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學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通過“看見”而起效,心理教師是真正“看見”他人的人,能看見學生,也能看見學生背后的系統,看見危機又能看見危機下的契機。用看見鏈接彼此,用看見撬動成長。
關鍵詞:學校心理輔導;危機識別干預;心理健康教師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4)30-0075-03
心理學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被看見,從赫洛克效應到馬斯洛需求理論都告訴我們“被看見”中蘊含著價值和能量。羅杰斯說“被看見,是每個人心中最深層次的渴望”。
從某種意義上,學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是一門有關“看見”的學問,心理教師是真正“看見”人的人,需要用看見去達成聯結和理解,用看見去撬動學生的成長。
一、看見的力量
圖1所示內容是一封學生放在解憂信箱里的信,當發現里面靜靜“躺著”的小刀時,我著實心跳加速、背冒冷汗。然而,被小刀壓著的紙上卻寫著這樣的文字:“我把我的刀給你,我正在改變。我不確定這種改變好不好,但管他呢。”這封信讓我知道并確認,我校“解憂雜貨鋪”心理信箱里通信往來的幾百封信件、幾十萬文字是充滿意義、蘊含價值的。
紙條的主人是一位經常來信的高一女生,我從信中知道她有些“社恐”,還經常自殘,但我們并未在現實中相識。我曾數次邀請,但她也不曾與我面談,僅通過寫信來表達困擾、紓解情緒,而我也只是透過文字來共情感受、提供支持。我曾懷疑比起面對面的更加“真實”的聯結,文字的力量是否過于微弱,但這把交給我保管的小刀卻告訴我,不管用什么方式,如果能“看見”,她便充滿力量。
有些青春期學生會用自傷的方式宣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這可能是他尋找和確認自己存在感的方式。此時我們出于擔心而簡單地阻止,也許不是一種真正看見。行為即溝通,自傷是一種尖銳的吶喊,當學生發出交流信號,尋求聯結時,只有看見自傷學生真實的疼痛和交流的渴望,積極回應并互動,才能真正讓他感受到自己存在于這段安全關系里,存在于這個世界,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值得被認真對待、有價值的個體。
創傷被看見,就有了轉化的可能;痛苦被看見,就有了存在的理由;資源被看見了,就有了向上的愿望。心理工作通過“看見”而起效,心理教師一定是真正“看見人”的人,帶著好奇、謙遜走進學生,看見快樂、委屈與恐懼,也看見存在、痛苦和需求。
二、看見學生
(一)先看到再看見
要“看見”學生,就要先“看到”。一定先在現實中“看到”,才有心理層面的“看見”。
心理課是我們和學生建立聯結的橋梁,是看見學生的重要陣地。學生通過心理課才了解和認識心理老師,因為心理課的暖心、走心和入心才會更加認同心理老師,讓學生在有困擾時找心理老師求助。心理課上,我們還能看到一些學生,他們會在活動時將自己隔離在外、情緒明顯不佳或跟之前表現不同,這都需要我們留意。我在辦公室常備棒棒糖,上課前會放兩顆到口袋里,當看到這些“不同”的學生,我會在下課時叫住他:“來,老師請你吃糖”。
此外,我還在每節課學習單下方增添了一個“自我覺察框”,請學生課后為自己的投入程度和本周心情打分,并留出空白,請他記錄這節課的閃亮瞬間,這不僅能引導學生覺察自己,也是教師看到學生的新窗口。
還有一種簡單的做法是向班主任和課任老師學習,多創造機會出現在學生的視線里,多刷“存在感”。從本學期,我校啟動了“心理周末計劃”,利用周末延時開展全員參與的班級聯盟cf35fa9a567a4e55485a179581144ec833ae38fe18596d6dd7dd63e2d39b21cc心理拓展和菜單式主題心理講座,增加學生周末的“心理味”;我們還推出每月特色心理活動,如9月的“返校打卡”,10月的“生命中的小黑點”,11月期中考試結束當天立即啟動的“愛的抱抱”,12月的心理老師說晚安等,這些活動讓我們能夠更頻繁、近距離地走近學生。而“看見”他們的同時,心理老師也更多地“被看見”著:辦公桌上的“小驚喜”變多了、來訪數量明顯增加了。
(二)看見學生背后的系統
看見學生,也要看見學生背后的系統,學生們都生活在一個個系統里,系統中的父母、老師等重要他人的改變會觸動系統,撬動成長。
我們可以用“看見”聯結班主任。在我剛工作時,一位很認真的年輕班主任向我求助,她覺得自己很努力地管理著班級,可是結果總不如自己所愿,她自責又內疚,覺得自己很失敗。我聽完這位老師的敘述,明顯感覺出她已經做得足夠多、足夠好,但她一直把厭惡的矛頭指向自己,用這種方式逼迫自己更努力。當時,我對這位班主任說:“你真的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她的眼淚一下涌出來,泣不成聲。真正能不斷成長的人,都是內在和諧的人。當這位習慣于自我攻擊、內心硝煙一片的班主任被我看見了她的付出、辛苦時,我想她終會慢慢放棄和自己之間的“戰爭”。也因為“被看見”,她成為我聯結到的第一位班主任方面的心理健康教育力量。
用看見聯結家長。前不久我遇到一位因孩子確診重度抑郁癥而崩潰的家長,對此,我承接住她的情緒:“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很不好,你可能不解甚至絕望。照顧孩子之前,記得先照顧好自己的情緒,你很重要,這段時間可以讓爸爸多關注孩子。”“被看見”后的母親很快由防備變得松弛,其后,我們關于孩子情況的交流變得更加順暢。
用“看見”連接起我們,用系統為學生助力,在無形中構筑一座橋。當老師和家長被我們深深地看見,他們也能在”被看見”中學會“看見”他人,并在真實感受里,慢慢學習和練習去覺察接納自己的學生、孩子。
三、看見“危機”與“契機”
作為心理老師,我們還要看見危機和契機。心理危機識別干預是工作的一部分,也是心理健康教育中無法回避的重要課題。有效的心理工作雖可以預防很多危機,但最難的地方在于及時發現“危機學生”。
(一)看見“危機學生”
后疫情時代里,大多學校都在通過“靜態普查”(心理測評)和“動態觀測”(個別心理輔導及班主任、心理委員等的觀察)兩種途徑來看到“危機學生”。但心理測評的有效性需要提高,而心理問題具有隱蔽性,有時部分“危機”無法被看到。
我們可以增加心理測評的有效性。測評必須保證學生在課上時間完成,并加強監管,若是回家測試或在課下測試,效度一定大打折扣。其次,測評中可以嘗試加入相關人格測試(如16pf、EPQ),同時篩查有明顯性格異常(如極度偏執、沖動、敏感)的學生,還可增加家庭情況調查(了解學生家庭結構、家庭關系等);在高一全員心理檔案建立過程中,加入對既往病史的調查(如身體和心理疾病情況,實踐中確實通過學生反饋發現存在個別家長有意回避孩子心理狀態的情況),這都能增加預警的可能和可靠性。
我們還可以拓寬求助通道,讓求助方式變得觸手可及。有學生曾跟我說,當我想象到通向心理中心的遙遠路途,我就放棄了求助的打算。因此,我校在各年級教室旁設立了“心路口”,學生可以就近預約兼職心理老師進行輔導;也在校園不同角落放置了三個解憂信箱,讓那些不愿見面和透露姓名的學生在滿滿的安全感之下表達苦惱;此外,“87-525-525濟南市24小時學生心理關愛熱線”的標識在校園隨處可見,成為學生們銘記于心的生命熱線,熱線老師深夜半小時的傾聽也曾經挽救過我校學生的生命,在此誠摯地表達敬意和感謝。
我們要凝聚多方力量。心理危機識別與干預是一項多方聯動的系統工程,絕對不能只留心理教師一人工作。我們要聯合學校學部領導、班主任、科任老師及心理委員、舍長的力量,建立起“宿舍—班級—學部—學校”分級危機上報網絡。我們還要聯合一類特別重要的力量——校醫、宿管。很多學生的心理問題會呈現在身體上,而回避心理困擾的學生往往會積極前往醫務室求助,另一方面,住宿校區中,很多學生的情緒和行為異常更容易在夜晚的宿舍環境中顯現,因此我校將校醫、宿管也納入進來。實踐中,由校醫和舍管推薦前來的學生中有很多確實存在著心理風險。
(二)看見“契機”
“危機”中蘊含著“契機”。在去年的一次關于學生心理狀況的家校溝通中,當我向家長反饋完學生在心理輔導中的表現,打算用該生心理普查的數據說話時,家長提出了質疑,表示自己對孩子的測評并不知情。因此,本學年心理普查之前,我校通過班主任向所有家長發放了“學生心理普查家長告知書”,事先做好家長的知情同意工作,讓那一次的危機成為了完善我們工作的契機。
每一例“危機”都有其特殊性,但在危機干預的有效性因素里,最基本的是規范操作流程,讓危機干預工作科學化、細致化、系統化。比如,與高危學生工作時,得到安全承諾是重要的工作環節;開展與家長的多方會談時,要納入分管校長、德育主任等學校層面力量。充分重視紙質檔案的留存,并注意委婉表達,緩解家長焦慮、重視對家長的理解與鼓勵,給家長支持,以達成守護學生安全的統一戰線。
“危機”同時意味著學生成長的契機、家庭改變的契機。當危機發生時,引導教師和家長用積極的視角看危機,就不會陷在情緒里被問題困住。我們可以運用焦點解決短期療法中的相關理念和技術。比如,使用贊美和肯定來發揮影響力:“是啊,你很努力想幫助孩子改變,尤其是這兩周晚上你一直在細心陪著孩子”。可以通過假設問句引領出家長的希望感:“如果你能平心靜氣地面對孩子,你在那一天會有什么不同?你會怎么跟孩子說話”;使用關系問句拓展家長新的思考架構:“如果我問孩子,他會對你剛才提出的做法有何看法”;使用例外問句為家長賦能:“有沒有一些不同的時刻?那種你和孩子相處得很愉快、很親密的時刻”。
四、看見“自己”
我們還要看見自己,看見自己的價值。
心理教師的價值在哪里?如何體現?我們埋頭做了大量工作,卻無法像其他科目一樣,以試卷為標尺,用分數來丈量。即使我們的工作防范了許多危機事件,但可能依舊難以阻止某些極端事件的發生。
在我看來,心理教師的價值藏在一些小小的改善里。在一節有關生命意義的心理課上,課堂最后仍有學生茫然無奈地當眾表達:“我覺得人生就是沒什么意義。”我請他接納這種感受,也坦誠地和大家一起探討這個問題。最后,我把我和學生的覺察用一段話總結:“在我們的人生長河中,也許會有一段時光讓我們覺得生命沒有意義。這種時候,我們感到生活很暗淡、很沒勁,但這種無意義感也會督促我們去找尋意義感、讓我們踏上尋找生命意義的旅途”。最后,這個學生的眼睛亮了起來,欣喜地回應“沒有意義也是有意義的,對嗎?”
此外,還有更多的小改變發生在每一例輔導里、每一次活動中。學生獲得的能力看似沒法立刻兌換為高考分數,卻在沉默中積蓄力量,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刻助力學生的幸福與成就。
生命的本質是被深深地看見。看見學生,看見系統,看見危機和契機,更看見自己的價值。作為心理健康教育工作者,我們一直在路上……
編輯/黃偲聰 終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