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三新背景下,提升古詩詞審美體驗是學科素養落地的重要途徑。立足具身認知理論,打開身體認知,具化審美感官,發現“詩性”身體;激活身體圖式,構創審美想象,形成穩固審美認知結構;交互具身環境,延展審美空間,將交互活動與空間意境、外界環境融為一體,抵達認識、理解的更深層,走向審美創造。
關鍵詞:具身認知;審美感官;審美想象;審美空間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中近40處提及“體驗”二字,可以說“體驗”是一種極為重要的語文學習方式,促成學生走向理解、建構思維。而整合高中語文統編新教材,發現詩歌文本呈現多樣化與經典化的特點,更具有畫面感、音樂美與跳躍性,對于學生的審美體驗與思維品質都有更高的標準要求。所以本文主張基于具身認知理論,將詩詞的認知體驗、身體感受、交互活動與外界環境融為一體[1],喚醒學生的審美體驗,穿透詩歌表面語言,調動身體感官,直達文本表層結構,抵達認識、理解的更深層。
一、打開身體認知,具化審美感官
師生融入自身的情感體驗與獨特思考,將視覺、聽覺、觸覺、運動知覺等身體符號在身體活動中循環運行,擺脫與身體感知無法融合的文本“套版”印象與陳詞濫調,發現“詩性”的身體,完成言語的生長。
(一)實感:觸摸意象肌理,喚醒身體的感覺
統編教材必修上冊第三單元的人文主題是“生命的詩意”,選取的三首宋詞分屬豪放、婉約兩種風格的經典之作。詞作的風格特點是單元學習的重要內容。大多數老師從意境、手法、語言等方面帶領學生去思考“豪放與婉約”的話題,既是老生常談,又收效甚微,往往難以發現“一篇”古詩詞對生命的獨特發現與表達。南朝劉勰提出“窺意象而運斤”理論,具身認知視域下,帶領學生從生活常態認知中去挖掘意象的造型、肌理與質感等方面的特點,與真實的生活情境相關聯,就會找到其隱喻的多層次內涵,就會發現“這一首”的意象理當如此。比如將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與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意象相對照,就會發現,這些典型的色彩意象,無論密度、硬度還是體積都有著截然不同的美感,成為了不同的感情符號,也給讀者帶來了不一樣的情感體驗。如表1。
高中古詩詞教學中,僅僅用“以我觀物,萬物皆著我之色彩”的刻板套路去學習景情關系,去感受體驗意象,則往往很難有更深刻的理解與更獨特的體驗。挖掘生活的經驗、常識,將其落入到詩詞的個性意象上,就是打開詩人情感世界的訂制鑰匙。
(二)色感:沉浸視覺色彩,促成身體的聯覺
古詩詞教學中,老師要善于引導學生形成“色彩自覺”,主動地想象與聯想、感知與感悟色彩的意蘊,關注到因意象色彩的到來,畫面、形象、意境、氣象開始栩栩如生,內在隱晦的情緒情感附著在被人感知的世界中。沖破語言的藩籬,從具體可感的色彩詞中直接感知詩情詩意。比如顯“黃”與隱“灰”的色彩搭配:李清照在那個“冷冷清清”的世界里,借著“滿地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的黃花、“卻是舊時相識”的大雁、“三杯兩盞”不能抵擋“晚來風急”的淡酒、“更兼細雨”“點點滴滴”的梧桐,抒寫了“怎一個愁字了得”、無法盡訴的心中凄苦,構建起“凄凄慘慘戚戚”的心中悲境。黃花、大雁、酒等意象就是李清照詞中特有的色彩意象。顯眼的“黃”與無形的“灰”承載著她對往昔生活的深刻記憶和深沉遺憾,粘附著遠大于物象本身的情感能量。
二、激活身體圖式,構創審美想象
審美創造是語文學科核心素養的重要內容。對于審美能力的培養,主要分三個層次:一是培養學生的審美意識、審美追求,是從無到有的過程,對于高中生來說這是審美基礎;二是引導學生的審美情趣、審美取向,這是審美品味的定位與提升;三是審美路徑的構建,包括審美感知和審美體驗等。高中生正是審美價值觀逐漸成熟期,對于不雅不善的審美情趣,老師要傾力正向引導,在語言實踐活動中,激活學生的“身體圖式”,強調體驗式學習,把抽象的知識設計成可感、可視、可操作的行為指令,讓其身體適應環境形成穩固的審美認知結構。
(一)語言描繪情境,具身想象二次挖掘
詩詞本身就蘊含著作者自己的審美取向,師生探究文本時,環繞身體的存在,明確作者本身的審美取向,同時加入個性化的審視,即二次審美的想象挖掘,碰觸詩性的生成。如李商隱的《錦瑟》,典故很多,如果逐句解釋只是明確了作者意圖與情感,過于呆板乏味。老師可以把文本作為一個獨特的審美對象推送給學生,比如創設審美想象情境,讓學生感受“滄海月明”“藍田日暖”的秀麗與溫暖,恬靜與安詳,情景融合中探究為何“珠有淚”,為何“玉生煙”,美景中莫名的悲苦又是緣何?審美的引導下,讓學生用語言去想象、感知、表達,進而發掘出《錦瑟》本身的華美秾麗、纏綿悱惻的文風,在情境美、悲劇美與哲理美中發現:李商隱站在人生的中年路口,披著一身風霜與殘雪,伸出敏銳的觸角,表達理想與現實矛盾糾纏的深深遺憾。通過審美想象,學生在語言文字的密林中發現具體的人、具體的場景與具體的時代密語,培養了敏銳的眼光、豐富的心理以及理性的大腦。老師可以進一步通過拼貼詩的活動重構《錦瑟》文本,在創意重組下拼成律詩、絕句、詞曲以及現代詩、三行詩,發展學生的審美創造力。
(二)手圖透視情感,具身體驗催發共鳴
當代接受美學大師姚斯總結了詩學鑒賞的五種模式:聯想式、欽慕式、同情式、凈化式和反諷式。五種模式,都會引發讀者或觀眾對不同處境的體驗感。老師可以通過詩畫的圖文轉換來透視作品的情感,催發身體性體驗,引發共鳴。
比如手繪《夢游天姥吟留別》文本的情感變化,形成外顯圖式。光影的交替變化讓天姥山的那一場夢變得格外令人心馳神往。引導學生抓住光影的嬗變,引發審美想象。以坐標圖的形式,外顯師生合作與共鳴的雙向過程。光影嬗變,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搖曳生姿。如圖1。
比如學生對篇首賞析題從光影運用的視角進行想象:這兩句詩以光為引,描繪出一幅關山遠道中的“微光圖”,給人以希望就在群山后的哲理啟示?!耙痪€青冥”是首句中唯一的光源,在微光的輔助下,詩人看見了“拔地千盤深黑”,層層盤曲,山谷深不見底,那是神秘恐懼與險絕之所在。抬頭看去,那“一線青冥”在關山重阻中啟示著人們:縱有千山相隔,總有光明不負!后文“樵牧深穿虎穴行,高高秋月明”,正是在“一線青冥”的指引下度過“千盤深黑”的場景,前后輝映,脈絡井然。
三、交互具身環境,延展審美空間
文本的意義需要深層次地發現冰山之下的“本我”,進而探求文本背后多層次的深層結構。[2]曾大興教授將古詩詞的空間結構分為四種模式:“同一時間同一空間的為寒江獨釣型,如柳宗元的《江雪》;相同時間不同空間的為重九登高型,如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的為西窗剪燭型,如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不同時間相同空間的為人面桃花型,如崔護的《題都城南莊》”。[3]立足文本內部空間的流轉過程,帶領學生追尋立體流動的空間意識,探尋空靈美妙的幽境,構建豐厚美妙的空間體驗。
(一)抓取空間的疊合,感受虛實的流動
中國古詩詞的文本空間重重疊疊,虛虛實實,在這樣曲折往復的流動中,于現實空間之上,疊加了夢境空間、歷史空間、未來空間……最終目的地是耐人尋味、無限張力的情感空間。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中“小軒窗,正梳妝”的夢境空間與“明月夜,短松岡”的現實空間虛實疊合,久別重逢的虛擬夢境與人鬼殊途的現實場景并舉,造成了強烈的對比效果,表達出哀婉凄絕的追思之情。同是蘇詞,《念奴嬌·赤壁懷古》中,從“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現實空間到“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歷史空間,再到“一樽還酹江月”的現實空間,空間交疊,歷史與現實交相輝映,為文本深沉人生感慨之抒發蓄力。
(二)體驗空間的位移,感知循環的流動
翰林德曾言:“在特定的審美活動中,主體關照客體對象,其身體是盤桓移動的,其目光是上下往復推移的……”[4]由此,詩人的情意嗔癡就在空間的俯仰、遠近、前后的拉扯中循環流動,流連不絕?!杜眯小烽_篇即是“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的遠景空間,隨后空間視野逐漸縮小,從全景拉至具體場景的“主客”——“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而“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又拉回遠景空間,茫茫江水與冰冷的月色與別離的凄清心境相合。遠景——近景——遠景,景別的循環引發的空間轉換,賦予了讀者仿若置身其中的客觀視點,心情也隨著詩人的感受起伏。在空間的回旋拉扯中,詩歌情感也變得豐富飽滿,“悄然動容,視通萬里”。
(三)對比空間縮放,感悟比襯的流動
“比襯”來自于視覺原理。視野中往往背景越大,背景下的物象越顯渺小。從闊大到矮小的濃縮中,更見情志。杜甫的《登高》中“天”本身沒有什么主觀色彩,和“高”放在一起,產生了天高地迥、一望無余的“眼”界。在孤獨盤旋、形單影只的鳥的比襯下,“高”天驟然縮小成“一點”,于是自比孤鳥的詩人漂泊無依的形象躍上文本,映現“心”界。
空間的延展是與空間的濃縮截然不同的空間構造方法。“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將杜甫登高獨悲的空間置于無窮開闊的時空宇宙中?!盁o邊落木”是空間橫軸上的無窮無盡,“不盡長江”是時間縱軸上的連綿不絕,從空間之高向時間之遠自然拓展,成為宏大精神的載體。時空的無限放大,動態的透鏡特寫,視覺上形成“悲愁”的鋪天蓋地,文內、文外,都頓覺無處遁逃。
比如學生對篇首的賞析題從空間視角進行想象:宋琬該詞上片首句十二字,以精煉筆法勾勒出一幅關山“高險”圖,沉浸其間,不寒而栗。“高險”在空間塑造上體現。前半句是站在山間俯視,“拔地千盤”意為山勢險峻,層層盤曲,其最下之處“深黑”,山澗幽深處,深不可測,茫茫尋不見底;后半句是站在山間仰視“插天一線”,山的至高處有一線棧道直插蒼霄,只可見一線“青冥”之光。最深處深不見底,至高處茫茫微光青冥,重重關山,氣勢逼人??偟膩碚f,詞的首句對仗工整,不僅將“高險”體現在現實空間中,也將“高險”寫入了讀者的想象空間,虛實交疊,實現空間的拓展,引發無窮遐思。
師生作為自發的詩歌閱讀主體,只有遵循學生身心發展規律,依賴自身身體的感官與現實經驗,以“具身”形式探索文本意義,才能突破顯性表層,用敏銳的藝術視覺去體驗詩詞隱性的中層與深層意蘊,突破了直覺的朦朧感,挖掘出有序的審美“語言”。正如伽達默爾所說“一切的話語都是橋,又同時是墻”,筆者在古詩詞文本解構的路上有了一些新發現,也可能同時遮蔽了一些別的東西,“內涵永遠不可能全面”,但師生至少不再被動地接受文本,不再缺乏“感知”學習,就是本文不可估量的意義。
至此,將具身認知的審美體驗路徑引入課堂,讓學生打開身體的認知,激活身體的圖式,交互具身的環境,參考統編版必修上冊第三單元的“文學短評”學習任務,引導學生從小處切入,鑒點聚焦,重賦語言的敏感與激情,生成古詩詞的美味。
注釋:
[1]許先文.語言具身認知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79.
[2]汝信.論西方美學與藝術[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185.
[3]曾大興.用文學地理學的方法分析詩詞的時空結構[J].廣州大學學報,2016(15):78.
[4]翰林德.境生象外[M].上海:三聯書店,1995: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