戰略目標。為此,日本在認知上將更加重視位處“兩洋交匯”的東南亞,明確其對于整個“印太”的戰略重要性,日本意圖通過提升在東南亞的海洋安全影響力來輻射整個“印太”,尤其是“印太”地區的中小國家。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將出現如下發展趨勢:

(一)政策目標拓展為編織由日本主導的以東南亞為中樞地區的“印太”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

日本為加緊構建由其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會以現有“成果”為基礎,在政策目標上將編織由其主導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拓展為編織由其主導的以東南亞為中樞地區的“印太”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事實上日本已進行了初步嘗試。如2023年8月,“第五次日本—東盟乘艦合作項目”與“第一次日本與太平洋島國和東帝汶乘艦合作項目”一起在“出云”號準航母上實施,參與方共同開展海洋法研討、訓練參觀和就海洋安全見解發表等活動。

防衛省.第5回日ASEAN乗艦協力プログラム及び第1回日太平洋島嶼國及び東ティモール乗艦協力プログラムの実施について[EB/OL].(20230804)[20240624].https://www.mod.go.jp/j/press/news/2023/08/04c.pdf.

日本深知,連結兩洋的東南亞是編織由其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的中樞地區,而東南亞的核心政治組織是東盟,故日本將采取針對性措施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海洋安全合作。新加坡著名智庫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2022年對東盟各國的民調顯示,585%的受訪者選擇“贊同”或“強烈贊同”東盟與“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機制合作,僅13.1%的受訪者選擇“反對”或“強烈反對”。

ISEASYusofIshakInstitute.TheStateofSoutheastAsia:2022SurveyReport[R].February16,2022:28.

日本政治精英對此“意外”高度關注,認為應歸因于QUAD對東盟淡化了遏華色彩。鑒于東盟各國存在多種價值觀,對西方自由主義價值觀難以一致認同,但均認同“尊重主權和法治”,日本若要與東盟有效開展海洋安全合作,就不要設定“應對中國”這一特定目標,而應以共享和守護“尊重主權和法治”價值觀為目標,重點通過QUAD來推進。

莊司智孝.日ASEAN防衛協力——共通の利益と価値観に基づく協力の拡大へ向けて[J].NIDSコメンタリー,2022,222:35.隨后在日本東盟外長會議上,日本外相即重點圍繞“尊重主權和法治”闡述日本與東盟及其成員國在海洋安全等領域的合作方向。

日ASEAN外相會議[EB/OL].(20230713)[20240626].https://www.mofa.go.jp/mofaj/a_o/rp/page1_001761.html.

(二)在核心政策措施上與東盟及其成員國開展的“體系化防衛合作”將突出重視海軍海警一體化和海空一體化

日本為編織由其主導的以東南亞為中樞地區的“印太”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更需強化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海洋安全關系。2023年12月《日本—東盟共同愿景聲明: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宣示,加強海洋安全合作是日本與東盟及其成員國在安全領域的聚焦點。

日本ASEAN友好協力に関する共同ビジョン·ステートメント信頼のパートナー[EB/OL].(20231217)[20240626].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601210.pdf.為此,日本仍會以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它們的海洋安全關系為核心的政策措施。為進一步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關系,日本會繼續以尊重與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為政治姿態、以加強與東盟及其成員國的經濟安全合作為戰略基礎來營造良好政治信任氛圍。這可從日本最新國家安全頂層設計看出。2022年12月,二戰后日本首份《國家防衛戰略》規定,加強“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是日本防衛基本方針之一;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防衛戦略について[R]//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2023:23.同時出臺的新《國家安全保障戰略》首次明確納入經濟安保,主張與盟國和“志同道合”國合作以強化國際經濟規范,聲稱支持發展中國家經濟自主。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R]//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2023:1213.

與此同時,日本新《國家安全保障戰略》還首次從體制上推動海上自衛隊與海上保安廳一體化,不斷強化二者聯合與合作,并基于此與盟國、“志同道合”國和“印太”沿岸國一起在“印太構想”下推進海洋安全合作。

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決定、閣議決定.國家防衛戦略について[R]//防衛省.防衛白書·資料編.2023:8,21.故日本與東盟及其成員國開展的“體系化防衛合作”高度重視海軍海警一體化。2023年8月,日本海上自衛隊開展“第五次日本—東盟乘艦合作項目”時便安排了海上保安廳主辦海洋法研討會。

防衛省.第5回日ASEAN乗艦協力プログラム及び第1回日太平洋島嶼國及び東ティモール乗艦協力プログラムの実施について[EB/OL].(20230804)[20240626].https://www.mod.go.jp/j/press/news/2023/08/04c.pdf.

2023年3月,日本岸田首相宣布“印太構想”新計劃,將“從‘海洋’擴展到‘天空’的安保和安全使用舉措”列為擴大“印太構想”合作的四大支柱性舉措之一,計劃以該構想聚焦的“海洋通道”為中心,結合確保空域的安全、穩定利用,通過提高各國的空情把握能力和開展無人機等新技術合作,確保整個“公共區域”的安全與穩定。

外務省.「自由で開かれたインド太平洋(FOIP)」のための新たなプラン[EB/OL].(202303)[20240626].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477659.pdf.可見,日本與東盟及其成員國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時也將突出重視海空一體化。

(三)政策重點上將重視動態兼顧與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海洋安全合作

鑒于東南亞和南海的地緣戰略重要性及南海問題的長期性與復雜性,日本仍將以南海問題為關鍵抓手。其政策重點之一是以東盟及其成員國為優先考量來形塑由其主導構建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規則認同。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的海洋安全合作作為現有政策重點之二,因在實踐中造成對東盟成員國的分化,這同尊重與支持“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政治姿態相矛盾,不利于借力東盟主導“印太”安全秩序,故日本將重視兼顧與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海洋安全合作。日本政治精英認為,對東盟成員國進行區別對待本無可厚非,但東盟內部會產生不和諧之音,從“東盟中心性和一體性”角度看可能會削弱日本與東盟防務合作的整體效果,故與優先順序相對較低的國家保持一定的合作關系才符合“萬象愿景20”提出的“細密綿長”的安全合作理念。

莊司智孝.日ASEAN防衛協力——共通の利益と価値観に基づく協力の拡大へ向けて[J].NIDSコメンタリー,2022,222:5.

從“萬象愿景20”在合作方向上將“萬象愿景”的“基于‘東盟個別國家’推進助益提高‘東盟整體’能力之合作”改為“以東盟中心性框架為主軸促進與東盟所有國家及域外關系國國際合作”上看,日本已認識到區別對待的消極影響。

ビエンチャン·ビジョン~日ASEAN防衛協力イニシアティブ~[R]//防衛省.防衛白書.2017:520;ビエンチャン·ビジョン20[R]//防衛省.防衛白書.2020:548.然而在實踐上,日本仍會對這些國家進行區別對待,且為遏華和提升自身安全影響力,日本無意放棄將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海洋安全合作作為政策重點。故日本作出平衡,將政策重點之二調整為在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海洋安全合作的同時,動態兼顧與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海洋安全合作。當前此趨勢已經出現,如2023年9月日本公布“日本—東盟全面連接性倡議”,明確支援東盟所有國家強化海上執法能力,既一國一案重點援助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又全覆蓋式援助所有國家。

外務省.日ASEAN包括的連結性イニシアティブ[EB/OL].(20230906)[20240624].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548765.pdf.

五、結語

日本“印太構想”國家安全戰略歷經了“胚芽期”“胚胎期”“胎兒期”三個階段的戰略觀念發展后正式出臺。“印太構想”每一發展階段的主要特征都是日本“印太”戰略思維與該階段中的“印太”地區國際體系結構、日本自身相對物質權力、日本同該地區其他主要國家關系共同作用的結果,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認知也隨之變遷。基于該構想“胎兒期”形成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新認知,日本將連結兩洋的該地區視為其通過主導“印太”海洋安全秩序構建而達到主導“印太”安全秩序這一目的的關鍵,故該構想出臺實施后,日本對東南亞的海洋安全政策呈現三大特點:第一,以編織由日本主導的“共享基本理念”的東南亞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為政策目標;第二,以開展“體系化防衛合作”戰略性提升與東盟及其成員國海洋安全關系為核心政策措施;第三,以南海問題為關鍵抓手形塑秩序規則認同和深化與東南亞相關海陸淺縱深交通樞紐國海洋安全合作為政策重點。

在可科學預測的未來五年期內,因日本現代“印太”戰略思維會繼續強化且海洋安全特征愈加突出,鑒于中美戰略競爭加劇,而日本仍擁有較強的相對物質權力,且借力美國進行戰略擴張和遏華崛起的企圖更強,故日本將進一步以“印太”海洋安全為重心,深化實施“印太構想”國家安全戰略,即加緊構建由自身主導的“印太”海洋安全秩序,冀以此實現主導“印太”安全秩序的戰略目標。故在海洋安全認知上,日本將更重視位處“兩洋交匯”的東南亞,明確其對于整個“印太”的戰略重要性,試圖通過深化在東南亞的海洋安全影響力來輻射整個“印太”尤其是“印太”其他中小國家。基于此,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發展趨勢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政策目標拓展為編織由日本主導的以東南亞為中樞地區的“印太”海洋安全國際聯盟網絡;第二,在核心政策措施上與東盟及其成員國開展的“體系化防衛合作”將突出重視海軍海警一體化和海空一體化;第三,在政策重點上將重視動態兼顧與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海洋安全合作。針對“印太構想”下日本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及其發展趨勢,中國應從亞太安全秩序尤其是亞太海洋安全秩序上予以充分重視和及時應對。當然,我們也應看到,歷來重視大國平衡的東盟并不會輕易選邊站,這使得“印太構想”下日本充滿陸海二元對立和排他性特質的東南亞海洋安全政策,自始至終都有其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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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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