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引水，那些蘇州園林里的水運

水是蘇州這座城的靈魂。在聞名天下的蘇州園林中，水也成了園林里的主要景色和造園不可缺少的元素。《洛陽名園記》中對園林的審美便是以“活”“清”為特色，因水的存在，園林更能呈現清雅靈動的特質。

各個園林，水的形態各不相同。遵循自然之道、地形之勢，基于自然、再現自然，又高于自然。水多變的形態和豐富的內涵，為園林增添了浪漫的色彩和深遠的意境。每個園林內水的故事仿佛與水無關，卻與水一般無處不在。

無水不園，園因水活

計成在《園冶》中寫道 ：“高方欲就亭臺，低凹可開池沼，卜筑貴從水面，立基先就源頭。”說的是園林內房屋的位置最好臨水，規劃房屋時要分析水源所在。把水引入園林里后，規劃園林的第一步便是“理水”，即布置園內的水。

為什么叫“理”水？因為水是無法“無中生有”的，所以要“借”，要引，要梳理，要通浚。園林中有源頭的水才是活水，沒有源頭就成為死水。

蘇州位于長江三角洲地區，地勢低平，有利于園林水景水源的匯集。河網稠密，水系發育，水體類型多樣，為營造豐富多樣的園林水景提供了資源條件。這些地理和自然條件為蘇州園林的建造和設計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優勢，使得蘇州園林成為中國傳統園林的瑰寶。最初的園林大多在郊外、身處大自然中，尋找有山有水的地方，依山臨水，但到了晚明時期，城市園林興盛，“借”水就成了一件難事。

說到“借”水的園林，不得不提蘇州存世最古老的園林——滄浪亭。

滄浪亭臨水而建，借的便是古河葑溪之水。古葑溪沿園林北墻自西向東潺潺而流，兩側疊石為岸，古樹蒼蒼。一泓綠水環繞園外，婆娑綠樹與亭臺紅柱兩相映照。透過廊中漏窗，只見院中秀色可窺而不可即，庭院幽幽，又因秀美的溪水而豁然開朗，韻味無窮，是f927e98525da891ffd99da0c049120c5“以水環園”“借水成景”之典范。正如范小青在《滄浪之水清兮》中說：“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滄浪亭都是靠水活著的。水一直是活著的，滄浪亭也就一直是靈動的鮮活的；水是有靈性的，人對于水的影響，水統統接納去了，它更豐富，更流暢，更青春。浮在水上的滄浪亭，被水圍著的滄浪亭，和它所在的蘇州城一樣，它的獨特個性，皆因為水。”

最妙的“借”水園林是網師園。園內西南邊有一股“涵碧泉”，名字取自宋朝朱熹的詩句“一水方涵碧”。這里曾經有個樹井，后來樹枯死后，井也被埋沒了。1978年，著名的“山石韓”第三代韓良順帶工人挖井，挖出一塊石頭，上面寫著“涵碧泉”三個字，繼續往下挖，一股清泉噴涌而出，真的是處處有水的網師園。

再有是從墻外的河水引入園內，耦園最典型。耦園在蘇州眾多的古典園林中布局獨特，是一座還與外河相通的、有活水的園子。耦園三面臨水，一面鄰街，東臨內城河，與古城墻相望，南為小新橋巷，面對小河，西近倉街，北抵小柳枝巷河道。圍墻、河水隔開了市井的嘈雜，又使整個耦園與周邊的河水、民居融為一體，盡顯姑蘇“人家盡枕河”的特色。

由于耦園的位置較低，河水很容易灌入，古人從東墻將河水引入，水與外界連通。東墻有亭，亭下有一個閘，河水豐沛時，閘門放下，保證園內水位，枯水期則將閘門打開，引河水入池。園內的受月池是現存蘇州園林中唯一連通外河、與城市水系緊密相連的水池。

疊山理水，勾勒園林之魂

疊山可以只談山，“理水”不能只談水。山水皆為園林之骨架，水隨山轉，山因水活，二者緊密相連。

在一方小天地中，營造出天然山水之美，是蘇州園林常用的理水技巧。以水池為中心，建筑、山石、植物等都圍繞水體而建，園內曲折回環的水系將各個景觀聯系起來，成為一個整體，讓人如入林泉之境，頗有一番詩情畫意。

最妙的山水結合的園子非網師園莫屬。《網師園記》中記載：“石徑屈曲，似往而復；滄波渺然，一望無際。有堂日梅花鐵石山房，曰小山叢桂軒；有閣日濯纓水閣，有燕居之室曰蹈和館；有亭于水者曰月到風來；有亭于壓者曰云崗；有斜軒曰竹外一枝；有齋曰集虛。”建筑圍池而生，池水與山石相得益彰，獨具庭園雅韻。尤其是復制到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殿春簃，山水相和仿佛交響樂一般，被歷來的造園名家津津樂道。

占地不大，且園外無景可借的環秀山莊，卻以其巧妙的布局設計，將湖山、池水、樹木和建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一方小天地中，方能營造山中流水的大起大落之美。設計者在狹小的水池里，掇出一座巨大的假山，一灣細流自山頂蜿蜒而下，襯得假山格外氣勢軒昂。從水岸往下望，山高水深，如從懸崖俯瞰淵澗。

東花園作為耦園精華所在，布局突出以山為主、以池為輔的特點。東花園內堆疊黃石假山，假山東南有一座受月池，“宛虹杠”曲橋凌空于池水之上，構成全園的中心景觀。整個畫面，以池水為中心，曲橋倒映水中，水池西依黃石絕壁，周邊古建、曲橋、綠樹高低錯落，搭配得當，宛然一幅絕妙圖景。橋上俯首，一池溫婉之水，波光粼粼，給人以水斷猶續之感。清代詩人李果曾作詩《涉園雜詠》，稱贊此橋：“一橋宛垂虹，下映春波綠。”

網師園和藝圃，園子中的水池面積不大，但通過巧妙的設計、周圍環境的營造，創造出池水“彌漫無盡”的氛圍感受。

網師園水澗和彩霞池交匯處的河口處架著一座“引靜橋”，這座橋是一座全長只有兩米多的袖珍小橋，成年人一般只需三四步就可以跨過。因為它的小反倒襯托彩霞池看上去很開闊，立于橋上觀之，愈覺水面寬闊。而橋又架在池水交匯處，起到池水蜿蜒南去、源遠流長的效果。藝圃則有整個水榭架在水上，似乎水從屋下流淌而過，有遼闊通透之感。

在一方小天地中，營造別有洞天的意境

盛夏時節，走進蘇州園林，你會發現園林中一方小小的池塘，不僅有消暑降溫的效果，還可以承載無限詩意。荷花亭亭，魚兒悠游，構成一幅幅動人的畫面。水聲潺潺，仿佛能洗凈塵世的煩惱。夜晚，月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更添幾分幽靜與神秘。

中國傳統園林理水講究“師法自然”，是基于自然水景的規律，模擬自然山水的形態，效法自然山水的意境。在園林中設置水景，除了讓水在園中常保流動，還要隨四季有不同的景觀，乃至營造出意境與音樂效果，如同將大自然的靈韻直接引入家門，讓整個空間瞬間生動起來。

拙政園的水域面積占比達30%左右，可以說水就是拙政園的靈魂。森清的水環繞著亭臺水榭和花木假山，甚至一條條回廊小徑都彎曲如流水。《王氏拙政園記》有：“經竹而西，出于水澨，有石可坐，可而濯，曰志清處。”取水清而志清的寓意。“疏影橫斜水清淺”“秋水共長天一色”等通過水影襯托景物意境，“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通過水聲帶來情趣。如此看來，天光云影和水邊景物的倒影、水中的游魚與荷葉、玲瓏的水聲都可以使園中水景更生動活潑。

踏入拙政園的荷風四面亭，四顧皆景，池水溶漾，可看一池荷葉俯臥水面，可聽雨打荷葉的聲音，感受心境上的柔和。園林大師陳從周在《游園》中記載了荷風四面亭周圍的景色：“風荷數柄，搖曳碧波之間，漣漪乍縐，洵足醒人。”

在藝圃荷花池邊賞花時，不妨留意一下荷花池邊的長條形水榭——延光閣。這是蘇州園林里最大的水榭，歷史悠久，博雅堂跨居水上，是藝圃的茶室。茶室臨湖，置曲欄長窗，靠窗而坐，仿佛人在湖邊。在這種環境里喝茶，想必心情也會不一樣吧。

俗話說“理水”要三分治，七分養。拙政園的水能常年保持“水清出石魚可數”的狀態，其背后離不開日常的“養”水。

據悉，基于對水體、水生態及水安全的梳理，拙政園引入“生態調控技術”對水質進行“調理”，最重要的是對水系統整體的日常管理，長期持續地對水生態進行監測與維護。目前，拙政園全年水質穩定達標，水體透明度基本達到1.2米以上。

如今，拙政園的景色，圍繞著一泓池水而展開。山影、塔影、亭影、榭影、樹影、花影、鳥影，盡匯池中。水草依依、樹影搖曳，鳥鳴蟬噪、魚翔淺底，鴛鴦戲水、潛鴨成群……一池凈水泓涵天地萬物和諧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