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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邶風·柏舟》:《詩經》中的《離騷》

2024-10-12 00:00:00劉毓慶
名作欣賞 2024年10期

《詩經》中有兩篇《柏舟》,一篇在《邶風》,一篇屬《鄘風》。我這里要說的是《邶風》中的《柏舟》。《邶風·柏舟》共五章,每章六句,270字,在《國風》中屬長篇。這篇詩的作者是誰,我們說不清,可是關于詩中的情緒,幾乎每一個讀者都能感受到作者的憂憤和無可奈的悲傷。因而在歷代的《詩經》研究者中,發出了一種最強的聲音:這是一篇《詩經》中的《離騷》!如宋之李樗說:“欲觀諸《柏舟》,當觀屈原之《離騷》,其言憂國之將亡,徬徨不忍去之辭,使人讀之者皆有憂戚之容。知《離騷》則知《柏舟》矣。”黃櫄說:“屈原《離騷》之作,言國將亡,有徬徨不忍去之辭,亦此志也。孔子曰:‘吾于《柏舟》,見匹夫執志之不易。’”(《毛詩李黃集解》)賀貽孫《詩觸》說:“全詩悱惻沉痛,輾轉瀠洄,每誦一遍,傷心涕零,《離騷》《九章》信其苗裔也。”牛運震《詩志》評《柏舟》說:“騷愁滿紙,語語平心厚道,卻凄婉欲絕,柔媚出幽怨,一部《離騷》之旨都括其內。”陳僅《詩誦》說:“《邶·柏舟》是《離騷》藍本。試兩兩對勘,無不吻合。”龍起濤的《毛詩補正》說得更具體:“此變《風》之首,《離騷》之先聲也。《序》曰‘仁人’,其人即屈大夫之流亞歟?太史公曰:‘離騷者,猶離憂也。’此詩首章曰:‘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夫有憂而不自知,即屈子之所謂‘心煩慮亂,不知所從’者也。其次章曰‘亦有兄弟,不可以據’,又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即‘女嬃嬋媛,申申詈予’者也。三章之‘威儀’,即‘好修以為常’。其‘不轉’‘不卷’者,則所云‘雖體解吾猶未變,豈予心之可懲’者也。四章之‘慍于群小’,即‘黨人之興心嫉妬’及‘眾女嫉予之蛾眉,謠諑謂余以善淫’者也。末章之‘不能奮飛’,即‘泛容與而遐舉,聊抑志而自弭’者也……君子曰:‘讀是詩,如讀《離騷》焉。’”我們把全詩移錄于下,以便討論: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訴,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530bef8d51a886a22666e66b0cb63c436832399c136b87d29ded32e327259b79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于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幾個疑難詞語的辨析

這首詩并不難懂,只是有幾個意見分歧的詞語需要先作辨析。

其一是“柏舟”。關于此,《毛傳》說得很簡單:“柏,木所以宜為舟也。”孔穎達疏也很明確,即“柏木之舟”。到王安石,這問題就復雜起來了,他說:“柏者,天下之良材也,而不宜以為舟。柏而以為舟,亦汎其流然,非柏之所宜也。”(李樗:《毛詩詳解》引)這是說,“柏舟”在這里是有象征意義,并不是實指。朱熹則更進了一步,他認為作者是一位婦人,她是“以柏舟自比”的(《詩集傳》)。明姚舜牧《重訂詩經疑問》也說:“婦徳之堅貞猶柏舟之堅致也。”明鄒之麟《詩經翼注講意》說得更具體,他說:“舟以載物,婦以承夫,故以為比,必曰柏舟比己德之貞固也。”銳意求深是后世經學家的通病。其實問題很簡單,《詩經》中還有松舟、楊舟,皆隨意取興,并無奧意。邶國為古冀州之地,在太行山下。太行山地區多松柏,《周禮》言冀州“利松柏”,造舟用材,取當地多產的木料,這是很正常的。王安石柏不宜舟,純屬無稽。朱弁《曲洧舊聞》批評云:“凡人溺于所見,而于所不見,則必以為疑。孫皓問張尚曰:‘汎彼柏舟,柏中舟乎?’尚曰:‘詩又云檜楫松舟,則松亦中舟矣。’皓忌其勝己,因下獄。南方多佳木,而取舟不及松柏,此皓所以疑也。今西北率以松柏為舟材之最良者。有溺于所見,遂謂柏不可以為舟,斷以己意以訓導學者,而棄先儒之說,可怪也。”

其二是“ 耿耿”。《毛傳》說:“ 耿耿,猶儆儆也。”《廣雅· 釋訓》說:“ 耿耿、警警,不安也。”“警”與“儆”同。《朱傳》:“耿耿,小明,憂之貌也。”輔廣《詩童子問》釋朱熹說云:“蓋人有所憂,則其心耿耿然,唯于憂之一路分明耳,其他固有所不及也。古人下字不茍如此。唯其心耿耿然,故不能寐也。”后之學者多出入于毛、朱兩家之間。考毛訓“儆儆”,《說文》:“儆,戒也。”是言其心中有事,驚懼不安之貌。而朱子訓“小明”,當據《文選·謝朓〈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詩》李善注:“耿耿,光也。”言心中之事,如光之明而不滅,難以入睡。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說得最為透徹,其云:“耿耿,一作‘炯炯’。《楚辭·遠游》‘夜耿耿而不寐’,王逸《章句》引《詩》‘耿耿不寐’,云:‘耿,一作炯。’嚴夫子《哀時命》‘夜炯炯而不寐兮,懷隱憂而歷茲’,正本此詩。耿、炯音義并同,耿耿通作‘炯炯’,猶褧衣通作‘炯’也。《說文》:‘耿,從耳,炯省聲。’宋本‘炯’作‘烓’。《火部》:‘烓,讀若冋。’古音圭與耿、冋皆雙聲,烓猶炯也。炯,或從冏,冏、耿《廣雅》并訓為明。又曰:‘炯炯,光也。’‘炯’與‘光’亦以雙聲為義。《襄五年·左傳》‘我心扃扃’,王逸《九思》‘神光兮熲熲’,并字異而義同。古人言憂心之甚,每比諸火之炎上,《節南山》詩‘憂心如惔’,《韓詩》作‘如炎’,《說文》作‘憂心’是也。因并以炎火光明之狀擬其心憂之甚,《采薇》詩‘憂心烈烈’,《頍弁》詩‘憂心奕奕’‘憂心怲怲’,《無將大車》詩‘不出于熲’及此詩‘耿耿不寐’,義并同。耿耿指心憂之貌,《淮南子·說山訓》‘念慮者不得臥’,高誘注引《詩》‘耿耿不寐’證之是也。王逸《楚辭章句》以‘炯炯’為目不眠,失之。”簡言之,耿耿是形容憂思在心、難以入寐的狀態。

其三是“我心匪鑒”二句。“鑒”即鏡子,有人根據下句的“茹”字以為借作“藍”,即藍草。如王質《詩總聞》說:“‘鑒’當作‘藍’,實可菹,與下‘匪石’‘匪席’同意。”但藍不是人常吃的食物,詩人不可能舉以為比。鏡子不拒絕照物,無論美還是丑,影子都會映入鏡子中,所以蘇轍《詩集傳》說:“鑒之于人,美惡無所不受。”關于“不可茹也”的“茹”字,《毛傳》釋為“度”,即測度;《鄭箋》說:“鑒之察形,但知方圓白黑,不能度其真偽。我心非如是鑒,我于眾人之善惡外內,心度知之。”《 韓詩》則釋“茹”為“容”,王先謙《三家詩義集疏》說:“《韓詩外傳》一云:‘故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莫能以己之皭皭容人之混污然。《詩》曰:‘我心匪鑒,不可以茹。’徐璈云:‘《外傳》意,以鑒之照物無論妍媸美惡皆能容納,我則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矣。’愚按:《大雅》‘柔則茹之’,《釋文》引《廣雅》:‘茹,食也。’影入鑒中,如食之入口,無不容者,故詩人取譬于茹,而《韓傳》申義為‘容’。”《韓詩》的解釋似乎比《毛詩》更好些,“茹”應當釋為“容納”之意。歐陽修《詩本義》就曾辨之說:“毛鄭皆以茹為度,謂鑒之察形,不能度真偽,我心匪鑒,故能度知善惡。據下章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毛鄭解云‘石雖堅尚可轉,席雖平尚可卷’者,其意謂石席可轉卷,我心匪石席,故不可轉卷也。然則,鑒可以茹,我心匪鑒,故不可茹。文理易明,而毛鄭反其義,以為鑒不可茹,而我心可茹者,其失在于以茹為度也。……蓋鑒之于物,納景在內,凡物不擇妍媸,皆納其景。時詩人謂衛之仁人,其心匪鑒,不能善惡皆納。善者納之,惡者不納,以其不能兼容,是以見嫉于在側之群小,而獨不遇也。”

其四是“我心匪石”。《毛傳》說:“石雖堅,尚可轉。” 季本《詩說解頥正釋》:“石生于山,在山則甚固,然有時而鑿之,可得而轉也;我心之固,則不可轉。”此就一般石塊而理解的。考文獻中,凡石制之物皆可稱石。《國語·晉語八》:“天子之室,斲其椽而礱之,加密石焉。” 韋昭注:“石,謂砥也。”《書·舜典》:“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孔傳:“石,磬也。”《墨子·兼愛下》:“鏤于金石,琢于盤盂。”此則指碑碣。《左傳·襄公二十三年》:“美疢不如惡石。”石指藥石。《戰國策·秦策二》:“扁鵲怒而投其石。”此砭石。俗所用磑子、碾子之類,也皆用石,故亦可稱石。因此這里可以轉動的“石”,應該是指磑子、碾子之類。

其五是“不可選也”的“選”。主要有兩種解釋,《毛傳》說:“物有其容,不可數也。”這是以“選”為“算”之假借。《 漢書》引《詩》作“不可算也”,《說文》:“算,數也。”鄭注《論語》“何足算也”云:“算,數也。”毛以為這是說威儀盛多,不可勝數,故孔穎達說:“棣棣然富備其容狀,不可具數內外之稱。”《朱傳》則說:“選,簡擇也。”“威儀無一不善,又不可得而簡擇取舍,皆自反而無闕之意。”意即不可挑剔。后世多出入于毛、朱兩家。清吳樹聲《詩小學》則別出新解云:“《說文》:‘選,遣也。從辵、巽,巽遣之;巽亦聲。一曰:選,擇也。’按:此‘選’之正義也。字從‘巽’,即有‘巽’意,故亦假借為‘選懦’字。《史記·律書》:‘選蠕觀望。’《索隱》:‘選蠕,謂身動欲有進取之狀也。’《漢書·西南夷傳》:‘恐議者選耎,復守和解。’注:‘選耎,怯不前之意也。’《后漢書·清河王慶傳》:‘選懦,仁弱慈戀不決之意也。’又《西羌傳》注:‘選懦,柔怯也。’聲按:《后漢書》作‘選懦’者,‘懦’用本字,《史》《漢》皆假借字。作‘選懦’解,與‘威儀’方應,與上‘轉’‘卷’方是一義。言其威儀棣棣,自來儼然,人望而畏之,雖欲暫時選懦,亦不可也。三‘不可’自是一意。”林義光《詩經通解》亦云:“‘選’讀為‘巽’。巽者,卑伏撓屈之義。凡言‘選耎’者,‘選’亦謂屈撓也。此章言立心不可移,守禮不可屈,即《列女傳》不與后君共庖之事。毛以‘不可選’為不可數,則與‘不可轉’‘不可卷’之喻語意不倫矣。”此說可從。考“選”受音義于“巽”,又與“遜”音義通,《尚書·堯典》:“巽朕位。”陸德明《釋文》云:“巽音遜,馬云:讓也。”此處有退讓屈撓之意。這是說我的儀容雍容閑雅,決不能低三下四。

其六是“寤辟有摽”。《毛傳》說:“辟,拊心也;摽,拊心貌。”孔穎達疏解毛意說:“寤覺之中,拊心而摽然,言怨此小人之極也。”《詩切》以寤為覺悟,辟為譬,摽為拋。云:“乃覺悟之后,清節已墮,譬如有所拋棄,惘然自失。”聞一多則讀“寤”為交忤之“忤”,“摽”為“嘌”,指擊打聲。云:“言兩手交互擊胸,其聲嘌嘌然也。”說皆不確。考“寤”《說文》或引作“晤”, 寤、晤皆從“吾”得聲,寤、晤、吾皆受音義于“五”。古文“五”作“?”,像物交錯之形。《說文》說:“五,五行也。從二,陰陽在天地間交午也。”《周禮·秋官·壺涿氏》“以牡橭午貫象齒而沈之”,一本“午貫”作“五貫”,即一縱一橫貫穿之意。孫詒讓正義引段玉裁說:“古文‘五’作‘?’,則尤一縱一橫之狀也。”林義光《文源》說:“五本義為交午,假借為數名。”朱芳圃《殷周文字釋叢》也說:“ 象交錯形……當以交錯為本義。自用為數名后,經傳皆借午為之。”此“寤”正作“五”訓,指兩手交叉揮動。

關于“拊”與“摽”,夏辛銘《讀毛詩日記》有很好的見解,其云:“《釋文》:‘辟,本又作擘。’《玉篇·手部》引作‘寤擗’,《爾雅》釋文、《文選》注引作‘擗’。今按:‘擗’即‘擘’之別體,‘擘’為正字,‘辟’為渻借字。毛云‘辟,拊心也’,本《爾雅·釋訓》。惟‘摽’訓‘拊心貌’經傳罕見。竊疑‘摽’與‘辟’本兩事,‘寤辟有摽’者,謂既辟而又摽也。‘有’之言又也,《終風》‘不日有曀’,《既醉》‘昭明有融’,《箋》皆云:‘有,又也。’《說文》:‘摽,擊也。從手票聲。’《廣雅·釋詁》:‘拋,擊也。’朱駿聲謂即‘摽’之或體。‘辟’訓拊心。《說文》:‘拊,揗也。’‘揗,摩也。’段玉裁曰:‘《堯典》“擊石拊石”,拊輕擊重,故分言之。然則“辟”即“拊”,“摽”即“擊”,既辟而又摽者,由輕而至重也。《文選》馬融《長笛賦》“搯膺辟摽”,《楚辭》王褒《九懷》‘寤辟摽兮永思’,皆以“辟摽”連言,可知辟摽之為二事。王逸、李善但云“拊心”也,蓋沿《毛傳》之誤。“擘”通作“捭”’。《禮記》“捭豚”,注作“擗”,又作“擘”。《說文》:“捭,兩手擊也。”是“擘”亦有擊義。蓋渾言則辟摽同為擊,別言則辟輕而摽重耳。’”考所謂拊心,即用手拍胸部,摽則是擊打。此句意是說,兩手交互著拍打胸部。

其七是“日居月諸”。孔穎達說:“居、諸者,語助也。故《日月》傳曰‘日乎月乎’,不言居、諸也。《檀弓》云:‘何居?我未之前聞也。’注云:‘居,語助也。’《左傳》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服虔云:‘諸,辭。’是居、諸皆不為義也。”這個解釋本來很清楚,這句是表示痛苦之極呼日月而告之的,居、諸都是語詞。可是后人偏創新,生出事端來。如清胡文英《詩經逢原》說:“居音姬,居與‘鷄’同音。《五音集韻》鷄,籀文日字是日字象形,日中有鷄也。諸,蟾諸。見《爾雅》。《五經通義》:‘月中有兔與蟾蜍。’日中有鷄,月中有諸,蓋故老相傳之說也。”朝鮮李瀷《詩經疾書》亦云:“居、諸,烏、蟾也。……《爾雅》烏曰鶋,蟾曰蠩,此諧聲也。古無此字,后人加烏加蟲以別之也。此云居諸者,猶云日烏月蟾也。”蔣天樞先生《論學雜著·釋邶風“日居月諸”》也以為:“日居”即日烏,烏一名卑居,“居”為“居烏”之促言,指太陽。“月諸”即言月中有詹諸(蟾蜍),指月亮。徐璈《詩經廣詁》說:“《易林》曰:‘日月并居,常暗匪明。’居,謂來居于上也。諸,依《集韻》作‘ ’,往逝于下也。言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繼明不息。”王闿運《詩傳補》曰:“居,日所次舍之躔度也。諸,者。”皆不如舊說的通達。

關于《柏舟》的時代和作者

《柏舟》的時代和作者,歷史上爭議很大,歧說并不多。在漢代之前,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是《毛詩》家說。《毛詩序》說:“《柏舟》,言仁而不遇也。衛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仁人不遇”是詩之主旨,其作者即是這“不遇”的“仁人”。而其所寫即“不遇”之情。《續序》把詩的時間定在衛頃公時,其所依據,自不可知。而言“仁人不遇”的原因是“小人在側”,即小人在君側。這應該是從經學的角度做出的詮釋,將詩與朝政中之仁人與小人、忠與奸的斗爭聯系起來,更能產生歷史共鳴,因此歷代遵此說者甚多,唐以前幾乎是一統天下。《焦氏易林·屯之干》也說:“汎汎柏舟,流行不行。耿耿寤寐,心懷大憂。仁不遇時,復隱窮居。”這代表的是《齊詩》觀點,似乎齊與毛相去不遠。盡管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將此“仁不遇時”之“仁”,說成是“貞女確守節義而稱為仁”,將“復隱窮居”訓釋為貞女守節之“守節窮居”(《藝文類聚》十八引湛方生《貞女解》云:“志存匪石之固,守節窮居。”),但總覺迂曲。

二是被認作是代表《魯詩》的《列女傳》的記載。其云:“衛宣夫人者(郝懿行妻王照圓《列女傳補注》以為‘宣’為‘寡’之誤),齊侯之女也。嫁于衛,至城門而衛君死,保姆曰:‘可以還矣。’女不聽,遂入,持三年之喪。畢,弟立,請曰:‘衛小國也,不容二庖,請愿同庖。’終不聽。衛君使人愬于齊兄弟,皆欲與君使人告女,女終不聽。乃作詩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厄窮不閔,勞辱不茍,然后能自致也。言不失也,然后可以濟難矣。”這個故事的主旨,是在講衛宣夫人之貞節,也是《柏舟》的“詩本事”。也就是其認定詩之作者是“衛宣夫人”,詩的主旨是言其貞固自守。王符《潛夫論·斷訟篇》說:“貞女不二心以數變,故有匪石之詩。”李樗《毛詩詳解》引《韓詩》說以為“衛宣姜自誓所作”。

衛頃公是衛國的第八任君主,公元前868年至公元前857年在位。衛宣姜是衛宣公的夫人,衛宣公是衛國的第十五任國君,公元前718年至公元前700年在位。這樣時間上便差了一百多年。但清儒如陳喬樅、魏源等,皆從王照圓之說,認為是“宣”為“寡”字之訛,“衛寡夫人”時代不明,所知者其為守貞而歌。由漢代的這兩家異說,遂而生發出了后人眾多爭議。其中以朱熹的“莊姜”說影響最大。《詩集傳》說:“婦人不得于其夫,故以柏舟自比。……《列女傳》以此為婦人之詩,今考其辭氣卑順柔弱,且居變《風》之首,而與下篇相類,豈亦莊姜之詩也歟?”“ 下篇”是《綠衣》篇,《詩序》說:“《綠衣》,衛莊姜傷己也。”再下是《燕燕》《日月》《終風》,《詩序》皆說莊姜作,故此篇也應該是莊姜之作。這就是朱熹的邏輯。清人張敘《詩貫》曾為朱熹辯護,找到了兩條證據,一是朱熹所提到的“與下篇相類”問題,其云:“下《綠衣》《燕燕》《日月》《終風》,《序》本謂莊姜詩,《擊鼓》則州吁詩,朱子未以為信,而定《燕燕》為莊姜詩,《擊鼓》為州吁詩。然《燕燕》之為莊姜詩可信,則《栢舟》《綠衣》亦可信矣;《擊鼓》之為州吁詩可征,則《日月》《終風》亦可征矣。”二是從“二南”與“三衛”相對的角度,分析其必莊姜無疑。其云:“然《詩》之編次,圣人葢自有深意,不專以世次歲月作編年紀事體也。《風》首《關雎》,而以二《南》為正經。若在后人,定以《王風》次之矣。今反系以‘三衛’與‘二南’作反對,豈拘拘年月世次之謂哉?則以《柏舟》及下四篇俱作莊姜詩,有何不可?葢周初女德莫勝于太姒,以后女德莫勝于莊姜,乃一則德福兼隆,一則德厚福薄。既以此反對,實以見太姒遇文王則‘刑于’化洽,莊姜遇衛莊故家國亂亡,益以著明修身齊家之效雖由內助,實由人君耳,故特以莊姜五詩反對太姒之三作,而居變《風》之首也。……則首篇朱子謂婦人不得于夫者,此婦人即莊姜無疑也。”

由于朱熹在經學上的權威地位,這幾乎成了元明以降的主流觀點。到明朝時,出現了豐坊偽造《詩經》文獻的事件,其偽造者一是《子貢詩傳》,二是《申培詩說》,三是妄稱他們家世代治《詩》的成果《魯詩世學》。這三部書,共同把《柏舟》的歷史拴定在周初,與周公聯系起來。如偽《詩傳》說:“管尗封于邶,與蔡尗、霍尗、康尗監殷。四國害周公,康尗諫,不聽,三尗遂以殷畔。康尗憂王室,賦《柏舟》,君子曰:仁矣!”偽《詩說》說:“康叔因管叔欲害周公,挾武庚而叛,憂之而作。”《魯詩世學》于《正說》中解釋:“管尗名鮮,文王第三子,太姒所出,武王弟,周公兄。初,文王封之于管,武王克商,改封之為邶侯。蔡尗名度,封蔡候;霍尗名處,封鄘侯,以罪廢為庶人,三年復侯,改封霍;康尗名封,封衛侯;皆周公弟也。周公名旦,文王第四子。四國者,殷、管、蔡、霍。成王幼立,周公攝政,管、蔡流言扵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周公避居于魯,而成王聽太公、召公之言,迎周公復政。管尗懼,乃同蔡、霍挾武庚以叛。獨康尗心乎王室,憂之深,而作此詩也。漢世講師葢聞君子稱仁之說,而不知仁人為誰,故《小序》曰:‘仁而不遇也。衛頃公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鑿空杜撰,其謬已甚。朱子辨之當矣,然又因劉向《列女傳》以為賢婦之詩,而疑其亦為莊姜所作。皆由未見子貢此《傳》而臆之,所為齊固失之,楚亦未為得之者也。”豐坊駁了毛、朱之說,為康叔憂周公說開路。因其是以子貢、申培的名義拋出的觀點,因此當時迷惑了不少人。但畢竟違于歷史,難以立腳。故何楷否定其說云:“考《地理志》云:邶以封紂子武庚,使管、蔡監之。是詩固《邶風》也,篇中如‘亦有兄弟,不可以據’,似是惡管、蔡之詞。至如‘威儀棣棣’‘覯閔’‘受侮’等語,皆與康叔不類。至子貢《傳》,則謂:‘管叔封于邶,與蔡叔、霍叔、康叔監殷。四國害周公,康叔諫,不聽,三叔遂以殷叛。康叔憂王室,賦《柏舟》。子曰:仁矣!’《漢書》亦曰:‘周公善康叔不從管、蔡之亂’,然考《史記》,明言武王封管、蔡之時,康叔尚少,未得封。及周公殺武庚祿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遺民,封康叔為衛君。周公旦懼康叔齒少,乃申告康叔,謂之《康誥》《酒誥》《梓材》以命之。則所謂康叔先受封及不從管、蔡之亂者,皆未足信。”方玉潤雖不同意詩與康叔有關,卻認為此為邶國未亡前夜之時,其時代也與四國害周公同時。

清之牟庭,是一位愛造奇說的大儒。其《詩切》提出《列女傳》所說的“衛宣夫人”不是“宣姜”,而是“夷姜”。因為“宣姜”在歷史上的聲譽很不好,“宣姜”作詩之說自然曾遭到許多學者的批駁,故牟庭要另立新說,以歷史文獻記載對接。他說:“《史記·衛世家》曰:‘初,宣公愛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左傳》則曰:‘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杜注云:‘夷姜,宣公之庶母也。’此杜氏以意言之,《傳》無明文。考宣公之嫡母曰莊姜,無子。又有厲媯,生孝伯,早卒。厲媯之娣戴媯,宣公庶母也,生完,為桓公。又有州吁之母,嬖人,亦宣公庶母。更無庶母曰夷姜者。據《春秋》,隱四年春,衛州吁弒其君完。九月,衛人殺州吁于濮。冬十有二月,衛人立晉。《左傳》曰:‘冬十二月,宣公即位。’《史記·衛世家》曰:‘迎桓公弟晉于邢而立之。’以此言之,則《魯詩》所謂衛宣夫人即夷姜矣。夷姜之始嫁于衛,葢為桓婦人也。至城門而州吁之難作,桓公死,即隱四年春二月戊申日事也。及宣公立為君,而強請夷姜以為夫人,宣公即桓公弟也,此所謂弟立請同庖者也。《魯詩》言‘使人愬于齊兄弟,齊兄弟使人告女’,即此詩所云‘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者也。”

民國時,林義光提出了共姜說。他認為《列女傳》記載的“衛宣夫人”,應該是“衛寡夫人”之誤。這“寡夫人”應當是共姜。“《史記·衛世家》:‘厘侯卒,太子共伯余立為君。共伯弟和襲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厘侯羨(埏,墓隧也。)自殺,而立和為衛侯,是為武公。’事頗與《列女傳》合,則《邶》《鄘》兩《柏舟》實為一人之詩。彼為其母不諒而作,此為兄弟之怒、群小之侮而作也。《國語》謂武公年九十五作《抑》詩,則其人則必非篡弒者,而《列女傳》亦不言衛君以弒死,蓋史遷誤采異說耳。”(《詩經通解》)《鄘風·柏舟》,《詩序》認為是“共姜自誓”,又說:“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絕之。”事與《列女傳》記載相近,故林義光得出了共姜作詩的結論。共姜之事在武公時,歐陽修說:“《鄘·柏舟》《衛·淇澳》,皆衛武公之詩。《柏舟》之作,乃武公即位之初,年當系宣王之世。”

其實,除漢兩家可能有傳說依據外,其余諸家都靠邏輯推導。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出現時,我們認為還是依《毛序》說為妥:時代是“衛頃公時”,作者是“仁人”。

《柏舟》詩旨的歧說

由于對時代、作者認識的不同,便出現了詩旨認識的歧義。羅歷代各家,約得十四說。

一、不遇說。《毛詩》古序指出詩旨為“仁而不遇”,續序闡釋說是“仁人不遇”,原因是“小人在側”。此說從之者最多。如戴溪《續呂氏家塾讀詩記》云:“《柏舟》,仁人與小人同朝,仁人不遇合于君,傷于小人而作也。”其他和呂柟、袁仁、李先芳、何楷、姚際恒、胡承珙、陳奐等,皆從之。日本伊藤善韶《詩解》亦云:“此詩衛之賢臣不見遇其君,欲去不能,憂心深,自詠詩述懷也。”

二、憂國說。范處義《詩補傳》說:“《柏舟》終篇皆君子憂國之言。不以己之不遇而少替,此其所以為仁也。衛頃公與君子則不合,而以小人自近,則其國可知矣。”這是說,作者并非憂“不遇”,而是“憂國”。嚴粲《詩緝》也說:“此詩皆憂國之言。身雖不遇,而惓惓于國,今誦其詩,猶想見其藹然仁人之氣象也。”《御纂詩義折中》說:“衛君棄君子而用小人,故君子憂之,而賦此詩也。”清儒劉沅《詩經恒解》說:“宗室賢臣憂其國之棄賢任邪而作。”又說:“國之興廢,視乎人才。舍賢而用奸馴,至乎忠臣拊膺,正士解體,詩人故深憂之,而又以義處宗親,不忍恝然。孔子錄之,以明夫國之喪亡必由乎此;而《風》之變也,變以此也。所以警人君者至矣。”表述不同,其意則一,皆認為詩的主旨是“憂國”,而不是傷己“不遇”。由“不遇”向“憂國”的變化,與知識群體意識中社會責任的強化有關。

三、憂時說。宋王質《詩總聞》說:“不遇非所當憂,葢憂時也。古列國通疆皆可之,然有所不忍,與‘何必懷此都’異意,此人葢愛君親上者也。”

四、宣姜自誓說。此李樗《毛詩詳解》引《韓詩》說。后從之者甚少。

五、婦人不得于其夫說。朱熹說:“婦人不得于其夫,故以柏舟自比。”此說前已提及。后從之者甚眾。明許天贈《詩經正義》發揮說:“《柏舟》,婦人喻己之見棄而憂之深,因履致其憂傷之情焉。”因朱熹疑此為莊姜之詩,故從之者每坐實于莊姜而進行發揮,如朱善《詩解頤》說:“莊姜不得志于夫,而無怨夫之意;不見禮于兄弟,而無絕兄弟之情;不見愛于眾妾,而無怨眾妾之心。所以自反者,惟知心志之不可以不專一,威儀之不可以不閑習,使惡我者無得而簡擇,怒我者無得而瑕疵,其亦可謂善自處矣。噫!此所以居變《風》之首也歟?”胡文英《詩經逢原》則說:“莊姜以莊公昵嬖妾而信讒,故賦此詩。”日本上田元沖《說詩小言》云:“《柏舟》,衛莊姜自傷其不答也。”日本山本章夫《詩經新注》說:“《柏舟》,莊公無道,姜氏哀無所告,而作此詩。”此皆由“不得于其夫”發揮而出。

六、君子守操說。楊簡《慈湖詩傳》說:“《柏舟》,喻君子堅操不肯轉而從小人。”又說:“《毛詩序》曰:‘衛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此猶未甚害于道。至曰言仁而不遇也,意止于不遇而已,沒詩人之正心——正心,道心也——斯其不可歟?詳觀詩情,憂郁不通,道心變化,天地晦蒙,日用不知,故圣愚不同。”

七、康叔憂王室說。此說明人豐坊所倡。此說見前引偽《詩傳》與偽《詩說》以及《魯詩世學》。

八、憂讒憫亂說。清方玉潤《詩經原始》說:“《柏舟》,賢臣憂讒憫亂,而莫能自遠也。”又說:“今觀詩詞固非婦人語,誠如姚氏際桓所駁,然亦無一語及衛事,不過賢臣憂讒憫亂而莫能自遠之辭,安知非即邶詩乎?邶既為衛所并,其未亡也,國勢必孱,君昏臣聵,僉壬滿朝,忠賢受禍,然后日淪于亡而不可救。當此之時,必有賢人君子目擊時事之非,心存危亡之慮,日進忠言而不見用,反遭讒譖,欲居危地而清濁無分,欲適他邦而宗國難舍,憂心如焚,‘耿耿不寐’,終夜自思,惟有拊膺自痛。故作為是詩,以寫其一腔忠憤不忍棄君、不能遠禍之心。古圣編《詩》,既憫其國之亡,而又不忍臣之終沒而不彰,乃序此詩于一國之首,以存忠良于灰燼,亦將使后之讀《詩》者知人論世,雖不能盡悉邶事,猶幸此詩之存,可以想見其國未嘗無人,所謂寓存亡繼絕之心者此也。”

九、宣姜悔過說。此說由清儒龔橙《詩本誼》提出,他說:“《柏舟》,宣姜悔過也。”又引《韓詩》與《列女傳》說而辨之云:“此事誤屬宣姜,又二宣姜分列《貞順》《孽嬖》二傳。衛無二宣姜,《御覽》引此作‘寡夫人’,似別有此貞婦在春秋前,然‘汎彼柏舟,亦汎其流’,明用共姜之詩;‘日居月諸’,又用莊姜之詩,非宣姜而何?葢疑宣姜不能作是詩,而誤舉它事實之耳。”

十、夷姜幽憤說。牟庭《詩切》說:“《柏舟》,宣夫人夷姜幽憤也。”前文已有論及,此不贅。

十一、美貞女說。此魏源《詩古微》所倡,其云:“《柏舟》,美貞女也。衛寡夫人者,齊侯之女,嫁于衛,至城門而衛君死,遂入。持三年之喪,其弟立,請同庖,女不聽。衛愬于齊,齊兄弟使人告女,女復不聽,作是詩。言其君左右小人成羣,致足慍也。(《列女傳》《韓詩外傳》《劉向封事》)貞女不二志以數變,故有‘匪石’之詩。一許不改,所以長貞絜而甯父兄也。(《潛夫論》《三家詩》說)”

十二、專一其志說。此說由日本皆川愿提出,其《詩經繹解》云:“此風大意教內自專一其志,以守其所操持也。”又說:“此篇言心有憂則身不得安,而憂又不可以求人與也。或又欲廢心用形,然心憂則形亦不可得其用,于是欲靜思以除之,終又不能自去也。”這是從心性修養的角度來認識詩篇的主旨的,顯然是受宋明理學的影響而走向極端者。

十三、賢不見用說。朝鮮成海應《詩說》云:“蓋同姓之大夫賢而不見用,見宗社之將危,大聲疾呼,而不唯不聞兄弟之親反遭其怒,讒諂之徒反加侵侮,其情窮而勢蹙,不可如何也。蓋《周南》之化雖本于閨闥,然求賢之誠溢于辭表,故眾賢畢集。衛乃屏棄其良,卒致衽席之禍,幾亡其國,此詩所以為變《風》之首也歟!”

十四、風君說。此由朝鮮沈大允提出,其《詩經集傳辨正》說:“君子不得于君者,巽志隱忍,冀幸君之有悟,故作詩以風之。”又說:“《關雎》為二《南》之首,言人君作成臣下之道;《柏舟》為《國風》之首,言人臣引致君上之義;正相對也。”又認為:“《柏舟》之道非惟事君然也,凡五倫之相與無不肖是也。”這純是從經學意義上考慮的。

以上是中、日、朝歷代學者對《柏舟》詩旨的探討。近現代學者雖有新變,但難出舊窠,只是變一種表述而已。如聞一多說《柏舟》詩旨是“嫡見侮于眾妾”,其實是“不得于其夫”的變言。高亨《詩經今注》說:“作者是衛國朝廷的一個官吏,抒寫他在黑暗勢力打擊下的憂愁和痛苦。”這則是“仁人不遇”的變言。最有影響力的是《詩序》與《朱傳》兩說。君臣、夫婦、忠奸、嫡妾之爭皆由此兩家分開。可以肯定的是,朱熹之說全由詩意推出,沒有任何的文獻及傳說依據;而《詩序》則可能存在傳說依據。因此,沒有確切證據,仍以從舊說為上。故湛若水說:“《柏舟》,《小序》謂衛仁人不遇于君而作,必有所本,而詩意亦似。朱子泥于后篇相類,故以為婦人詩。”(《湛甘泉文集》卷三)日本諸葛晃說:“漢世三家之學未全滅,而今無一存者,僅散見于諸書,亦九牛之一毛耳,唯傳于今者獨舊《序》已,其必有所傳洙泗之舊誼可知矣。縱其說不可信者,尚優于千載后之臆斷。”同時諸葛晃又舉五證,斷此為男子之作,其云:“此詩斷為男子之作者,每章皆有左証。首章‘微我無酒,以敖以游’,決非婦女子之口氣。二章‘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范氏云:此公侯之臣也,故僚類皆其兄弟。何楷云:兄弟,指僚友言。亦非婦人之言。三章‘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威可畏,儀可象,《左傳》《新序》并引之,亦決為賢者之言無疑。四章‘憂心悄悄,慍于群小’,《孟子》引之,以為小人成群之證。《韓詩外傳》亦云:‘小人成群,何足禮哉?’與《序》合,亦非婦人之口氣。五章‘靜言思之,不能奮飛’,鄭氏云:臣不遇于君,猶不忍去,厚之至也。五征明白,而朱氏猶疑為婦人之語者,蓋謂‘耿耿不寐,如有隱憂’非男子之氣象;‘我心匪鑒’亦似閨中之語;‘寤辟有摽’,亦婦女患痞之狀;‘心之憂矣,如匪澣衣’,亦類婦語。大抵朱氏所據,不過如此。然仁者溫厚之氣果如《嚴緝》之說,則《序》說決不可易矣。”(《詩序集說》卷二)

《離騷》之先聲

這首詩寫了一個在惡劣環境中被迫害者的委屈、痛苦與傷心。龍起濤稱此為“《離騷》之先聲”,更多的學者將此認作《詩經》中之《離騷》,這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在精神的層面,一在情緒與藝術的層面。

就精神的層面上言,《毛詩序》以“仁而不遇”來概括詩旨,這個把握應該是合理的。“仁”是主人公的品質,“不遇”是主人公的遭際。“仁”可以自己決定,“不遇”則在他人。從詩中“慍于群小”的表述來看,作者應當是一位政治上受小人排擠的正人君子。在歷史上每一個政權的衰落時期,官場都會出現“逆淘汰”的現象。小人得志,賢人受害,歷史一次次地如此重復著。在這樣的時代,身處官場者有三種態度,一是堅持利益原則,為保官守爵,與小人同流合污;二是逃避沖突,裝糊涂,求自保,麻醉自己;三是堅持道義原則,志道依仁,保持自潔,不改操行。像詩中的主人公即屬于第三種,這也正是中國傳統道德所標榜的典型。他在群小的排擠下,“覯閔”“受侮”,痛苦地掙扎著。但他,第一,不愿意用飲酒、“敖游”的方式麻醉自己,而是要清醒地面對現實(微我無酒,以敖以游);第二,不愿意對污濁的現實采取含忍包容的態度(我心匪鑒,不可以茹),即使在孤立無援中(亦有兄弟,不可以據),也不愿意茍且;第三,更不愿意同流合污,隨波逐流(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第四,在任何情況下,自己都要保持堂堂正正的人格尊嚴,而不屈服于環境(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孔叢子》引孔子曰:“吾于《柏舟》,見匹夫執志之不易。”正是對這種不屈不撓、不茍且的骨鯁之氣的贊揚。古人一再把《柏舟》仁人與屈原并論,而且把屈原辭賦認作《柏舟》詩人的“苗裔”,這一方面是對中國官僚體系中正義力量的歷史梳理,表示它是歷史長河中一股永不衰竭的清流,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一種追求高潔、保持自我的價值取向。這種價值取向,代表著中國人的良心,正是這種良心,使中國歷史在道德堅持中不斷清洗污垢,消除混亂而構建新的秩序。

就情緒與藝術的層面言,詩中不僅寫出了詩人的心緒,也寫出了其感情、性格、希望與追求。盡管詩中主人公的身份、性別,學術界有歧見,那憂憤的情緒卻是不變的。以其為婦不得于夫者,則可以從中讀出婦人之怨;以其為仁人不遇者,則可以讀出政治上失落的痛苦。從詩角度來說,這都無妨。正如徐光啟《毛詩六帖講意》所說:“家之有棄婦,國之有逐臣,事異而情同者也。讀《柏舟》之詩,蓋有余悲焉。夫臣有忠而見黜,婦有貞而見棄,切悼沉憂,古今一體,甚哉,誠心難明而流俗之難悟也!然貞婦不以無罪見棄而變其從夫之心,謂夫之不可貳也;忠臣不以無罪見逐而移其從君之志,謂君之不可二也。故屈賦《懷沙》以自沉。嗚呼!不幸而處君臣夫婦之變,此亦足以觀矣。”

詩的第一章一入手,就表達自己胸有“隱憂”。所謂“隱憂”,不是一般的憂,而是不能排遣也無法排遣的深深的憂傷。言憂而“不寐”,言非“無酒”消憂,言“遨游”寫憂,終是憂思難以排遣的意思,而卻不說破隱憂的根由,給人留下了可尋味的廣闊空間。鐘伯敬《詩經》批評說:“‘如有隱憂’者,沈憂之人,不知所憂何事,但覺胸中有物耳,故曰‘耿耿’。非實歷不知。‘微我無酒’二句,較‘金罍’‘兕觥’之意更婉更苦,不婉不苦也。”萬時華《詩經偶箋》說:“‘亦汎其流’,‘亦’字含愁無限。中流汎汎,漂泊可憐。‘耿耿’四句,一氣說來。耿耿欲寐不寐,將后來夏簞冬缸、梨花春院、明月秋砧,一語包卻。不曰‘憂’而曰‘隱憂’,不曰‘隱憂’而曰‘如有隱憂’,人到傷心之極,轉接下一語不得。飲痛自知,寒酸無狀,句法妙品。只說‘微我無酒’,又不說非酒能解,更可思。” 賀貽孫《詩觸》說:“‘微我無酒’,語意深婉,遂覺唐人‘酒無通夜力’五字為淺。若曹孟德云‘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杜康果可以解憂乎?如此等人,皆平生未從隱憂中涉歷者耳。”

第二章寫憂憤之情無處訴說,也正承第一不說破的根由來。心不能忍,親不能依,情無處訴,于“隱憂”上更添一層怨恨。賀貽孫曰:“‘逢彼之怒’,‘逢’字極妙。失意之人,無往不遭其窮。屈子亦云:‘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一腔熱腸,不獨旁人不知,即骨肉且不能見諒,所謂‘眾不可戶說’者此也,苦極!痛極!”

第三章言心不可屈。是自信,是自尊,是自我肯定。到這里筆勢忽振,連用了三個“不可”,凜然之態躍然而起,是一篇精神結穴處。鄧翔《詩經繹參》曰:“六句三‘不可’,調法。如掃葉卷云,輕快流暢,然正見其挺然特立處。”

第四章方點出“隱憂”的根由。環境之惡劣、自身之屈侮、心中痛苦之情狀,一起寫出,既是補筆,又有順理成章之妙。牛運震《詩志》說:“‘悄悄’字寫得幽細。‘慍于群小’,一篇本意至此方點出。‘寤辟有摽’,寫憂極慘切。妙在‘靜言思之’,以閑恬出之,意思便蘊藉。”

第五章寫無法擺脫困境之悲愁。呼喚、憂傷、沉思、追求、希望,突而起,突而滅,恍惚之間,騷愁滿紙,凄婉欲絕。李詒經《詩經蠹簡》說:“‘如匪澣衣’,比喻妙絕。以清白之身而妄蒙過惡之名,不得湔雪,猶以潔凈之衣而污染穢垢不得洗濯也。‘不能奮飛’,猶俗語所謂‘插翅也飛不能出去’。此及上句是承章末二句說,言屢屢尋思,既不能奈何群小,又不能插翅飛去也。不結之結,余味無窮無盡。”牛運震說:“憂極不能自遣,算到‘奮飛’一著,真煩騷無聊之至。‘愿為雙黃鵠,奮翅起高飛’,古之憂患人于此躊躇多少!”

總之,一章言其憂思難解而不成寐,二章言其孤獨無助而情無訴處,三章言其心不可屈,四章補其憂憤之由,五章語其欲擺脫困境而不可得。全詩痛苦、憂傷、激憤而又不失忠厚之情,直辟《離騷》先路。前人每多好評,梁中孚《詩經精義集鈔》說:“此詩第四節盡可直接第二節一氣說下,第三節忽放開一筆,說到‘匪石’‘匪席’,又說到‘威儀’,此文中勁節處,通篇俱覺警策。下文轉到‘憂心悄悄’‘心之憂矣’,何等纏綿悱惻。若非第三節,直一篇怨詩耳,何以居變《風》之首乎?”日本竹添光鴻《毛詩會箋》說:“此詩首章統言仁而不遇之情境,二章言孤立而無所依,三章言不枉己而從人,四章極言小人之阨,卒章憂君之不明,以表己純忠眷眷之誠。騷愁滿紙,語語平心厚道,卻自凄婉欲絕,一部《離騷》之旨,都括其內。”

作者:劉毓慶,山西大學教授,原山西大學文學院兼山西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中國詩經學會副會長,主要從事先秦兩漢文史研究。著有《從經學到文學》《從文學到經學》《圖騰神話與中國傳統人生》《歷代詩經著述考》《詩義稽考》《上黨神農氏傳說與華夏文明起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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