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短劇風口,23歲女孩劉惠玲渴望一夜成名,卻因為身高只有1.56米而被卡在夢想之門的外面。在“伯樂”林芝的指點下,劉惠玲只身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做了肢體延長手術(俗稱“斷骨增高”術)。她能如愿嗎?
夢想一步之遙,遠赴土耳其“斷骨增高”
2023年8月12日傍晚,劉惠玲突然接到劇組打來的電話:“恭喜你通過了初試,明天到劇組來試鏡!”劉惠玲興奮地蹦起來:“終于有機會拍戲了!”
時年23歲的劉惠玲,父母在當地開了一家雜貨鋪,條件一般。小時候的劉慧玲娃娃臉,皮膚白皙。小學二年級時,她去照相館拍照,結果老板把她照片掛進了櫥窗。后來,照片被選入當地一本新年掛歷。這徹底激發了她的夢想,她想成為明星。但遺憾的是,進入青春期后,她的身高停留在了1.56米。
大學落榜后,為了避開身高不足,劉惠玲做起了平面模特,最終成為一個寂寂無聞的臉模,影視劇似乎跟她再也無緣。
然而,劉惠玲的明星夢始終沒有放棄。2023年6月,抖音、快手等各大自媒體平臺瘋狂出品短劇,急缺大量演員。打開招聘網站,各種劇組招聘信息應接不暇。劉惠玲一看,機會來了!
劉惠玲投了簡歷,很快接到了古裝穿越劇《來世500年》的面試通知。她趕往劇組,沒想到一部小小的網絡短劇,現場竟然站著300多名面試者。迷茫之際,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是個高個頭的美女,瀑布般的長發,氣質非常出眾。她小聲對劉惠玲耳語道:“你的臉不適合濃妝,去把妝卸掉,擦一層薄薄的素顏霜,再涂個咬唇裝。”對方語氣友善,劉惠玲也感覺有道理,就聽了她的建議。沒想到面試時,那個美女竟然坐在評委席。原來她是這個劇的副導演,名叫林芝。
三天后,劉惠玲接到復試電話。劉惠玲不禁感嘆遇到了貴人。
但樣片很快出來了,導演拿著樣片對她說:“你的形象氣質包括演技都很不錯,但身高不夠。我們定下來的男一號1.85米,怎么都感覺身高有點不配。這個角色先待定……”到家后,劉惠玲忍不住給林芝發了微信:“姐,這是我離成功最近的一次!我不想放棄這次機會!”林芝秒回安慰道:“誰都不是天生一手好牌!你看我,曾經也是丑小鴨,后來還不是整容給整漂亮了。”
劉惠玲沒想到漂亮的林芝竟然整過容。但她很快又沮喪道:“可是我個子矮,這簡直無力回天!”林芝立刻反駁說:“誰說的?”隨即甩了一個鏈接給劉惠玲。劉惠玲點開一看,貼吧名為:斷骨吧。劉惠玲心里挺害怕,但她還是忍不住用一整晚時間刷完了全部內容:原來土耳其的“斷骨增高”技術號稱世界領先。劉惠玲還在貼吧里看到了群友們紛紛向群主“高可摘星”詢問出國就醫的細節。
經過幾日試探和了解,劉惠玲動了心:群主可以幫群友辦理全套出國的手續,手術費用只要10萬元。群主還告訴她,這種手術國內也有,只是手術指征極其嚴格,一般不給人做。但土耳其全民開放,一個月就能小腿增高5厘米。群主給劉惠玲發來了很多做過手術的群友分享他們手術前后的對比照片。劉惠玲看得熱血沸騰。正在猶豫之際,林芝也告訴她:“反正現在這個短劇要三個月后開拍,你手術只需一個月,你只要快去快回,還能趕上女一號。”
劉惠玲決定去伊斯坦布爾做手術,男朋友趙軒堅決反對。他和劉惠玲交往了兩年,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員。兩人為了買房,一起存了一筆結婚基金,正好有10萬元。劉惠玲一聽趙軒反對,本能地表示:“你是不是怕我把10萬塊錢用了?就算我用了,我以后拍了戲,也會還給你的。”一臉的質疑讓趙軒很生氣:“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我們現在就分手!”劉惠玲和男友爆發了相識以來最失控的爭吵。
兩人冷戰,劉惠玲不想和男友再多說一句話。她想著,反正一個月后自己就能回來,到時候亭亭玉立站在男友面前,還有接不完的戲,現實就可以狠狠地打男友的臉。
帶著期待,劉惠玲跟老家父母謊稱要出國旅游,直接把10萬元結婚基金取了出來。然后,她將自己的身份證信息和相關資料,連同2萬元手續費,先行支付給了群主指定的旅行社,開啟出國就醫的流程。
異國兩次斷腿,尋夢女孩坐著輪椅歸
9月11日,飛機到達伊斯坦布爾。接機的是一名會中文的當地女子卓琳。卓琳將劉惠玲帶到了位于伊斯坦布爾近郊的一家私立醫院。
來到面診室,主治醫師埃爾多安已經在此等候。通過翻譯,劉惠玲了解到,這種手術名為“肢體延長術”,是通過把小腿骨截斷,然后用鋼架固定后,進行牽引拉伸,每天拉伸一到兩毫米,骨頭和骨頭之間的縫隙,身體會自動分泌骨物質進行填充。大約一個月后,就能增加5厘米。卓琳的翻譯配合上電腦里的3D演示,劉惠玲感到一陣緊張。但醫生表示,他已經做過500多例這樣的手術,很有把握。
劉惠玲支付了剩余的8萬元手術費,辦理了住院手續。5天后,劉惠玲做完了全部的術前檢查。2023年9月18日,劉惠玲被推入手術室。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5個小時以后。手術已經完成,她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被鋼架死死固定住。隨著麻藥減退,她的雙腿開始感到劇痛無比,她立刻按響了護士鈴。護士到來后,并沒有第一時間給她止痛,而是按照手術方案,扭動了劉惠玲腿部的牽引按鈕。“No、No、No……”劉惠玲幾乎是哭喊著阻止護士。護士叫來卓琳解釋了一通,卓琳告訴她,此時如果不及時牽引,好不容易據開的小腿骨會長到一起,那手術也等于白做了。說完,護士給她注射了鎮靜劑。為了增高,她只能躺在床上任由擺布。
一周后,醫院通知10萬手術費已經用光,需要續費10萬。此前不是說好了10萬元的手術費嗎?卓琳告訴劉惠玲,手術費確實是10萬元,但是不包括術前的檢查費用和術后的護理費用,以及翻譯費用。如果不能續費,就只能出院。
劉惠玲找群主協調。群主倒是簡單,直接推了一個網貸的鏈接給她。打開鏈接,幾個字映入眼簾:活著就能貸。
就在劉惠玲猶豫之際,男友趙軒打來微信視頻。原來,趙軒和她冷戰后,還是擔心她。劉惠玲不敢說出自己的窘境,只能告訴趙軒,自己手術非常順利。掛了視頻后,劉惠玲想著要盡快結束手術回國拍戲,于是咬牙網貸了5萬元,支付了后期康復費用。
10月18日,醫生告訴劉惠玲,她的身高達到了1.61米。劉惠玲給林芝報喜,并表示自己想立馬回到國內飾演女一號。可林芝告訴她,就在幾天前,導演定下了女主角,對方是個1.65米的女生,并且這部戲可能月底就會開拍。
這個消息簡直是五雷轟頂。特別是一聽對方的身高,劉惠玲的心沉到了深淵。劉惠玲滿含淚水找到主治醫生埃爾多安,哀求他一定要幫助她,她想回國爭取一個角色。
埃爾多安告訴劉惠玲,他實在幫不了她,身體的康復需要時間。但他可以做一件事,就是可以幫她做大腿骨增高術。這樣,還有5厘米的空間。
劉惠玲竟然再次動心了!雖然第一次手術帶來了巨大痛苦,但目標達成。林芝也表示,反正趕不上女一號了,何不一鼓作氣再搏一把。林芝還告訴劉惠玲,等她回來,直接推薦她去其他的劇組當主角。
劉惠玲聽了不再猶豫,決定做大腿骨增高手術!這次前后花了20萬,這筆費用依舊是網貸。她算了一下,雖然25萬是個很大的數字,但她能主演短劇,一部戲就能賺回來。
2023年11月25日,劉惠玲已經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大腿小腿分別做了增高術。正式下地這天,護士將她雙腿的鋼釘固定器從肉里面扒出來。瞬間,大小腿上綠豆大的釘子眼滲出了鮮血。這點疼痛相比之前承受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她被護士扶著艱難地下了床,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
時間來到了2023年12月25日,劉惠玲已經可以借助拐杖慢慢行走了,雖然雙腿每天都不定時疼痛,也使不上力氣,但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她只能通過止痛藥來緩解。此時,劉惠琳的網貸再也貸不出一分錢了,她決定回國養腿。
圓夢之旅變噩夢,小演員絕望舉刀
2023年12月30日,劉惠玲坐著輪椅回國。趙軒捧著鮮花到機場迎接女友,看著劉惠玲坐著輪椅的憔悴樣子,他上前一把擼起劉惠玲的褲腿,嚇得尖叫:“這是怎么回事?當初我就不建議你去做這個手術,你看現在成什么樣子了……”男友一副嫌棄的樣子,讓劉惠玲瞬間脾氣也上來了:“我不要你管!我癱瘓了也不要你管!你不想看就滾……”這一次,趙軒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隨后的日子,劉惠玲在出租屋里開始了漫長的恢復和等待。生活自理都困難的她,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點外賣,忍受著雙腿的疼痛。很快,網貸開始催她還錢,可她根本無法工作。她只好不斷給林芝發消息,詢問什么時候能去試鏡。林芝每次都回復:“你的腿恢復好了,就可以來!”
最讓劉惠玲不能接受的是,她發現雙腿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一次吃四片止痛藥也不起效果。接著傷口開始發炎、流膿,散發出異味。她實在忍受不了了,只能掙扎著一個人來到醫院。
經過檢查,她被診斷為術后感染,患上了慢性骨髓炎。醫生說這很可能導致她今后無法正常行走。醫生還表示,近年來,醫院接診了多名海外術后感染的患者,因手術不當造成的重度神經損傷、骨髓炎、骨不連等情況越來越多……
那一刻,劉惠玲崩潰了。她瘋狂在網上搜索關于土耳其斷骨增高的信息。結果,她竟然搜到了一個名為“斷骨增高受害者”的貼吧。看了其中幾個帖子,劉惠玲腦袋一嗡。群友在貼吧里寫的經歷不正是自己嗎?伊斯坦布爾的這家醫院榜上有名,其中幾名受害者竟然也是通過演員招募,在所謂的副導演的推薦下去土耳其做的手術。
在受害者的提示下,劉惠玲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騙局,而一直對她“關心呵護”的林芝可能就是“醫托”!林芝通過演員選拔,鎖定了她,并騙她去土耳其做手術,從中賺取中介費。劉惠玲找群主討說法,發現群主已經把她拉黑,并關閉了貼吧。
丟了愛情,丟了夢想,還欠了網貸的劉惠玲這才真切感覺到大夢一場。
劉惠玲內心的憤怒越來越強烈,整晚抱著雙腿徹夜失眠。她在網上咨詢了律師,律師說,她這種情況,林芝只是給她丟了一個鏈接,手術也是她自己簽的字,手術風險一欄也明確寫了并發癥的可能性,即便訴諸法律,追溯醫療事故,不但跨國維權成本高,結果可能也很難讓她滿意。
沒過幾日,劉惠玲接到父母打來的電話,聲稱自己接到網貸公司電話,說她欠了幾十萬的貸款沒還。劉惠玲在電話里跟父母說他們找錯人了。掛上電話,劉惠玲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的憤怒,她一定要讓林芝付出代價。
為了不打草驚蛇。2024年4月的一天,劉惠玲以介紹做手術的朋友為由,多次誠懇地微信聯系,終于聯系上了林芝,并將她約到自己的出租屋。
兩人一見面,劉惠玲假裝很熱情地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了林芝。林芝不知道的是,咖啡里面放了劉惠玲事先在網上購買的迷幻藥。迷幻藥無色無味,林芝也沒有防備,幾口就喝了大半。不到五分鐘,林芝就全身癱軟,暈厥倒地。劉惠玲艱難地挪動自己的雙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林芝的雙手雙腳用繩子捆綁起來。
等林芝清醒過來,劉惠玲用刀抵著她的脖子不準她喊叫,并表示,她已經無路可走,要么將所有的手術費歸還,然后再賠償她100萬,要么就同歸于盡。但林芝根本不認賬,還嘲笑像劉惠玲這種“矮矬窮”做不起手術就不要做,別想通過這么卑鄙的手段敲詐……
林芝的語言徹底激怒了劉惠玲,看著林芝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臉蛋,再看看自己拖著殘疾的雙腿,劉惠玲徹底上了頭。她咆哮著撲到了林芝身上,將襪子塞到她嘴里。隨后,從廚房找來一把菜刀,瘋狂向她的雙腿砍了下去,一刀一刀……血濺了劉惠玲一臉。最終,劉惠玲清醒過來,可林芝已經暈死過去。劉惠玲看著眼前的一切,撥打了110自首。
民警趕到后,林芝因大腿動脈失血過多已經死亡。民警隨即將劉惠玲帶回公安局進行審訊。劉惠玲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劉惠玲的父母得知后,不敢相信,短短幾個月沒見,女兒不但雙腿殘疾,還成為殺人犯。
警方經過取證調查,林芝,時年25歲,真實身份是一家境外醫療公司的中介,利用短劇風口和同事配合,舉辦各種虛假的演員招聘會,然后篩選客戶,通過開設貼吧,分飾群主、群友,發布手術對比照等各種方式引誘上鉤,將有演員夢的女孩送上手術臺,輸送到境外做整容手術和增高手術,并且中途聯合醫院追加手術費用,騙取女孩簽下網絡貸款,從中賺取高額利潤。對此,警方已展開另案調查。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湖北今天律師事務所朱雪忠律師介紹,國內醫院實施的“肢體延長術”常可用于各種疾病引起的肢體短縮畸形,以及因先天畸形、外傷、腫瘤和感染等原因所致的骨缺損或肢體不等長,是一種風險極高的手術方法,我國嚴禁健康人進行這一危險手術,更嚴禁用于美容項目。正是這些嚴格的手術指征給了境外一些醫療中介機構可乘之機,他們甚至通過“招聘”等虛假手段來誘導希望“長高”的客戶,達成手術目的。殊不知,海外醫療存在諸多不可控因素,且維權困難,風險極大。本案便是實證,希望世人警醒。
編輯/李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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