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文章對新石器時代至北朝時期山西地區出土的龍形文物進行梳理,以不同時期龍的特征作為切入點,并結合相關的出土文物進行分析,旨在直觀認識各個時代龍形文物的歷史變遷,淺析其背后的成因和文化內涵。
關鍵詞:山西;龍紋;歷史變遷
從距今約7000年的新石器時代起,龍的雛形便開始在中國出現。龍的形象幾乎貫穿了中國整個的歷史發展進程,且在宗教、政治、藝術、民俗等領域充當重要的角色。可以說,龍同中華民族的藝術、文化和歷史息息相關,最終成為中華民族的象征。
一、新石器時代原龍紋
中華民族的發展是一部厚重的史書,龍的形態也從最初的混沌模糊到逐步清晰化。在新石器時代的動物紋樣中,有一些是現實動物的變形,具有濃重的圖騰色彩,盡管不能稱之為龍,卻是龍的前身,它們與龍一脈相承,是迄今為止最古老、最原始的與龍有關的物體。鑒于這些動物形象與龍的淵源關系,我們將之統稱為“原龍”。
如陜西寶雞北首嶺遺址出土的距今6000多年的水鳥啄魚紋彩陶壺,以魚為原型;河南濮陽西水坡M45出土的距今6500多年的龍虎蚌塑,以鱷魚為原型;甘肅甘谷縣西坪遺址出土的距今5500年左右的鯢紋彩陶瓶,以鯢為原型;內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距今5000年左右的玉豬龍,以豬、龍為原型……這些都是遠古時期各個地區、不同文化的“原龍”。
山西地區出土最早的“原龍”,是襄汾陶寺遺址出土的距今約4000年的新石器時代龍山文化龍盤(圖1)。它出自陶寺遺址中的一座高級別大墓,由泥質陶土燒制而成,口徑37、底徑15、高8.8 cm。內壁以紅彩繪出一條盤龍,蛇軀鱗身,方頭巨口,口中伸出長長的信子,以蛇、鱷魚為原型。其口含嘉禾,預示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研究這件龍盤,一方面,從紋飾上看,體現了陶寺先民對龍的圖騰崇拜及對祥瑞的美好期盼;另一方面,從其僅出現在高級別墓葬中且數量稀少等信息判斷,當時只有上流階層才配享龍盤。因此,從相關材料分析,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神權與王權在陶寺首次實現統一。
二、商代龍紋
商代是龍紋的形成期,這一時期的龍紋依然是具有神性的圖騰,但在形式上固定下來,繼承并發揚了各文化區域的“原龍”,使它們融為一體。《詩經·商頌·玄鳥》記載:“龍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來假祁祁。”商王朝的建立,使得各地文化得以融合匯集。通過對“原龍”的加工創作,使其脫離原型動物的自然形態,并加入更多的藝術表現手法,形成了瑰異譎詭的商代龍紋風格,從而奠定了中國龍紋的基礎形態。
商代龍紋具有以下特點:
1.爬龍為商代主要龍形,頭較大,尾部向外卷起,與商代甲骨文“龍”字如出一轍。
2.在商代人心目中,頭上加角是具有特殊神性的標志,能夠為動物增加神性,使它們更好地起到溝通天地的作用。且角是這一時期常見的角,又稱棒槌角,猶如兩個小錘子一樣立于頭上。
山西石樓縣桃花莊(今桃花者村)出土一件商代中期龍形觥,高18.8、長43、寬13 cm。其主體造型為張口吐信的龍,頭頂且角,身側是兩條蜿蜒曲轉的龍紋,背部刻畫鱷魚形象。桃花者莊位于黃河附近,而遠古黃河是鱷魚棲息之地。從此件文物來看,充分說明了鱷魚和龍紋的創作息息相關。
3.有些龍紋是從不同動物身上各選取某一特殊部分,將其拼湊到一起形成全新的形象,這也是商代人慣用的藝術創作手法。如山西靈石旌介遺址出土的商代晚期青銅簋,鋬部飾有C形龍,龍身似魚、蛇,首似虎,角似羊,吻似鱷魚。
4.商代蟠龍一般表現為頭在圓器中心,尾身向外卷曲,眼睛為“臣”字形,背部采用陰線刻套疊斜的方格紋和U形紋。如龍紋圓牌(圖2),上徑5.1、下徑5.36、厚0.67 cm。以陰線雕刻,正面龍首,眼呈“臣”字形,身軀呈逆時針向外盤繞,身背裝飾方格紋和U 形紋。
商代龍紋通過神秘的色彩和獰厲的線條表現出來,正如《詩經·商頌》所說的“有虔秉鉞,如火烈烈”。
三、周代龍紋
商代人熱衷于把不同地域的圖騰元素融匯到龍形上,以達到“敬天保民”的政治和宗教目的,而周代人的宗教觀念更突出人文色彩。《禮記·表記》載:“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因此,此時的龍在器物上表現的含義,也由通天神獸向祥瑞象征轉變。
周代龍紋更著意于追求時代美感,因此,這一時期的龍紋朝著藝術化、圖案化的方向發展,甚至可隨著構圖的需求任意曲折變化,S形多曲龍紋更為常見。
先來說說西周龍紋。《呂氏春秋·應同》載:“及文王之時,天先見火,赤烏銜丹書集于周社。”可知周代人更推崇鳳的形象,鳳紋大興,以致龍有鳳形,威儀中又添綽約風姿。此時的龍,角如鳳冠后揚,尾部婉轉卷曲,龍首常作回望狀,造型優雅。例如:西周提梁卣(圖3),通高20.5 cm,器腹上部有一對凸起的獸頭。通體飾云雷紋襯底的鳳鳥紋和龍紋,龍形婉轉,姿態迤邐。此外,這一時期的龍首前庭多有一小凸,擁有菱形眼或橢圓眼,眼角多有彎鉤紋,上唇上卷,下唇外翻,身形較商代龍紋窈窕。
再來說說東周龍紋。經過西周的演變,東周龍紋完全擺脫了商代龍紋“百物而為之備”的特性,演變為以陰陽結合為深層含義的吉祥圖像。
東周龍紋具有以下特點:
1.蟠螭糾結
以盤曲糾結的諸多變形龍紋組成的圖案稱為蟠螭紋,這些變形龍紋大多經過極度簡化,完全成為圖案的構成元素,紋飾構圖嚴謹有序、追求精雕。
2.龍鳳合璧
東周的龍鳳合璧造型雖由前代龍鳳紋演化而來,但其形象與含義都發生了質的變化。此時的龍鳳紋圖案化更為濃重,交纏、顧盼、曼舞等形式的紋飾變化,充溢著和諧、歡快的氛圍。
如龍形玉佩(圖4),長10、寬3.8、厚0.3 cm。二龍雙首同身,身體彎曲內弧,髯須飛揚,顧盼生姿。龍首兩側附3只鳳鳥,龍與鳳融合在一件器物上,風格簡潔,雕刻精巧。
四、漢代龍紋
漢代是龍紋盛行、普及的時期,不僅龍的形象趨于成熟,而且龍紋的運用也更加廣泛,大量出現在墓室壁畫、畫像石及各種器物上。
此時龍形多頭尖耳寬,吻有須,軀體修長,卷曲似蟒而有鰭,四足對稱,爪甲尖利。從總體上看,其身如蛇而有力,兇悍雄渾。漢代龍紋是歷代龍紋中頗具典型性的一種。
通過出土器物,我們發現漢代人為龍的形象賦予了諸多宗 教含義和民俗色彩。
1. 四象之神
作為四象之神,青龍主宰東方七宿,但漢代人已不拘泥于星象方位的象征,而是更多地賦予它們吉祥的含義。以晉陽古城三號基址出土的東漢青龍玄武畫像磚(圖5)為例,其邊長25 cm,紋飾為模制,左右分立雙龍,中間為玄武。龍曲頸昂首,張口吐舌,造型瘦長而有力。根據研究,龍有可通天地的象征,玄武則與生命延續、陰陽構精的思想密切相關。二者同時出現在一塊畫像磚上,更多的是為了表達對死后升仙、長生不老等觀念的向往,以及追求驅鬼辟邪、祥瑞祈福的美好愿望。
2. 水神
中國作為傳統農業大國,老百姓最關心、最需要的就是風調雨順。自古以來,民間對能夠影響晴雨旱澇的龍的尊崇一直沒有中斷過,因此,中國大地上凡有水的地方莫不出現龍的形象。漢代尤甚,龍形會出現在陶井、陶灶、陶勺、尊等明器上,使用廣泛,可見觀念深重。特別是山西地區出土的陶井,為“人”字形井架,頂端兩側常裝飾龍首。陶勺的勺柄亦常以龍形替代。
五、北朝龍紋
南齊畫家謝赫在《畫品》中提出繪畫“六法”,內容為“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模寫”,這是對南北朝繪畫藝術的總結。這種理論也同樣適用于龍紋的藝術塑造,此時的龍頭部窄長,身軀矯健,背部和頸部常有鬃毛,造型生動肆意、風骨錚錚、形態逼真,隨器物的構圖變化,氣勢雄渾。
隨著佛教的傳入和興盛,龍的形象也融入其中,常以佛教護法的形象裝飾在石刻上。
如北魏司馬金龍墓出土的石柱礎(圖6),通高16.5、底座邊長32、柱孔直徑7cm,淺灰色細砂石質。方形底座,其上呈覆盆形,頂部高浮雕蓮瓣,中心有圓形插孔。周邊雕蛟龍穿行于群山之間,身姿綽約有力。其上的蓮花和龍紋都是佛教常用的裝飾紋樣。
六、結語
新石器時代,原龍紋來自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的文化,卻訴說著同樣的崇拜。商代人使多元信仰融會貫通,形成了龍形的基礎,統一的圖騰象征更有利于起到“敬天警民”的政治和宗教目的。周代人賦予龍紋更豐富的人文色彩,當時的龍不僅神圣,也日漸親和。到漢代,龍被人們認為可辟邪驅鬼、祥瑞祈福、呼風喚雨,瑞獸形象深入人心。北朝時期,龍的形態達到一個巔峰,也日趨定型。隨著佛教的盛行,龍的形象滲透其中。之后歷代,龍形幾已定型,不再贅述。
在中國傳統紋飾中 ,唯龍紋貫穿整個中華文化史,凝聚成為中華文明重要的象征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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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海青(1985—),女,回族,河南魯山人。碩士研究生,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古陶瓷研究。
肖博(1990—),女,漢族,山西長治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藏品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