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州地坑院的民俗文化與現狀分析研究

一類建筑或建筑文化的長期存在與發(fā)展，往往是當地自然、經濟、人文等方面因素綜合起來持續(xù)影響的結果，地坑院及其相關民俗文化也不能脫離此規(guī)律的范疇。陜州地坑院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仰韶文化時期的地坑窩棚。地坑窩棚在“中鑿院，側開窯”的建筑形式上可以看作是地坑院建筑的起源。在廟底溝仰韶文化遺址中發(fā)掘的石鋤、石鏟等工具，為當時這種以挖掘為主的建筑提供了有力的器具支撐。

一、陜州地坑院在各個歷史時期的發(fā)展狀況

當今現存可考證的陜州地坑院是在漢代。2006年三門峽發(fā)掘的民居漢墓，整體凹于地面，墓室則置于凹面四周，各面開孔，與地坑院構造極其相似。這里可看作是地坑院的雛形。

到宋代，生產工具不斷進步，建造技藝也趨于成熟，這些都更有利于地坑院的發(fā)展。這一時期也出現了與地坑院相關的文獻記載。南宋名臣鄭剛中著有《西征道里記》，書中提及了其建造方式：“初若掘井，深三丈，即旁穿之。”以及地坑院各窯洞的功用：“系牛馬，置碾磨，積粟鑿井，無不可者。”

到明代，該村族志記載，洪武年間，為了躲避元朝末年的戰(zhàn)亂和動蕩，他們整個家族從山西的洪洞縣搬遷到了陜縣（今三門峽市陜州區(qū)）窯頭這個地方。到了那里之后，他們根據當地的地勢特點，向下挖掘建造了居住的房屋。可見當時地坑院已經成為主要的居住方式。

“民國”時期，地坑院建筑開始為世界所認知。德國建筑作家伯納德·魯道夫斯曾在其著作《沒有建筑師的建筑》中稱贊地坑院“大膽的創(chuàng)作、洗練的手法、抽象的語言、嚴密的造型”，并配上了一組陜州地坑院的航拍圖，引起了建筑界的關注。

1949年后，地坑院經歷了受破壞、受保護的發(fā)展變化階段。2014年，三門峽市陜州區(qū)的廟上村被選入了國家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首批公示的“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地坑院及地坑院所衍生的民俗文化作為祖國瑰麗文化遺產的一部分，得到了應有的重視及保護。

二、陜州地坑院的民俗文化

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而地坑院是先民得以生存生活的主要居住途徑。作為豫西地區(qū)的獨特建筑符號，地坑院這種建筑風格可相當程度上反映出在一定社會歷史階段，人們的生活狀況、社會經濟水平等方面的信息。

（一）建造文化

地坑院建造巧妙，獨具匠心，是古代民眾順應且合理改造自然的結果，也是古代民眾智慧的產物，被稱為“沒有建筑師的建筑”。從建筑角度上看，地坑院適應陜州塬區(qū)的地形地勢，具有抗震抗塌的實用性能。在藝術功能上，從上向下俯視地坑院，院形四方，在院間仰視，天似孔洞，體現了古代民眾“天人合一”的自然哲學審美及“天圓地方”的風水學觀念，是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典型范例。

地坑院雖然主要用作傳統民居，但由于受過相當時期封建文化的影響，在建造上也有一定的封建色彩。建造開始前先要請來風水先生相宅、望地、選面向、擇吉日，之后才能在吉日動工。動工時還要舉行奠基禮的活動，鳴鞭放炮，以示對土地神的尊敬并求其保佑進展順利。隨后在地基中間和東南西北角各挖三锨土，稱為“破土”，破土之后才能正式施工，這便是現在建筑上“破土動工”說法的由來。

在窯洞的分布上，古代民眾以陰陽八卦為雛形，經由漫長時間的綜合，總結出一套地坑院朝向和依主窯位布設窯孔的理論。堪輿學說講究陰陽互補和五行的相生相克，所以在選宅院類型時還要考慮宅主的命相等。但在其中有一個基本規(guī)律，就是陽窯（一般是主窯）地勢要高于陰窯地勢，保證陽強陰弱，同時，陽窯尺寸相比陰窯也是要放大的，而且是由長輩所住。主窯既是平常待客之地，又是全家緬懷先人的場所，在其內多供奉祖先的靈牌。這些都體現了封建宗法的影響。

地坑院由于其下沉式建筑的特性，防水和排水尤為重要。雖然陜州塬區(qū)總體地勢偏高，但這種中間高、四周低的構造迫使人們在建造時做好排水措施以防患于未然。地坑院院中部分地坪一般都低于窯洞口外路面20厘米左右，中間還打有深井，便于生活污水和雨水的排放。院頂四周還圍有磚石砌就的“攔馬墻”，一方面可以防止雨水倒流，一方面可以防止人畜或車馬誤跌造成的不必要損失，同時，“攔馬墻”也起到了視覺上美觀的效應。

（二）裝飾文化

地坑院建成后，整體顏色單調，人們出于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常對居住地加以修飾。長期以來人們對地坑院的裝飾方式總的來說有兩種，一是對建筑本身加以改造，如在窯面抹上石灰砂漿，不僅看起來美觀大方，還可防止窯內過于潮濕；在窯口及外墻面用磚加固，既可以使地坑院結構更加穩(wěn)定，又能使窯面看起來樸實厚重。另一種則是用外物裝飾，如在院內種樹養(yǎng)花，使其富有生活氣息。但種樹養(yǎng)花也有忌諱，如“前不栽桑，后不插柳”。現在常見的院落多前梨后榆，中植石榴，取其多子、多福、多壽的吉祥寓意。而且，居民常在自家門洞前栽種槐樹，“千年松，萬年柏，不如老槐歇一歇”，取長久安康之意。

地坑院文化中最聞名遐邇的應屬剪紙文化。剪紙，又稱貼紙、窗花等，是地坑院民俗里不可不提的一部分。陜州塬的剪紙已有上千年的歷史，早在宋元時期就已經流傳和成型。剪紙具有廣泛性和易制作的特點，但其所用的紙張往往不利于長期保存，所以沒有太多的相關文物供考證。剪紙多由婦女傳承制作，過去姑娘們長到十二歲左右，除了完成正常的勞作之外，就要開始學習制作剪紙。豫西的剪紙多體現農村生活情景，有播種、豐收、團圓等，其不僅與農耕文明緊密相連，還生動地表現出居民祈求豐收、祈求幸福的美好愿望。剪紙看起來很美觀，制作也很精細，每個步驟都要求不能出錯，越是精密復雜的剪紙圖案，其制作工序往往越復雜。

地坑院還有其自身建筑構造上的裝飾。像風門，它是置于內門以外的。不同于兩扇門，它是將一側固定于門檻，用于擋風。但在造型上，它分上下兩部分，上部分用木頭條拼接成格子狀，空格部分用窗紙?zhí)钛a，為了美觀，多在窗紙上貼上精致的窗花；下部分則是整塊木板。風門不僅具有擋風的實用性，還具有美感。

（三）婚禮文化

陜州塬區(qū)地坑院的婚葬習俗極富特色。在訂婚時，人們就開始對地坑院進行裝飾。從地坑院入口的臺階處就開始貼大紅的雙喜字，深井處一般貼方形紅紙，用以辟邪。門、窗、墻壁就貼上獨具特色的剪紙，紅黑一氣呵成，甚為美觀。若娶親趕在豐收時節(jié)，人們還會在院中間的四角豎起玉米串，預示著豐收吉祥。迎親時男方多騎馬，女方乘花轎，前面有的打麻傘、打旗，后面有的舉牌子。儀仗隊也有嚴格規(guī)制，在數字和人選上都有獨特寓意。樂隊樂器種類繁多，有鑼鼓、嗩吶、梆子、鈸等。還有各樣習俗，如涂花臉、過火盆、拜宗族等，盡顯熱鬧。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有些習俗的意義已經被淡化，多當作喜慶的環(huán)節(jié)來表達人們對雙方的祝福與祝愿。

（四）技藝文化

陜州塬區(qū)是豫西山地為數不多的平原地帶，當地居民多以種植小麥和玉米為主要生產來源。因此，居民所穿的衣服和鞋子，都需要使用相對結實的布料，而技藝民俗最廣泛的是做布鞋和紡線織布。當時當地居民每家基本上都有紡織機，紡織機構造簡約而不簡單，操作簡便。人們農忙之余會收集棉線，之后紡成粗線，用來納鞋底等。

地坑院的居民十分重視節(jié)令。在節(jié)令到時，他們會進行中國傳統意義上的社火表演，如扭秧歌、踩高蹺以及表演各種角色。在近幾年中，當地居民將表演與體育相結合，也逐漸加入了新的元素，在節(jié)日里更加有活力。

（五）餐飲文化

“八大碗”和“十大碗”是豫西地坑院飲食文化的集中體現，作為居民操辦紅白喜事及其他重要事項的流水席。“十大碗”具體是指紅燒肉、白肉、黃花菜、海帶、豆芽、粉條、芹菜、煎餅各一碗，豬頭肉兩碗。其中，紅燒肉需九塊，白肉八塊。“八大碗”則是從其中選取兩個涼菜、六個熱菜組成。而且，上菜的順序有一定的說法，飯菜擺放的方位也會根據座席的客人輩分來確定。

地坑院里還有一特景，俗稱“穿山灶”，也稱“過山灶”。相對于農村平常所用的灶火，穿山灶是一溜兒開排七個灶火，從第一個灶頭燒火，煙從最后一個灶頭排出。這一過程中，居民將做好的飯放在灶頭上，利用煙流動所帶來的熱氣加以保溫。穿山灶多用于村落居民舉辦紅白事的場合，是當地居民智慧的體現，有著鮮明的鄉(xiāng)土特色。

三、陜州地坑院的現存狀況

地坑院雖然歷史悠久，但受現代工業(yè)文明的影響與沖擊，出現了大量的破壞，這種破壞有時候甚至是毀滅性的。雖然政府已經開始注意對地坑院文化的開發(fā)保護，但這種民眾自發(fā)的破壞與廢除趨勢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仍將持續(xù)。

1949年以來，陜州塬區(qū)不可避免地經歷了人口的爆炸式增長，人口的增長帶動了對居住地的剛性需求，但經濟狀況仍然算不得良好，地坑院由于其普適性和經濟性，成為人們的首選，人們紛紛動土造院，地坑院的數量也在急劇增長。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飛速發(fā)展，人們的經濟狀況也得到了極大改善，有能力追求居住起來更為舒適方便的宅式建筑，于是重新開始填院蓋房，到如今，許多村落甚至已經看不到地坑院。地坑院所面臨的破壞問題已經成為亟待解決的文化傳承與保護問題。

同時，地坑院也開始得到政府的關注和保護，其中代表性的村落是陜州區(qū)廟上村、北營村和曲村。陜州區(qū)廟上村現有73座地坑院，其中53座保存完好，20座破損的經過修整也煥然一新。北營村作為陜州區(qū)文化旅游區(qū)的核心，現有81座地坑院，大都保存完好。曲村有地坑院115座，其中103座可修復，隨著危改和土地整理工程的進行，已有80多座地坑院得到修復。

四、對陜州地坑院開發(fā)保護的相關提議

對于地坑院的開發(fā)保護，清華大學建筑系的著名教授樓慶西認為：地坑院這類建筑可以作為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載體。它具有歷史性、全面性和獨特性，深刻體現了古代中國的封建宗族制度，對我們有很大的啟發(fā)。如果地坑院得不到相應的保護，我們民族就失去了記憶與童年。所以，我們應堅持保護與開發(fā)同步進行的原則，注重生態(tài)經濟的平衡，秉持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理念，充分利用資源特色，確保各項開發(fā)活動在協調統一中推進。

（一）做好規(guī)劃工作

規(guī)劃是開發(fā)保護工作的基石，對地坑院的開發(fā)保護也應先有合理的規(guī)劃。首先，是保護性的開發(fā)，開發(fā)只是方式和途徑，保護才是最終的目的。其次，是地坑院應布局合理，在格局上應劃分明確，不同區(qū)域的功能也應該清晰明了。最后，是明確開發(fā)計劃，在開發(fā)中，要果斷放棄沒有修補價值的院落，科學地拯救可以拯救的院落，資源配置要合理。

（二）以原生態(tài)為基礎

我們開發(fā)保護地坑院的目的在于保護地坑院、傳承地坑院文化。因此，開發(fā)保護地坑院應以原生態(tài)為基礎。所謂原生態(tài)，并不是建筑造型上的復刻與模仿，而是指應以保護建筑為基礎，著重于文化技藝上的銜接創(chuàng)新，應保留其原有的歷史韻味。在對建筑進行修復的過程中，我們不應損傷到陜州塬區(qū)的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保留具有時代意義的風俗習慣，做到從民俗到民居的全方位保護。

（三）合理加強對地坑院旅游資源的開發(fā)

地坑院作為豫西地區(qū)建筑和民俗文化的特色符號，其旅游資源必然是龐大的。但旅游事業(yè)是一把雙刃劍，過度的開發(fā)容易導致文化傳承的表面化和功利化，所以一定要掌握好尺度，避免出現城市化傾向。

首先，應加強對地坑院文化的宣傳，打造出有內容和深度的文化品牌；另外，建議當地可以拿出部分地坑院落做展覽，還可以在各時令節(jié)氣進行民俗活動，或舉行各類風俗表演，加深外來游客對陜州地坑院的了解與喜愛，拉動當地消費，繼而帶動民眾參與的積極性，有效推動政府保護開發(fā)事業(yè)的進行。

綜上，對地坑院的開發(fā)保護是一項浩大而繁復的系統工程，應堅持走政府引導、民眾參與、特色旅游開發(fā)、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四位一體之路，整合優(yōu)勢資源，在各個步驟上相互補充、相互促進。

地坑院以及其所衍生的各種民俗文化，不僅新奇有趣，更具有歷史韻味。我們在高速發(fā)展的現代化社會中，不能單純地追求高科技所帶來的物質享受，還應該靜下心來體會大自然的奇妙以及祖先的智慧。民居最動人之處一為建筑獨特，二為有民居之，二者同樣重要。因此，宣傳就顯得尤為重要，只有將地坑院的文化普及開來，才能讓人們再次接受它。

地坑院作為豫西形象的一張明信片，其在建筑上的特異性和反常性理應受到世界范圍內的關注和重視，其前景必然是光明的。愿陜州地坑院也能早日成為中國對外的一個標志性文化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