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高水平命運共同體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樣板

2024年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日前落下帷幕。此次峰會總結了中非友好歷史經驗，明確中非攜手推進現代化的努力方向和實現路徑，引領全球南方奮進方向。那么，此次中非合作論壇取得了哪些重要的實質成果，對中國及非洲的共同發展產生了哪些重要利好？對于當前的全球經濟發展格局演進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帶著上述問題，本刊編輯部專訪了著名國際問題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王義桅先生。參加完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王義桅教授特別興奮，他談到——

我國剛剛成功舉辦了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中國為何如此重視與非洲國家發展合作，這種合作將給中國與非洲國家帶來什么？將會對國際格局的發展演變帶來哪些重要影響？這些話題非常值得我們認真觀察研究。

從國際歷史的角度來講，中國與非洲國家同屬第三世界，都是擺脫、推翻帝國主義、霸權主義統治壓迫才贏得獨立自主的國家。上世紀中葉，剛剛成立的新中國就天然的站在了包括非洲國家在內的第三世界各國一邊，而非洲國家也對中國給予巨大的支持，毛主席曾說，“新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就是非洲兄弟和中小國家用轎子把我們抬進去的?！彼灾蟹鞘翘烊坏拿\共同體。1955年召開的萬隆會議和1963年底至1964年初周恩來出訪非洲十國這兩大事件，被譽為新中國開啟和發展中非關系的兩大里程碑。當時中國提出處理同非洲國家關系五項原則、對外經濟技術援助八項原則，得到廣大非洲國家的熱切擁護和支持，中非從此結下兄弟般深厚友誼。所以，從那個時候起，中非就成為天然的命運共同體，中國與非洲國家在反帝反霸、獨立自主斗爭中相互支持、相互同情。

中國的改革開放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外交工作服務于內政，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國的經濟建設主要靠外商投資和出口拉動，我國產品出口和接收海外投資的方向主要是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還有美國的盟友歐盟、日本等。逐漸形成我國外交工作“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大國是關鍵，周邊是首要，發展中國家是基礎，多邊是舞臺，公共外交是補充。那么，中非關系就是這種布局中所謂“發展中國家是基礎”的一個重要方面：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與非洲的關系主要還是以政治為基礎，后來中非又進一步加強經濟貿易領域的合作，這就是中非關系的一個延續和發展。但長期以來中國與非洲的合作潛力沒有很好挖掘，而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由于非洲各國在經濟上依賴歐美等西方國家，并沒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投向改革開放的中國。進入新時代，這種局面和國際形勢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從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以來，國際大變局逐漸演進，中國和美國之間漸漸出現了所謂脫鉤之勢。由于美國單方面挑起貿易戰，中美關系出現了嚴重問題，當年中國加入美國主導的全球化獲益并逐漸做大做強，美國面對中國的發展卻產生了嚴重的焦慮癥，處處與中國作對，尤其是中國大量的貿易順差購買美國國債的這種模式不可持續。隨著中國對外新型國際合作模式逐漸生根發芽，特別是“一帶一路”的成功推動，大大平抑了美國及其盟友對華打貿易戰的各種風險。2015年“811匯改”后，美元想要對華采用其慣用的經濟收割不能輕易實現，在金融層面為防范來自美國的經濟掠奪做了一個緩沖——美國不能直接拿美元收購中國。美國認為是“中國主動與美國脫鉤”。

由于我國商品在美國市場十分受歡迎，而美國又嚴格限制許多科技產品對華出口，這樣就使得我國對美國等國貿易順差存在大量的盈余，經過多年積累，中國外匯儲備量雄踞世界第一。這為我國投資“一帶一路”、建設大型基建項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中國和非洲發展貿易開拓了更廣闊的市場，鞏固完善了我國對外貿易雙環流的新格局——就是我國與發達國家的貿易環流之外，又鞏固完善跟廣大發展中國家的一個貿易環流。全球發展中國家最為集中的大陸就是非洲，非洲的人口增長非常快，形成更大的貿易和勞動力市場。

現在非洲的人口數量跟中國差不多，預計到2050年，非洲可能會有30億人口，將占據全球百分之二三十的人口份額。而且年輕人口可能40%集中在非洲大陸，這意味著非洲實現工業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擁有龐大的人力資源基礎。

中國為什么重視非洲呢？新中國成立以來，從“政治中國”到改革開放后的“經濟中國”，發展到今天就是“全球中國”——中國高度全球化，政治的眼光當然也是全球性的。所以我們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中非高水平命運共同體成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示范。

非洲各國現在也認識到西方國家的現代化和發展模式、經驗不適合它們，而且西方國家一定會干涉其內政并導致其陷入援助陷阱。所以從2003年津巴布韋第一個提出“向東看”戰略，非洲正在朝著全面擁抱中國式現代化方向發展。中國式現代化強調和平發展、共同發展，側重實體經濟，并聯路徑，彎道超車，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中國把工業文明，甚至是數字文明的最新成果平移到了非洲，或者跟非洲一起共享，而且中國從不干涉他國內政，因此得到廣大非洲國家的歡迎和支持。

中國強調，中非合作是全球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最集中的大陸合作，關系是平等的，是南南合作關系，這有別于西方國家對非洲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宗主國-殖民地關系，幫助非洲國家徹底打破“殖民時代1.0版”?！爸趁駮r代1.0版”就是指經濟上并沒有真正獨立，雖然在二戰后紛紛擺脫帝國主義宣布獨立，但這種表面上的政治獨立是不可靠的。而隨著“殖民時代2.0版（數字化時代）”的到來，許多第三世界國家又進一步被殖民化了，而要想打破這種局面，非洲將目光聚焦中國，聚焦“一帶一路”，聚焦“全球三大倡議”。

與中國建交的53個非洲國家以及非洲聯盟委員會都參加了此次合作論壇，這些非洲國家全部跟我國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備忘錄。而且非盟還可以帶領非洲國家與中國對接“一帶一路”，那就是“非盟2063年議程”對接“一帶一路”的口號就是made in Africa with China for the world（和中國一起實現非洲制造，為世界而制造）。這個就跟原來我國與非洲合作的模式大不一樣了。以往，中國作為世界工廠，要從非洲進口能源、原材料、礦產等到中國來生產，然后中國生產的產品就運到了世界，尤其是歐美。當時中國制造最多輸往美國，其次是歐洲，各占1/4左右。但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后，歐美國家中產階級縮水，而且還有貿易保護主義，購買不了那么多中國的產品，因此現在我們就要拓展新的市場。而且，隨著我國國內市場的飽和，我國強大的生產能力、建設能力如果沒有增長最快的非洲市場支撐，可能如日本高鐵那樣武功漸廢。現在我們基建工人平均年齡到了45歲，接下來老齡化更嚴重，中國基建能力如何維系？中國不能走美國制造業空心化的老路，因為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是為人民服務的。為非洲人民服務，才能更好為中國人民服務，從而更能為世界人民服務。

非洲經濟增長可以說是全球最快的，因為大多數非洲國家人均GDP相當于中國改革開放初期階段，但現在中國經濟已經華麗轉身了，就像非盟主席法基在論壇上講的，說新中國和非洲是共同成長的，我們共同擺脫了殖民統治，但是現在中國華麗轉身，不僅是第二大經濟體，人均GDP已經邁過“中等收入國家陷阱”。但非洲還有7億人沒用上電，37%的人沒有用上網絡，是世界上最貧困落后的地方，那他反思說為什么會造成這樣的現象？是因為非洲國家以前（跟著殖民宗主國）走了一條歪路，沒有走符合自身國情的道路，所以他們現在要緊緊擁抱“一帶一路”，擁抱中國式現代化。

簡單總結一下：我們為什么重視非洲？第一，由于中國是世界工廠，每年生產大量工業產品，現在需要拓展新的市場，而且非洲不僅僅是一個新的市場，因為中國是具有全產業鏈的國家，我們還到非洲去建設，所以我國在非洲的建設速度最快，效率最高。所以這個就是“一帶一路”在非洲在世界上廣受歡迎，不怕美國競爭的一個根本的原因。除了商品市場，還有就是服務市場和標準化建設，通過到非洲去大量建設我們的標準化體系，將會大大促進中國標準逐漸成為世界性的標準，大大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和軟實力。

中國在非洲的市場，除了商品市場、服務市場，還有應用市場、數字市場和技術創新。以前我們一講科技合作老是與發達國家一道，但是發達國家是有附加條件的，要讓我們拿市場換技術且多數情況下我們拿出市場對方也不給我們核心技術，尤其是美國對中國的高科技卡壓的越來越嚴，我們將來要創新，除了立足自主，還需要更廣泛的跨語言跨文化的創新（不能總集中在美西日）。非洲有很多的“一招鮮吃遍天下”的一些技術，另外，許多技術產品的應用場景我們也需要借助非洲的環境來實現。因此，我們不能將非洲僅看成是一般的消費市場。這個市場除了商品市場、服務市場，還有數字市場等，以及創新的市場主體。

產業鏈、供應鏈對于我國的經濟安全越來越重要，像電動汽車、光伏、鋰電池是我國工業出口的新三樣，其生產所需要的原材料很多來自于非洲，化學元素周期表里很多的元素礦物在非洲都有非常豐富的蘊藏。所以中國加強對非洲的投資和進口也是為了更好的保障我國供應鏈體系的安全，這是至關重要的。現在歐美國家對非洲的投資和貿易還是延續的一種殖民模式，可是中國和非洲的合作已經形成了命運共同體的這種生產模式了。例如講能源安全，現在我們與俄羅斯開展大規模石油貿易，但如果俄羅斯被打敗或其他原因不能從俄羅斯進口大批原油，那么中國可以與安哥拉、尼日利亞、北非等非洲石油大國開展合作來進行彌補，形成能源進口的多元化。還有借助非洲自然環境優勢，像中非開展中醫藥-非洲草藥合作、農業合作等前景也十分廣闊，能夠進一步確保中非相關產業的質量和糧食安全。

另外，中國對非洲國家開展援助和貸款大量使用人民幣，許多非洲國家在與中國交易時使用人民幣結算，慢慢推動人民幣走向了當地，這有利于人民幣國際化。而且我們推動非盟成員國加入G20，參與金磚框架，推動數字貨幣的應用，都可以促進全球建立更加公平安全的貿易和結算體系，避免霸權國家掠奪收割他國經濟。中非之間加強新的結算體系建立和開展更加廣泛的人民幣國際化，對于中國與非洲國家的金融安全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中國要從創新標準、供應鏈安全、新金融體系建立等方面與非洲深度對接，這些是經濟層面的。

在政治層面，西方霸權國家也想用陰謀詭計削弱中國在東方、南方國家中的影響力，分化中國與東方、南方國家的關系，還讓與中國有領土爭端且極具侵略他國領土野心的、逢中必反的印度來充當全球南方國家的領袖。為了破除這套陰謀詭計，打破霸權國家對我國的圍堵，實現全球南方、東方國家的大團結，我們也非常有必要搞中非合作論壇，要將中非合作放在全球南方國家團結和命運共同體建設的層面來進行思考。

為了讓中非高水平命運共同體建設落地生根、行穩致遠，除了在發展層面加強合作，我們還要與非洲加強安全上的合作，幫助非洲提升安全能力建設，培訓他們的警察和軍隊。將來非洲不僅在經濟上靠近中國，安全上可能也越來越靠緊中國。以前非洲國家的安全更多是依靠法國，后來靠美國，后來它們發現這些西方國家都靠不住，于是找到了俄羅斯瓦格納集團，而中國提倡安全和發展并重，不干涉他國內政也不搞以大欺小，中國有100萬人在非洲開展合作建設，還有高額的資本投入，如果缺乏安全保障是不行的。由此看來，最終中非必然會形成命運共同體，中國和非洲的命和運都鉚在一起了，因此幫助非洲也就是幫助我們自己。

隨著中國與非洲合作不斷加深，也一定會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經濟走出去，政治走出去，生態理念走出去，以及社會發展治理模式也走出去。中國好的治理模式能夠治理好中國，也能夠治理好非洲，那將來也能夠治理好世界。所以中非合作對接的意義十分巨大，具有全球示范效應，成功意義就超越了雙邊，將對人類未來治理模式和全球化轉型，以及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都將產生重要影響和重大示范效應。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