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20世紀初期的美國在經歷兩次世界大戰后發生了巨大的社會變革,呈現出物質失序、精神頹廢的“荒原”狀態。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通過反映美國聲音、再現美國生活、扎根美國地方的詩歌創作重構美國精神,深度參與現代主義語境下美國地方共同體的形塑,成功地在詩歌想象與社會現實間架起橋梁,為構建包容開放、異質共生的現實共同體提供了書寫路徑。
[關鍵詞]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共同體;現代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0292(2024)05-0119-05
[收稿日期]2024-04-20
[基金項目]遼寧省社科規劃基金項目“國家語言戰略背景下中華文化‘走出去’之譯者模式及翻譯策略研究”(L19BYY006)
[作者簡介]薛婷歷,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谷野平,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 英美文學、西方文論等。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 C. Williams, 1883~1963)是20世紀美國著名詩人之一。威廉斯在文學創作上曾受大學時期的好友埃茲拉· 龐德與其他意象派作家的影響,繼承并發揚了意象派和客體派的詩歌創作理念,反對抽象論述,反對旁征博引,反對雕琢刻畫,重視技巧革新。他同時繼承了惠特曼的浪漫主義傳統,并在詩歌形式方面進行實驗,發展自由詩體,反對感傷主義的維多利亞詩風,堅持“美國本色”,力求用美國本土語言創作,很少使用普通讀者不熟悉的詞匯。他一生主張寫實,認為客觀事物本身就寓有詩意,詩歌創作就是將在故土的生活細節中孤立的觀察和體驗匯總到一起,以獲得“深刻性”。正如他在壓卷作長詩《帕特森》(Paterson)中的名句:“思想僅寓于事物之中(No ideas but in things)”,道出了詩人的美學觀點與創作原則。
然而,盡管威廉斯的作品在美國詩壇影響深遠,受到美國20世紀后半葉黑山詩派、紐約派、自白派和垮掉派的頂禮膜拜,但在當時的中國卻難覓伯樂。1909年,威廉斯的第一部詩集《詩》(Poems)在美國出版,直到2015年上海譯文出版社才出版他的第一部詩集《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詩選》(Selected Poem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在《詩》剛出版時,我國相應的詩學研究也較為落后,直至21世紀初才逐步繁榮,主要研究成果從印象式的評述到文本細讀的不斷豐富,再到現代、后現代等理論的綜合運用,并向藝術、哲學等學科延伸,呈現向深度及廣度不斷開拓的態勢[1](P57-64)。如今,在后疫情時代,詩人的共同體書寫路徑對于重構現實共同體的能動作用值得深入研究,這也正是威廉斯在一個世紀前凌亂蕪雜的美國力求創造新秩序所尋求的出路。
英語中“community”一詞,源自拉丁語詞匯“communis”,其中“com”意為共同、聯合,“unus”表示數字1或獨體。“共同體”原是社會學的一個傳統概念,最初形成于古希臘時期,緣起于哲學家對人類群體生存方式的探討,指一種基于小團體、具有特定形式的社會組織,如居民小區、小城鎮或地區。隨著20世紀80年代中期社會的重大變革,新的文化、政治體驗以及新的生活方式出現,共同體概念也隨之進入轉型期。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著作《想象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表明共同體是由認知和符號結構形成的,這些結構并不是由“生活”空間和直接的社會親密關系支撐起來的[2]。安東尼·科恩(Cohen A P.)在其著名的《共同體的符號結構》(The Symbolic Structure of Community)中也反映了這一基本文化視角,指出共同體的內涵歸根結底是由人來決定的,它是一種意識,通過邊界表達自己,這些邊界具有象征性[3]。如今,共同體概念的尋求與現代社會中人們因缺乏安全感而尋求歸屬感、凝聚力、共享和空間密切相關,因而批評家們呼吁將社會性重新納入共同體,重拾共同體理論中被文化轉向所抹殺的地域意識[4]。換言之,共同體既是一種經驗,也是一種闡釋。它既是理想的,也是現實的。
在西方文明達到頂峰時,社會個體內心感覺和信念普遍消逝,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致力于在現實生活中尋覓理想性詩歌藝術的原動力,堅持用美國本土語言描寫美國的風土人情,并在詩歌的語言和形式等方面進行了諸多改革[5](P63-66)。他提倡創作具有鮮明美國特色的詩歌,通過詩歌展現美國聲音、美國生活和美國精神,以重構美國地方的感覺和信念共同體,在20世紀將詩歌想象牢牢根植到美國的現實土壤中,深度參與了現代主義語境下美國地方共同體的形塑。
一、反映美國聲音的共同體書寫
在創作語言上,威廉斯主張使用美國普通人的語言以反映美國聲音。秉承古典主義美學的詩人認為現實生活中的對話瑣屑無味,只有高尚的文學傳統才是言美之物[6](P33-37),對傳統表示忠誠順從,甚至為其犧牲文學作品的內容。威廉斯則認為這種對權威的遵從會導致文學慣性,創新與反思將受到壓制,進而削弱文學作品的現實意義與時代特征,與現實的價值觀念脫節。若給美國詩歌加上英國詩歌抑揚格的鐐銬,則是對現代派自由詩運動的反叛與倒退。要創作出具有美國特色的詩歌,就必須擯棄從歐洲沿襲下來的詩歌格律,采用從實際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嶄新的格律[5](P157)。因此他孜孜不倦地嘗試自由體詩(free verse)、重音詩(accentual verse)、可變音步(variable foot)等技巧創新,渴求找到在日常生活中聽得到的語言節奏,用現代詩奏出地道的“美國音樂”。這種使用普通美國人的口語、取材于美國本土日常生活的詩歌創作口語化姿態,恰好反映了歷史的趨勢和人民的訴愿——兩次大戰后,幽雅高貴的傳統難以維系,人們渴望自己可以參與其中的充滿活力的文藝作品[7](P73-81)。他的詩像是由日常用語編制的網,具體事物的細節鑲嵌其上,讀者看似進入的是詩人所構制的情景以感同身受,實則是記憶中未曾覺察的細膩情感與思想被熟悉的語言所喚醒。名作《閃光》(Glow)便是很好的代表。
閃光Glow
我醒得比你早 When I wake up earlier than you and you
你轉身面對著我 are turned to face me, face
臉在枕頭上,頭發四散開 on the pillow and hair spread around,
我趁機細細凝視你 I take a chance and state at you,
沉浸在愛與恐懼的驚奇中 amazed in love and afraid
害怕你會睜開眼睛 that you might open your eyes and have
把你嚇得驚慌失措 the daylights scared out of you.
但也許驚恐之余 But maybe with the daylights gone
你會看到我的胸膛和腦袋 you’d see how much my chest and head
如何為你瓦解,它們的聲音 implode for you, their voices trapped
像未出生的嬰兒 inside like unborn children fearing
害怕無緣天日一般被困在里面 they will never see the light of day.
墻上的開口,現已輕微地閃光 The opening in the wall now dimly glows
氤氳的藍色和灰色。我穿好鞋 its rainy blue and gray. I tie my shoes
下樓,把咖啡煮上。 and go downstairs to put the coffee on.
在這首詩中,一幅描繪中產階級夫婦溫馨的清晨圖景徐徐展開,詩以內心獨白的形式呈現了丈夫在清晨醒來,看到妻子熟睡的臉龐后溫暖又緊張的心理狀態,通過平常的語言抒發溫情,自然地勾起讀者所熟悉或向往的心理體驗和內在情感。威廉斯提倡寫俗世的各類感官活動和日常生活細節給予的感受,超出了早年意象派,因為他不僅寫瞬間的印象和感受,而且寫連續的行動和情緒,以反映地方的事件和人物。基于這種創作理念,他提出以“可變化的音步”代替以輕重音為準的固定音步,使詩篇內在的情緒節奏能夠自然流暢地表達出來。威廉斯認為,藝術是對我們日常生活中蘊涵意義的強烈關照和明晰展示,它從未、也不可能須臾離開現實生活[6](P33-37)。從看似平淡無奇的小事中,洞悉生活經驗和蘊涵其中的美感體驗,并用平常、真實的語言作出美的傳達,便是威廉斯一以貫之的對“美”與“救贖語言”的尋求。無需贅言,簡短、直白,寥寥幾行所傾注的溫柔力量,充分體現了詩人為消彌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冷漠隔閡,通過共同感知和體驗將讀者納為共同體成員的藝術實驗。
二、再現美國生活的共同體書寫
在詩歌結構上,威廉斯注重意象間有機排列組合的結構性,以及語言形式的整體性,以再現美國復雜的現實生活。《春天及一切》(Spring and All)是威廉斯詩與散文并列互文的代表之一,收錄了27首詩歌和若干段散文。其中膾炙人口的意象派小詩《紅色手推車》(The Red Wheelbarrow)便是通過對具體事物簡單的意象排列,抽象出本身所蘊含的詩意,使詩歌扎根于現實物質世界,并以整體的結構反映生活的“感覺性”。
紅色手推車李暉譯,2022年出版,原詩寫于1923年。
The Red Wheelbarrow
那么多東西 so much depends
依靠upon
一輛紅色 a red wheel
手推車 barrow
雨水淋得它 glazed with rain
晶亮 water
旁邊是一群 beside the white
白雞 chickens
這首小詩采用開放的、即興的形式實現了對日常場景的靜物寫生。詩中幾個名詞“手推車”、“水”、“雞”被安置在特定的位置上,讀者的視線自上而下,仿佛在觀一幅由遠及近的畫,“紅”、“白”、“晶亮”為畫面增色,感染讀者的想象力與審美情趣。至此詩歌的結構不僅是形式更是內容,詩歌的形式本身可以創造意義[8](P147-154)。更準確的說,詩人通過詩歌這種藝術形式將日常生活中本已習以為常、不會引發關注的平常事物前景化,為讀者體認生活中的美創設情境,借助讀者的感覺經驗來完成詩歌的藝術實現,體悟簡單事物中所包含的復雜思想,正如作家海明威所提倡的——作品要反映現實,只需揭示冰山一角。
若將本詩與所在詩集內容相聯系,每首詩與其相鄰的詩歌或散文既相互獨立,又可連成系統。這種開放性的文本形式引導讀者忽略上下文本之間的空間,將它們作為整體來閱讀。本詩被列為第22首詩,第21首詩中最后的一個詞“still”便可看作是為本詩奠定靜謐溫馨的基調。而緊隨本詩后的是一段散文,“生活被劃分成的固定類別,必須始終保持不變。這些事物是正常的——都是每種活動所必需的。但它們并非作為解剖而存在……”[9],似乎是對上首詩歌思想的詮釋。“詩人不是空談一些模糊籠統的種類,而是刻畫具體事物,就像一位外科醫生的工作,是給病人看病,是為他眼前的事物服務,是從具體事物中發現普遍意義。”[10] 提示讀者體察詩歌文本結構如生活般的整體性感覺,不受限于事物的類別與標簽,而是接受生活異質共生的本質屬性,從共建有機系統中感悟和諧之美。
威廉斯擅長以極其靈活的詩歌形式囊括所表現的諸多生活課題,這種技巧上的革新在詩人的壓卷長詩《帕特森》中達到了高峰。詩人追求濃厚的地方色彩,挖掘質樸無華的地方語言魅力,從容不迫地時而運用詩歌,時而運用散文,時而插入自白、談話記錄、私人書信或歷史文獻,甚至購物清單等,構成了一個拼貼畫式的多聲部多視角的混合體……可以說是發出了以戲擬、拼貼、虛構與紀實相混合手法為特點的后現代主義文學先聲[11](P94-105)。似乎在于重現生活中具體情形的彼此糾結、相互作用,以其清新、飄逸的風格忠實地再現出生活自身的節奏。詩歌與事件彼此溝通、相互作用,意義便在這一過程中得以產生[7](P73-81)。現代社會是混亂的,但威廉斯恰恰主張詩人應當有直面這種混亂的勇氣,無需對生活進行歪曲、丑化或美化,人為地構建某種虛假秩序,犧牲內容以維持詩歌的連貫性,而是要兼收并蓄、無所不包,直截了當地在詩中表現生活的多樣性和多變性。在此意義上,《帕特森》達到了形式與內容在無序上的一致,證實了藝術與現實的同一性。
三、扎根美國地方的共同體書寫
在創作題材上,威廉斯主張根植于美國本土。他著名的詩學宣言“地方的是唯一普遍的(The local is the only universal.)”明晰了長詩《帕特森》的創作宗旨,即從對“地方”的書寫中,“宣告一個新的、總體性文化”[12]。這一詩學觀點同時反映了詩人堅持扎根地方,呼求開放包容、共同創造的文化與歷史態度,既印證了同時代哲學家杜威關于“地方主義”的觀點——“只有具有地方性的才具有普遍性,所有藝術的根源都在于此”,又與中國文學家、思想家魯迅“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的思想也不謀而合約翰·杜威中期著作(1889—1924)[M].南伊利諾伊大學出版社,1982.15.;“現在的文學也一樣,即為別國所注意。打出世界去,即于中國之活動有利。”這段話出自魯迅致青年木刻家陳煙橋的一封信,寫于1934年4月19日,主要是談木刻創作的,順便涉及了文學(見《魯迅全集》第12卷) 。惠特曼說:“詩人應當與他的民族相稱……他的精神與他的國家的精神相互呼應……他是國家遼闊幅員、自然生命、河流、湖泊的化身。”[13] 地方性之可貴,在于固守特色的同時能夠超越自身,從而獲得更高層面的、普遍性的意義。這樣,排他的、井底之蛙似的地方觀念被打破,地方性獲得了更寬廣的、真正的接受[6](P33-37)。這種自然生發出的、廣納的、由衷的認同感,便是使那些因現代孤獨而相互疏遠的人們重新凝聚在一起的力量。詩中“帕特森”是一座城也是一個人,是主體也是客體,是觀察者也是參與者,詩人從身邊之物見出現代美國的歷史、文化和社會生活,以及工業化迅速發展的進程,以磅礴的氣勢從地方出發關照整體世界。
巨人們的輪廓節選自《帕特森》第1卷第1章,全詩共5卷,第1卷于1946年問世。連晗生譯,2022年出版。
THE DELINEAMENTS OF THE GIANTS 1
帕特森躺在帕塞克瀑布下的山谷, Paterson lies in the valley under the Passaic Falls
干涸的河水勾勒他背部的輪廓。他 its spent waters forming the outline of his back. He
往右側臥,腦袋靠近充滿 lies on his right side, head near the thunder
他夢中水域的轟鳴聲!永遠沉睡,他的紛繁之夢行走于他持續隱身的 of the waters filling his dreams! Eternally asleep,his dreams walk about the city where he persists
城市。只只蝴蝶落在他的石耳。incognito. Butterflies settle on his stone ear.
…………
在長詩中,象征與隱喻張弛有度,詩人將這座城賦予生命的同時,也將城中的人自然納入以這一地方共同體之中。英國著名批評家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Henry Williams)認為,共同體大都體現了“一種共同的身份與特征,一些互相交織的直接關系”[14]。而由“Paterson”的構成來看,“pater”是父,“son”是子,詩人將父與子這種持續的親密關系合二為一,達成了形式與意義的統一,暗喻現實中肩負著雙重甚至多重身份的人,以共同經歷與身份認同喚醒現代人的共同體意識。
四、重構美國精神的共同體書寫
歸根結底,文學是人學。不同歷史時期文人在作品中所描繪的社會角色和所表達的精神訴求,與同時代的意識形態、文化觀念與民族身份建構有著相生關系。20世紀初期在經歷兩次世界大戰后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革,戰后的美國經濟繁榮、消費膨脹,但精神上人們難愈戰爭創傷,變得錯位、分裂,人與人之間產生交流的隔閡,白手起家、勤勞致富的美國夢也隨之幻滅,整個社會彌漫著失望情緒,呈現出物質失序、精神頹廢的“荒原”狀態。主流的詩歌創作也著重描繪現代美國生活的徒勞無益,抨擊現代美國文化土壤的凌亂蕪雜,展現了現代西方世界物質失序和精神頹廢的全景,相應地反映出現代社會命運共同體的消解危機。但顯然懷古傷今無益于挽救個體與社會的雙重悲劇,現代社會中的人無一不在逆境與苦悶中努力尋求出路,急需一種生發于荒蕪現實的精神寄托與情感共鳴。換言之,人們迫切需求信念共同體的重建,擺脫混亂無序與動蕩不安。
威廉斯同樣希望能夠找到一種新的藝術形式來再現他們眼前復雜的社會現實,并將其提高到具備新內涵的精神高度和境界。他認為在戰后新的現實土壤中,美國的文學應當向下扎根、向上生長,充滿激情與氣概地向新型藝術形式進軍,但當時的文學創作似乎在倒退,回到學院派埋首書本的傳統中。在其自傳中,詩人這樣寫道,“在我們的心中,原本已經有一種激情、一個核心、一種動力,正在使我們全力奔向一個重新發現原始動力的主題,一個適合于所有藝術的基本原則,一個滿足地方特色的基本原則。一時間,我們前進的腳步動搖了,停止了。”[6](P33-37)他對當時主流詩歌引經據典、雜糅跳脫的詩風不以為然,認為詩人把自己和生動鮮活的生活隔絕開來,盡管可以風光一時,但長遠看來,這種無根性決定了文化的自殺[6](P33-37)。他道出:“詩歌必須創造新的秩序,從而讓讀者的思想與毫無用處的傳統形式決裂。” [15](P29)
威廉斯通過扎根美國地方,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和日常可以親耳聽到的語言,成功地利用自己熟悉的周圍環境和外貌,喚醒同時代人的共同感知與體驗,以重構美國精神。具體而言,首先,詩歌語言接近日常生活用語,便可賦予普通讀者抵抗權威話語灌輸的張力,自主地參與到詩歌所構建的共同場域中,文字符號與共同經驗便于產生聯結,意義也由此而生;同時,語言的本體節律和文本的巧妙排布,與主流學院派詩歌相異,這種陌生化處理呼喚著讀者的思考力,文本、作者、讀者共同參與到共同體思想的形成與發展過程;除此之外,詩歌題材聚焦日常具體事物,在內容上也體現著詩歌平民化的理念,利用現代人共同的身份與經驗,消解藝術與生活的隔膜,成功地在詩歌想象與社會現實間架起橋梁,增加了包容開放、異質共生的共同體建構的可能性。
五、結語
安東尼·科恩在《共同體的象征建構》(The Symbolic Construction of Community)中寫道,“‘對象征性群體文化體驗’的認同可以作為共同體形成和維持的基石,這種象征可有形可無形,是‘心理存在物和文化構建物’……不管共同體的結構性界限是否明晰,共同體成員可以通過共同感知和體驗從而為該共同體注入活力,從而象征性地建構該共同體。”[3] 威廉斯有意識地去創作真正富有美國特色的詩歌,尋找一種純粹的美國經歷,與具體的地方世界建立一種持續的親密關系,以喚醒人們的地方意識,使那些因現代孤獨而相互疏遠的人們重新找回凝聚的力量。至此威廉斯引領眾多年輕詩人開啟新一代詩風,將身心交給美國大地,試圖發現獨特的美國文化并將發現升華為藝術,為重構現代命運共同體提供審美選擇與實現路徑。以此為鑒,中國詩歌在面對世界大變局的當下,重要的是在民族的靈感河床及國家的詩意土壤中,尋覓創作源泉和精神基座,汲取復興的文化力量,為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填充詩學內涵。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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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龐春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