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離開的當天晚上,我還在睡夢里,蒙蒙朧朧中,感覺有人進了我的房間。我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可等我打開燈,卻什么都沒看到,我以為是我看錯了,就繼續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我桌上的東西都移了位置—我有一點強迫癥,對于物品的擺放有自己的順序。我便問了家里的保姆和工人,也問了養母,他們都說沒有人進過我的房間。之后幾天,我發現我到了晚上總是睡得很熟很沉,早上起來時東西位置都會有所變化,我開始懷疑有人給我下了藥。正當我想要把事情查清楚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個噩耗—我的養父發生了車禍,在邊境的山上連人帶車跌入了懸崖,車子爆炸,尸骨無存。
警察找了幾天,只找到很少的殘骸碎片,事故最終也被認定為意外。我們就給我養父舉行了葬禮。葬禮結束的當天,我因為心情悲傷,什么都吃不下去,一直蜷縮在床上。到了晚上,我又聽到房間里有奇怪的聲音。我悄悄地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我的養母在我房間里翻找著什么。我想我一輩子都沒法忘記她當時臉上那詭異的表情—她在笑,不是那種正常的笑,而是……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奇怪的笑容。我當時嚇壞了,不敢亂動,假裝睡著了。后來她一直在我房間翻找,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離開。而到了早上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對我又恢復了冷淡的態度,但是我能感覺到,趁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她總用一種仿佛待價而沽的眼神在看我,有幾次我轉過身,還能看到她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的冷笑。
當天晚餐時間,她竟然破天荒地親自下廚做飯,我借口不舒服,沒有吃。看我不吃,她的臉色馬上變得非常難看,大發脾氣。晚飯后,她突然把所有人召集到客廳,宣布要把所有人都解雇,并要所有人明天早上就離開宅子,說完還死死地盯著我看了很久。曾兄,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種感覺,那是一種你全身的本能都在告訴你,你必須立刻逃離這個地方,否則你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的感覺。于是那天晚上,我借口其他人都要走了,我舍不得為由,硬是在工人房間待了一晚,然后天不亮就帶著養父留給我的東西和簡單的行李離開了那里。
我有時也想著是不是應該回來看看養母,但是只要想到養母當時的眼神,我就不敢回來,一直到前段時間,我接到一封奇怪的信……
“就是這封。”楊宏從背包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曾帥。
曾帥接過信,信封用牛皮紙制成,在信封的右下角是ⅩⅩ律師事務所幾個字和一個圖案,信封上貼著一張打印的字條,字條上是楊宏的姓名和一個京市的地址。曾帥打開信封,發現里面有一張疊起來的A4紙和一張精美的卡片。
A4紙上是一封律師函,內容是通知楊宏他的養母過世了,去世前留下遺囑,讓所有有資格的繼承人都回鄉奔喪,并留下一條謎語,聲稱哪位繼承人能最快解開謎語,找到楊氏一族藏在宅子里的遺產,就能獲得楊家大宅的繼承權。那張精美的卡片上則寫著那條謎語:
經緯天下,天下為家。四海橫行于世,竟遭黑人黑手;三尺傲立人間,堂會真神團圓。
“所有有資格的繼承人?”曾帥抬頭看向楊宏,“你不是他們唯一的養子嗎?”
楊宏皺眉道:“這也是我收到信后覺得奇怪的地方,為此我還特意聯系了那個律師事務所,確認了信的真假。據負責的律師說,我的養母留下了非常細致的遺囑,寫明了所有的要求和繼承人的個人信息,信件也是她事先準備好,再讓律師在她過世之后寄出的。她是如何決定的繼承人以及決定繼承人的理由,他們一無所知。因此,在法律程序上,他們是按照遺囑繼承來執行的,并非法定繼承,這樣一來,其他的繼承人也未必就是我生理意義上或者法律意義上的兄弟姐妹。”
曾帥又問:“那一共是有幾個繼承人呢?”
楊宏回答:“我還不清楚,律師說這也是遺囑中明確寫了的,在謎底解開之前,律師不得公開我們每個人的身份,也不可告知他人繼承人的人數。”
“這倒是奇怪了,這怎么聽起來像一個尋寶游戲,難道參與人的人數還會影響最終的答案嗎?”曾帥邊摸自己的下巴邊說,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楊宏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律師函里要求的到達時間是后天,如果后天中午12點之前沒有到達老宅,就意味著放棄繼承資格。我本來應該是昨天的火車到老宅,但是自從收到這封信后,我在京市住的房子就出現了怪事。”
“什么怪事?”曾帥問。
“這封信我是半個月前收到的,當時我的很多投資都失敗了,那段時間都在辦公室加班忙著收攏資金還債……”楊宏突然想到了什么,解釋了兩句,“我養父留給我的錢,除了上學的時候花了一些做學費和生活費外,就再也沒動過。那兩棟房子也是,我一直沒去看過,我總覺得這些東西雖是養父留給我的,可我既然都離開了那個家,能自食其力,就還是少碰的好。”說完他繼續說遇到的怪事,“收到信后我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實在是忙不開,好長時間沒有回家,結果上周我回家拿換洗衣服的時候,發現家里竟然進了賊!而且奇怪的是,東西雖然都被挪了位置,但是又被大致放回了原位,如果不是有強迫癥,我大概也發現不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當時在宅子里的情形,于是趕緊趁著白天收拾了東西和衣物,直接搬去了辦公室。但是等我收拾完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我發現辦公室也進了賊,情形和家里一模一樣,都是東西被挪動了,但是又放回了大致的位置,看起來是不想被我發現的樣子!”
楊宏邊說邊苦笑道:“你說,這下我哪里還敢在家里和辦公室待了?于是之后的一周,我輾轉住在不同朋友的家里,把京市的房子暫時掛了出去,和債主們談好,房子賣了馬上把錢還給他們,然后就趕快坐火車過來了。
“原本我是打算直接坐火車到老宅的,但是路上我想了又想,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我認識的朋友里,只有曾兄你腦子最好使,你又正好住在省城,我感覺如果我就這樣一個人回去了,不知道會發生些什么,就給你發了個郵件,想拜托你陪我走這一趟,所以才繞了個道找你來了。”
曾帥摸了摸下巴,說:“我最近放寒假,雖然需要去學校值班,但是請一周假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不能陪你太久,下周四是娟娟的生日,我得趕回來陪她。一周時間,不管有什么蹊蹺,應該也差不多能瞧出來了。”
“太好了!”楊宏大喜,“有曾兄你在,我也能安心了。主要是這事困擾了我很多年,我也確實很想通過這次回去搞清楚,當年的那些經歷到底是我的臆想還是……”他又嘆了口氣,“說實在的,我接到信的時候,內心對養母是有愧意的,我也不知道我當年那樣逃離,究竟做得對不對。無論如何,養父對我是實打實的好,養母……雖然有些冷漠,但是畢竟一直默許了養父對我的養育方式。這些年來,我一直有意忽視自己內心對他們的感受,直到收到信……無論事實真相是什么,我都得面對才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