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化營商環境視域下企業破產重整之道

摘要：在商事運作中，破產重整制度挽救了深陷財務危機的企業，有效地隔離了債務人或債務企業的或有債務，給了企業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盡管國家和地方為打造一個良好的營商環境出臺了許多文件政策，破產重整制度也為企業的發展提供了有利的契機，但重整制度在運行過程中存在著適用范圍、重整計劃執行、信用修復等方面的法律問題。因此，文章提出要優化破產重整制度的范圍、完善重整計劃規定以及健全企業信用修復制度等方面的建議，幫助困境企業重獲新生，穩定市場經濟，助力優化營商環境。

關鍵詞：破產重整；優化營商環境；重整計劃

中圖分類號：F279.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24） 29-0071-04

DOI：10.13939/j.cnki.zgsc.2024.29.018

2021年2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動和保障管理人在破產程序中依法履職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該《意見》對完善我國破產重整制度以及提升破產案件的審理效率等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2023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等聯合發布的《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規定，要持續優化民營經濟發展環境，完善市場化重整機制，積極適用破產重整、破產和解程序，推動修訂企業破產法并完善配套制度。打造一個適合民營企業經營發展的營商土壤，完善以破產重整制度為核心的企業風險化解機制對民營企業的發展至關重要。筆者對當前我國企業在破產重整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進行探究，為破產重整制度的提升以及企業營商環境的優化提供了一些具體的完善路徑。

1理論闡釋：破產重整制度的發展脈絡與現實意義1.1破產重整制度的發展脈絡

破產重整制度發端于美國。1933年美國八大鐵路公司面臨著財務風險危機，美國國會便制定了《聯邦破產法》，其中第七十七條對鐵路公司在破產重整程序做出了相關規定。1978年美國總統Jimmy Carter簽署并且頒布了《破產改革法》，該法全面地規定了企業破產重整制度。此后各國紛紛效仿，英國在1929年的公司法中設立了管理人制度，規定了一般公司的整理程序，此后逐步形成了重整挽救制度。日本效仿美國的破產法，另行制定了《公司更生法》，建立了公司重整制度，對企業拯救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國于1986年頒布的《企業破產法（試行）》中規定有整頓制度；2006年起草并制定的《企業破產法（草案）》受我國國內當時的市場經濟環境和破產法理論研究進程的影響，存在許多局限性與不足；直至2007年我國開始試行新的《企業破產法》，該法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我國原有破產制度的缺陷，專門設置了破產重整以解決債務企業的生存危機，從而在公平清償債務的基礎上為困境企業再生提供了一種途徑。

1.2重整制度的完善對優化營商環境的現實意義

營商環境是一個社會吸引投資的“軟環境”，它反映了一家企業以及整個企業群在經營過程中所面臨的營商條件和發展境況。破產重整則是對那些可能發生或者已經發生財務風險或者系統危機的企業，由于它們仍舊具有拯救價值或挽救的可能性，通過重整程序中平衡與協調各利害關系人的利益，對企業進行資產重組或債務清理后，能夠重獲新生的法律制度。破產重整制度對營商環境的提升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可以挽救深陷財務危機的企業，有效地推動企業主營業務的持續經營，讓重整企業的資產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對市場應有的價值。破產重整其實也是一種相對靈活的融資工具，利用公司在重組的同時繼續進行經營，將債務人從危機四伏的絕境渡向生機盎然的彼岸。以在破產法實務中影響較大的“美國克萊斯勒公司（Chrysler Corporation LLC）破產重整案”為例，克萊斯勒公司作為美國的第三大汽車商巨頭，曾經由于經營不善而一度瀕臨破產，克萊斯勒公司將優質資產裝入殼公司，進行了有效的債務重組與資產重整后，新公司得以重新運營，克萊斯勒公司的品牌價值也得以繼續維持，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公司原有的經濟實力，實現了市場價值的最大化，順利渡過了公司危機，從而重獲新生。其次，破產重整能有效地隔離債務人或債務企業的或有債務，避免可能由于債務的發生而導致的企業拯救失敗，一定程度上平衡或保護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一方面，保留了優質資產而設立的新公司在原公司股東徹底退出后，股權做到了真正地歸債權人所有，實現了戰略優化與協同效應；另一方面，原有企業存在的一些待處置資產在破產重整期間可以進行重新處置和分配，將優質資產與不良資產進行有效的風險隔離，能夠讓破產重整企業輕裝上陣，擺脫財務危機帶來的消極影響，同時避免了債權人面臨的遭受債權清償的受損風險，使各利害關系方能夠管控分歧、擱置爭議，最終推動企業朝好的方向發展。

2實踐觀察：破產重整制度的現實困境

2.1企業重整制度中的適用范圍困境

作為我國經濟生活中“毛細血管”般存在的中小企業，為國家經濟增長和技術創新發揮著重要的引擎作用，它們在促進經濟增長、擴大就業、提升市場活力方面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2023年7月19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市場監管總局等部門聯合發布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在文件一開頭就指出“民營經濟作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主力軍”，并明確指出“要優化民營經濟發展環境”及“促進民營經濟做大做優做強”，這些足見中小企業在我國國民經濟中享有的不可或缺的地位。以合伙企業、個人獨資企業等形式存在的中小企業，一旦陷入財務危機，瀕臨破產邊緣，也需要和大企業一樣利用破產重整程序進行拯救，但是大量司法實踐案例也顯示，中小企業在破產重組案件中經常遭遇重整啟動難和司法審判難的窘境，中小企業重整成功的概率極低，究其原因主要如下。

首先，法律規定的適用范圍有很多局限性，對于重整的對象并沒有明確且具體的規定，一些小規模的中小企業是沒有辦法獲得重整資格的。《企業破產法》第二條規定，“企業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依照本法規定清理債務”。由此可見，破產重整的主體只是囿于企業法人，而一些合伙企業或是個人獨資企業并沒有規定重整程序。截至2023年年底，我國市場主體總數為1.6億戶，中小企業戶數占比超過95％，從貢獻上來看，民營經濟繳納稅收占全國稅收比重達62.1％，《企業破產法》第2條規定與目前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狀況是不符合的。其次，破產重整的法律規定在適用范圍中沒有對企業法人的類型進行詳細區分。在立法起草工作進行時，立法人員對企業法人的范圍存在爭議，有觀點認為，破產重整的程序復雜、所耗費的時間較長且重整所付出的成本較大，故破產重整范圍應該將其擴大到其他非法人組織、個體工商戶及特殊法人。雖然立法的本意是能夠利用重整制度拯救所有瀕危的企業，但無差別化的方式處理看似公平公正，實際上可能導致企業無法效率化經營。遇到財務危機時，許多債權人或者債務人根本不愿意對啟動時間長、成本高的重整程序抱有期待。

2.2破產重整計劃上的執行困境

我國《企業破產法》第89條規定，破產重整計劃應當由債務人來負責執行，人民法院裁定在批準重整計劃后，已接管財產和營業事務的管理人應當向債務人移交財產和營業事務。第93條第1款規定，如果債務人對重整計劃無法執行或者不執行的，人民法院應該在管理人或利害相關人的請求下，作出終止重整計劃執行的裁定，然后宣告債務企業破產。我國企業破產法規定了上市公司破產重整計劃的執行主體，只能由債務人一方擔任，哪怕是因為一些主觀或客觀因素而導致的，迫使重整企業的債務人無法執行重整計劃，對重整計劃的執行主體（債務人）也不能進行任何實質性變更。對于以上這種絕對僵化且過于單一的立法模式，既不能起到對債權人相關利益進行有效的保障作用，也與我國破產法的立法原意和法律邏輯相悖離，無法滿足現實生活中司法實踐的需求。假使僅僅是出于債務人的原因，如企業的某些管理人員不執行重整計劃，更甚至做出了其他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的違法行為，哪怕是重整計劃本身仍舊具有可執行性，依照現行的立法規定也只能被迫放棄重整計劃，最終使企業重整失敗而轉入破產清算。

此外，《企業破產法》中的第90條和第91條兩款法律條文分別對重整計劃執行中的監督問題進行了相應的規定，例如，第90條規定了監督主體還有債務人的報告義務，以及第91條規定了管理人監督職責何時終止和監督期限如何延長等相關問題?？傮w而言，雖然破產法對重整計劃執行的監督機制有了相關規定，但是監督主體還是過于單一，而且不能形成多層次的監督體系，對于監督主體的職責規定得較為抽象且模糊，沒有進行具體詳細的規定。

2.3破產企業重整過程中的信用修復困境

“人無信則不立，企業無信則不興”，信用是一家企業存續的根本，也是企業能否獲得融資、在市場占有份額的重要評價指標。相對一般企業而言，破產重整企業的信用修復需求顯得尤為重要，信用修復的良好與否直接決定了破產企業能否重整成功。目前我國破產重整企業在信用修復方面卻面臨著亟須解決的困境和挑戰。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印發的許多通知文件等都提及了關于企業信用修復問題，也表達了對企業信用修復等問題的關注，但是我國目前尚未建立起全國統一的信用修復制度，各地在遇到此類規定時也是采用個案個議的方式進行處理，沒有形成一個穩定的長效機制加以規范，最終造成了“一地一標準，修復后果互不認”的窘迫狀態。在司法信用修復方面，聯合懲戒下的司法失信懲戒后果和影響也會蔓延到其他與信用有關的領域，例如，由于重整企業曾經納稅問題而導致的信用危機，可能在企業融資或者在招投標時充分顯現，從而導致重整企業的司法信用修復與聯合失信懲戒方面存在矛盾。由于未繳納稅款等一些原因，致使重整企業受到失信懲戒制度的影響，信用征信等級被降為D級的企業可能在生產經營、投資融資等諸多方面受到限制。雖然國家發展改革委、最高人民法院等單位聯合發布的《關于推動和保障管理人在破產程序中依法履職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的意見》，但未重點關注重整計劃執行期間的稅務信用方面的修復問題，對破產企業在重整計劃執行期間的信用修復沒有較強的約束力，加上它僅僅屬于單位內部性的工作指引文件，規范性也存在不足。我國對征信曾有專門規定的《征信業管理條例》，但對破產重整企業中信用修復問題的規定也是十分匱乏，并且受立法缺位的影響，我國破產法的市場化程度亟須提升和完善，通常在一些破產類案件中，由于政府或法院的過度干涉可能會損害債權人的意思自治，有些金融機構可能本身對企業重整之后的價值持有懷疑或悲觀消極的態度，導致企業信用修復建設更是困難重重。

3法治進階：破產重整制度的完善路徑

3.1完善破產重整企業的范圍規定

在我國《企業破產法》中應當要使不同類型的企業，如合伙企業、個人獨資企業等都享有重整與救助的公平機會。需要確立以企業為主體的多種分類標準及多元化的破產程序機制，不僅僅是一味地將破產重整的企業范圍擴大化，對中小企業考慮納入破產重整中的適用范圍時也要做出合理的劃分和規定，要結合中小企業的規模結果以及企業的債權債務標準等綜合考慮。個體工商戶與中小企業雖然在組織形式、經營許可范圍等方面存在許多差別，但它們都是以從事營利活動為主，在債權債務標準和結構等方面存在相類似的地方。筆者認為，由于我國目前對個人破產領域的立法制定存在一片空白，個體工商戶在我國破產重整制度中也缺乏相應的法律制度去規范和調整，哪怕是未來我國制定了個人破產法，也需要考慮到個體工商戶的特殊性質和經營模式等，將它和中小企業一樣納入適用特別重整程序的相關規定，并且適當增加對企業主體的相關分類標準，根據不同的類型及不同規模的企業去制定和完善相應的破產重整程序，更好地緩解目前我國中小微企業或個體工商戶存在的適用范圍的問題；其次在《企業破產法》尚未修改的情況下，或許可以嘗試個體工商戶也以小微企業的形態一并納入我國破產重整的調整范圍里，更甚至可以將一些適用的程序類型也遷移到重整程序中。我國在修訂《企業破產法》過程中，也可以對個體工商戶做出相關特別的處理，例如，應當做出區分于大型企業的破產重整，更多地借鑒一些中小企業的相關做法，為那些深陷債務危機且亟須破產重組的個體工商戶們提供更優質、便捷的法律救濟途徑。

除此之外，筆者建議對中小企業建立破產重整的特別規則。大型企業的破產重整程序側重于能夠確保破產重整信息被充分地披露以及債權人能否充分地進行參與等，但是對于中小企業來說，債權人的數量沒有大型企業那么多，債權的金額也相對較低，所以對待中小企業的重整應當更加注重效率和成本，防止給中小企業增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進而加重企業的負擔。可以對需要進行重整的中小企業進行資格上的限制或篩選，重整企業必須具備一定的未來盈利能力和公司發展前景，這樣的模式下債務人是以未來的收入作為償還債務的基礎，對中小企業進行資格限制則是為了防止重整模式的濫用。對于適合重整的中小企業最好給債權人設置一個相對合理的債務限度，用來避免債務人的合法利益遭受到嚴重的損害，在面對中小企業重整程序時應當盡可能地進行簡化，使破產管理人能夠在破產重整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同時面對債務人自行管理模式時，應當明確債權人、債務人、管理人以及法院等各自扮演的角色與職責。

3.2完善破產企業的重整計劃執行規則

我國公司重整計劃執行主體配置的基本模式應當是以債務人作為第一順位的重整計劃執行人，在債務人執行過程中發生道德風險難以繼續執行時，可由管理人負責執行。雖然可能令管理人作為第一順位的重整計劃執行人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讓其負責執行卻是最優選擇，因為破產管理人一直持續參與破產重整工作，例如執行監督等工作。破產管理人對重整企業也有更加全面和充分的認識，所以由管理人代替債務人執行重整計劃則更加具有合理性。

在重整計劃執行監督機制方面，我國現有立法規定監督權由管理人行使，但是債權人對重整計劃執行的監督卻未做出相應的規定，所以應當強化債權人委員會的監督職能，賦予其相應的監督權，用來保障和維護債權人的利益。根據我國《企業破產法》現有的相關規定，會出現要么不執行重整計劃要么不能執行重整計劃的情況，即無法變更重整計劃執行的主體，所以應當考慮債權人委員會對重整計劃的執行與管理。從監督方式上來看，既可以允許事前監督，也可以允許事后監督，對于一些緊急情況沒能來得及事先進行報告的，事后需要向監督人做出解釋與說明。

3.3保障企業信用修復順暢機制

在企業信用修復方面，應重點關注重整企業的履行行為，信用修復絕對不是簡簡單單地對企業刪除失信記錄就可以達到企業想要達到的信用修復的目的。破產重整企業如果想要恢復征信，就必須要履行相關的義務，即需要企業積極主動地去實施相關的行為，使企業的征信處于圓滿狀態后才能進一步享有原有的權利。此外，還應該完善重整企業信用修復方面的法律法規，企業的信用修復涉及各個方面的主體，解決這個問題本身相對復雜，可以對《企業破產法》中關于重整制度的部分增加關于企業信用修復方面的規定，對于那些有失信記錄且信用亟須修復的重整企業符合條件的，可以主動向信用記錄部門申請刪改符合要求的失信記錄。按企業信用修復階段綜合完善重整企業的信用修復機制，重整企業的信用修復可以依次分為三個階段：在重整期間、在重整計劃執行期間、在重整計劃執行完畢后。第一個階段是在企業重整期間，法院對破產企業進行重整裁定后，破產管理人可以依照相關規定對企業的失信記錄進行刪除，但是必須要依法向法院提出申請并征得法院批準和同意；第二個階段在重整計劃執行期間，重整企業若是完成了重整計劃中規定的一部分內容，也可以給予企業相關領域的信用修復；第三個階段在重整計劃執行完畢后，重整企業不必再需承擔重整計劃中債務的減免，也應當認定為重整企業對破產程序中的償還義務進行了信用履行義務，此時企業就可以全面完成系統性的信用修復工作了。

4結論

全球經濟競爭激烈，而各國經濟的發展同本國的營商法治環境息息相關，破產重整企業相較其他正常運營的企業來說，對重整機制、企業信用恢復、重整計劃的執行等方面有著更為迫切的需求，雖然當前破產重整制度的執行和落實過程中還存在著諸多缺陷，但是實行破產重整制度，順應了我國市場化的發展，是對我國法治化營商環境內蘊做出的有利詮釋，也是為了應對我國紛繁復雜、瞬息萬變的市場大環境所做出的一種重要嘗試，對推動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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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明燕萍（1995—），漢族，江西贛州人，法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經濟法學、民商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