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民國貪污腐敗研究不少,但具體到某地的個案研究卻略顯不足,文章以民國三十六年安徽歙縣水利賑米九十六噸舞弊案為例,對貪污的形式及處理進行分析研究,以警示后人。
學界對民國時期研究頗多,對于民國貪污腐敗研究也有,但具體到某地的個案研究卻略顯不足。民國標榜為“民主共和”“主權在民”,宣揚“法治”,但從揭露出的情況來看,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吏治腐敗比之民國前期更加觸目驚心。學界對此并未有所過多研究關注,鑒于此,文章以民國三十六年安徽歙縣水利賑米九十六噸舞弊案為例,對貪污的形式及處理進行分析研究。
歙縣水利賑米九十六噸舞弊案經過
民國三十六年(1947)四月,正值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夕,日本已經占領東三省并緊逼華北,地方上各地自民國十八年來長期遭受天災,例如水災旱災等。歙縣“自抗戰以來人民忙于軍運兵役,‘按本縣兵力配額,占貴徽師管區所轄各縣全額三分之一,強地當杭徽蕪屯省屯三路中心,河道亦為新安江上游,總長百數十里,通浙東,金衛,嚴蘭唯一水路運輸’擔負之重為皖南各縣冠,且人民向多經商在外,田園荒蕪,一切水利失修,致引起三十一年空前水患”,由此可見歙縣人民所遭受苦難之深重。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雖有一些救災慈善團體,還有聯合國對中國進行救助。然而,“三十三年嚴重旱災,勝利后各盟邦發動聯合救濟,吾歙縣亦受到不少賑衣賑粉及各種賑品,但每為承辦人員從中刻扣舞弊,未能確實施賑到苦難人民,自上弊端屢現,雖經人民一再向縣政府控訴,奈何上行下效,咸皆不了了之”。
直至民國三十六年,為了救濟救災,實行以工代賑,“嗣至本年行改,消極性救濟為續極發展,交通水利工程以工代賑,吾歙經皖經濟分署配給水利振米九十六噸,即以此數遍修全縣塘土曷溝渠及疏通河流之用,仍不呰杯水車薪,然能橝主要而捐壤,重大者加以修善,運用得法,實多補益,故全縣人民莫不注視殷切,遒知承辦之縣政府于奉到最后期限須于四月十五日前赴蕪具領,方由縣黨書記長兼議員鮑騄,縣政府社會科長兼議會秘書黃昌照二人。于四月十四日乘車赴蕪,六月十二日返縣,時為兩個半月,比聞全部賑米售得僅一億千余元,按徽地時值米價(每石二十五萬左右),難說還三十噸,其中曖昧顯系,貪污乃激于公義,依法檢舉并公告全縣父老,暨旅外同鄉不料,彼等自七月十三日經歙縣地方法院檢察處傳喚保出聽候,備查在案,尚借燒熟具有勢力者將部令調劑,民食已分配各鄉鎮辦理,平耀之曉,谷九百擔抵債購入,作抵此項賑米,值此青黃不接之時,又不呰強奪貧民貧糧。本縣災黎非但不能受賑濟實,反蒙如此剝削,亦可云慘矣。”
上述即是歙縣水利賑米九十六噸舞弊案大概經過,由安徽救濟分署向歙縣發放救濟賑米九十六噸,經蕪湖關運送至歙縣。歙縣縣府方面派鮑黃二人于民國三十六年四月十四日動身前往,于六月十二日返縣時,全縣人民聽聞賑米已被就地變價,群情激憤,于是將鮑黃二人一紙狀告。
倒賣賑米詭謀
鮑黃二人此次倒賣賑米是經過長期謀劃而成。據鮑騄、黃昌照在本縣參議會第一屆第五次大會中報告:“騄等二人于四月十四日自歙城動身,十五日午后二時到達,蕪湖當日即將代領及代電送呈分署,以手續繁重遲至二十五日始將提單領出,三十日始由招商碼頭三號倉庫領出,暹羅糙米九百六十包,雇駁船四艘,分運恒泰、廣盛源兩米廠堆存(旅蕪湖同鄉會理事長汪岳年,理事方佩常介紹)并由方理事委托同鄉汪菊三,汪公壽等六人幫忙洽領及過磅計數,直至午夜12時始行辦理就緒,查彼等到時并未逾限,救濟機關閱,豈有如此繁重手續,遲至半月方始領取就緒,可云罕有。而賑米領出不在公路附近便于裝運地點,租棧存放,一著手即運至恒泰、廣盛源二米廠分存其”,蓄意圖售,情形可知。
參閱鮑黃報告“該項賑米九十六噸于四月三十日午夜十二時始行領放就緒過磅,結果合計整米毛重六二,三一八公斤,碎米毛重二四,八一二公斤。翌早即將所領數字電告縣府,嗣以蕪湖五月五日清晨發生大規模搶米風潮,人心惶惶不可終日,除旅蕪湖同鄉會電告縣府外,縣等一面央請同鄉派人看守,一面電告縣府請示辦決縣府糧據,參會之決議先以急電催促就地處分”。歙工賑會啟事內稱“……米甫領出,適逢蕪湖發生大規模搶米風潮,本會與參會送接蕪湖同鄉會理事長汪岳年及鮑黃二君,函電告急當以情勢嚴重,即由縣府提請本縣第一屆第四次參議會臨時動議決定,由縣府根據議案急函鮑黃二君會同鄉會將項賑米就地變價,價款即匯縣補購糧食抵充,此種主張法理人情兼顧……”。據知本縣第一屆第四次參議會于五月一日開幕,五月五日閉幕(五日會議為最后延長之一天)縣府所發急電系五月六日蕪湖搶米風潮,乃發生五月五日上午十時另五十分鐘,下午三時蕪湖米聯會即暫設平糶處數所,定次日分十三鎮設平糶處,四時后即告平息,更因該地當局處理適當,則未繼續發現,十二日六區專保公署召開南宣繁當蕪五縣縣長會議,決定處理米潮及治安等各問題,后吳市已復常態,如彼等所言須非事實。
據本縣參議會第一屆第四次大會第七次會議(以每日分上下午各一次,則第七次會議當在五月四日提案“準縣府轉旅蕪同鄉會理事長汪岳年暨工賑委員會副主任委員鮑騄施賑組長黃昌照由蕪湖發來急電,稱蕪湖搶米風潮甚,本縣所領救濟分署存,蕪賑米亟待處置,提出核議‘議決案云’為安全,訂由縣府電鮑主任委員騄,黃組長昌照會同旅蕪同鄉會就地變價,隨即匯歙交工賑委員會,會同縣府隨時補購糧食應用”賑品不得售賣,聯合國物資救濟章則已有規定,中央亦有令知參議會對是項不合法令之議案遵附討論,系與縣參議會組織暫行條例第三條縣參議會議決事項與中央法令事項抵觸者無效,而縣長陳道生接到是項議案,不認為不當,查經參議會組織暫行條例第二十二條,縣長對于縣參議會之決議案,如認為不當,得附理由送請復議,對于復議結果,如認為不當時,得呈送請省政府核辦,縣參議會與縣政府對是批賑米不遵法令執行……以急電催促就地處分,究不知貧,事前預設機謀,抑為經檢舉后獎圖飾,非但事實勝于雄辯,適增其欲蓋彌彰而暴露彼等串通舞弊預謀倒賣賑米之詭計。由此可知,該案有鮑黃二人抓住米市波動之現象,極力促成參議會決定將賑米就地變價,以此方便二人從中牟利。而參議會方面,不僅沒有對此察覺有所不妥,而且也極力催促就地處分,可見參議會對于法治程序的概念也是相當的薄弱,也反映了南京國民政府時期人治大于法治的政治特點。
貪污情形及數字
關于本案設計的具體金額數字也相當駭人,時人許衛民對此進行精確計算。據鮑黃報告:碎米六萬八千四百元售出,除歸墊駁運卸力麻袋,保證金及騄等旅費外,僅余八百萬元,整米于五月下旬分四批售出,計平均價格為凈盤十五萬元(蕪湖售米慣例,居間米號每元抽七分五厘,傭金上述凈盤系已將此項費用除去)共計一億零二百五十三萬九千九百元(內棧租保險費一百五十八萬兩已扣除)并未將脫售之米價是照市石論,或噸數論,并售出若干數量,說明并又稱“在賑米內提取十二石作蕪湖平糶基金及彼等往返之旅費,約在一千一百萬元之緒,是否又另作開支,此種會計法及報銷方式實前所未見”,查據蕪湖復興日報五月六日載‘平糶米每升一千二百元(合十二萬元一石)’,又九日載‘平糶米聞有霉爛,米色紅黃甚糙,但一般受惠者未聞有怨言’,又二十二日載‘記者訪問辦理平糶之,據購業工會負責人談平糶米,旨十日起是從河下買米來平糶,每石買進的價格在十六萬到十七萬,是糙米平糶價格是十二萬每石的差額便是五萬元,據他們說麥金萊后還經中糧公司米廠加工,并且還機過,這樣又售價九折,但是平糶米質還是很壞’足證蕪湖當時米價仍未見低,據鮑黃二君所稱,碎米六萬八千四百元售出,整米十五萬售出,緒有不實,再據云提取十二石作平糶基金,并為不確蕪湖復興日報五月九日載“第四次平糶會議關于平糶基金籌備問題由楊專員高鐵君等八人于明(十)日假新生食堂設宴招待本市各銀行錢莊負責人”,又十九日載“蕪縣府于十八日上午十時邀集有關各機關及地方士紳,到四十余人議決案,食米開禁凡在本市采購,現尚未運出者,據等級約米七萬石,每石抽一斗共七千石以作辦理平糶之用”,今后只在本市采運者每石抽三升予以“樂捐”名義,本縣所領賑米,當非興在蕪湖采購未運者可比據報告所云“以公私存米提出10%為平糶基金,查無此論,據當時蕪市統計中糧公司所存約三萬包,農民銀行存米約九萬包,未見云每石抽一斗且據云‘未發價款’應作浮開論,茲照蕪湖五月上下旬市價與鮑黃二君所報告售脫之米價及公斤數為制成比較表,其比較數相加不實,銷耗及除麻袋伙重所得不符數字為一億四千六百八十六萬八千五百八十元,據其所舉公斤數及售脫之價格所得幣值總數應為一億四千七百二十六萬一千七百二十元,再加上級所報不實銷耗及麻袋伙重米共九千八百三十公斤,方得核除所用雜項旅費開支,案查蕪湖當時限(市)價彼等所報數量之米售出應得幣值總數為二億六千三百零八萬三千三百元,加上級所報不實銷耗及麻袋伙重米共九千八百三十公斤,應為二億九千四百十三萬零三百元,再核除所用雜項旅費開支,又據報告云米款迄今尚未全數匯到,以此巨款照普通行息大二分以二個月計算據報告共收一億一千零五十三萬九千九百元,再除列等往返旅費一千一百萬現存僅九千九百五十三萬九千九百元,其貪污數當在三億元以上。”
證據并所犯法條
檢察院方面對于該案的認定有所不一,首先是“被告鮑騄,黃昌照,共同領取安徽救濟分署所發給之工賑米九十六噸,分裝九百六十大袋,每袋一百公斤,除袋皮九百六十公斤(每袋一公斤),應為凈米九萬五千零四十公斤,以一公斤折合二市斤,則為一十九萬零八十市斤,內除3%蝕耗,應得凈米一十八萬四千三百七十八市斤,折合市石為一千二百二十九市石一斗八升六合強,再以八五五折,合蕪湖米市斛石,每石為一百四十八斤(十六兩老秤訂算),應得凈米一千零五十石九斗五升四合強(斛石),今被告等交行糙米,為2315公斤,碎米為24812公斤,按照上述計算標準,僅折合九百九十三石,二斗四升七合強(斛石),相差五十七石七斗零四合強(斗石),相差額竟達到9%強,超過安徽救濟分署歷來發放賑米記錄。”并經本案檢察官親往蕪市調查,取有恒泰行經理葉受之、廣盛源行經理曹友恭之述詞,實在可稽。該被告等,“雖以袋皮破裂,每袋斤重不一,及沿途被貧民搶奪等情為辯解之論據,但查閱安徽救濟分署有關檔卷,關于歙縣工賑米分發單存查聯,并未簽注短少數量(其他各縣有短少者,多已簽注),即被告所呈之政執聯,亦未加以注明,面所述被貧民搶奪,又屬毫無佐證,空言飾辯,何足置信。況查當日領出之際,并未憑同安徽救濟分署人員,會同過磅,即自行起運交行,而于四月二十九日,致歙縣長陳道生一函,亦稱一所堪注意者,乃技術問題耳,是該被告等事前既以注意到技術問題,何以于領出后交行前,一轉手間,遂短少五十余石之多,謂據所犯貪污懲治條例第三條第六二款之罪嫌”。
關于方佩常部分,按受公務機關委托,承辦事務,而有犯罪行為者,應以貪污罪論。“懲治貪污條例第一條第一項,定有明文,該被告方佩常,受歙縣縣政府之委托協助處理工賑米,有縣卷所附往來函電可證。乃該被告對于此項工賑米,售價一億一千四百一十三萬零一百元,除支付鮑黃出差旅費一千一百萬元及匯八百萬元外,下余九千五百一十三萬零一百元,竟籍故延不匯出,擅自運用,亦有恒泰等兩行所開貨款兩訖之發票,及該被告收匯款項日期,足茲認定。”從該被告先后匯到九千七百萬元,計溢一匯百八十六萬元九千九百元,並據具狀并稱“已給付法定利息”,然究以何項標準計算及何時為起訖日期,均未說明,?不足採,且據恒泰行經理葉受之述稱“一價款系六月二日交清”,廣盛源行經理曹友恭述稱“價款系隨賣隨交”。而該被告六月八日,致歙縣長陳道生函,猶謂“蕪湖銀根吃緊,收解尚需時日”,茲復于九月十八日狀稱“聽有價款代保管,并未送存銀行”等語。則其利用歙縣政府電示劃匯往返磋商之機會,從中圖利。再該被告為蕪湖仁裕綢布莊經理,“以現時物價高漲不已,莫不利市十倍,以最低三分利潤言之。該被告于七月五日交匯四千萬,計已遲延一個月,可獲利一千二百萬元,又于同月十五日交匯九千七百萬元,計已遲延四十日,可獲利二千二百萬元,兩共凈得不法利潤三千四百萬元,除溢匯一百八十萬元九百九十元外,尚得叁仟二百一十三萬零一百元,更難謂無觸犯懲治貪污條例第三條第七款之罪嫌”。
民國時期貪污腐敗盛行,南京國民政府時期更是令人發指觸目驚心,糧食貪污腐敗十分常見。民國時期的糧食貪污固然與當時腐敗的社會風氣有關,但也受糧食緊缺,糧價飛漲的影響。民國連年兵災,農業生產遭受極大破壞,造成田園荒蕪,生產低落,再加之各地水陸交通被破壞,糧食運輸困難,以致糧食緊缺,糧價扶搖直上,官商勾結,盜賣公糧;侵虧公糧,囤積居奇;捏報損失,冒領運費等不斷發生,本案中就是倒賣公糧的典型。
分析整個案件不難看出貪污腐敗屢禁不止的原因,其一便是制度上的缺陷,民國時期制度并不完善,國民政府從上到下都沒有強力有效地控制;第二便是人事,國民政府本身代表地主資產階級利益,其階級局限性注定其人員會出現貪污腐敗的情況;最后便是處置問題,本案中對其他人員沒有相應的追責處罰。“政府與官員之間的上下其手默不作聲,導致眾多的糧政貪污舞弊案件;損害了政府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同時也逐漸拉開農民與國家之間的裂痕。政府對于糧政貪污舞弊的制裁不力是其一大敗筆,同時這一失敗也將廣大農民推向了國民政府的對立面,當時我國是一個以農業為主業的國家,農民要占總人口的80%左右,大多數農民對國民政府的失望,甚至后來對國民政府的背離,某種程度也預示著國民政府命運的終結”。
(作者單位:河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