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痕（組詩）

可可托海情歌里的夫妻樹

兩棵沒有夫妻相的樹

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訂了終身

沒有典禮，沒有婚紗

沒有紅酒和白蘭地

沒有主持人煽情

也沒有良辰吉日

他們面前的黑加侖在五月

開出的花清新，帶著路邊的野

比紅玫瑰淡雅馨香

背后的山光禿禿藏不住謊話

像誓言亮錚錚沒有銹跡

春夏里他們一起綠

對三公里外的事件達成一致意見

秋冬里一棵樹枝葉全都枯黃

另一棵堅持自己的綠

冷戰就這么對峙到寒風結束

游人在這里停車、駐足

拍照留念、祝福

許下綠柱石般的愿望

在一路的情歌里

他們沒有流言，沒有蜚語

沒有八卦新聞

沒有人知道他們

如何直面風吹雨打的家，和

沉默安靜的一生

在金山書院開燭光詩會

長桌上一排蠟燭像鉆天胡楊

挺拔著軀體

要刺破停電的夜晚

詩人們圍坐下來

成為燭光中的組詩

我和馬蕭蕭沒搶到位置

坐到后排小桌子邊上

成為外二首

有幾個游客走了過來

站立著聽得認真

一聲不吭地成為頁眉

星星偷聽的耳朵貼到窗臺

成為頁碼

窗外風冷到寂寞

成為嫉妒者

我們分享米沃什的《禮物》

分享“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占有”

分享“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但此刻，值得我羨慕

但此刻，我想永久占有

五指山市凌晨四點半一景

街燈照得路思維明亮

在凌晨四點半

像翻過山越過嶺的人

把各式喇叭思考成沉默

流水無語

我卻聽得見衷腸

順水的波光感情輕柔

帶著椰汁味

解八月的暑熱

蛙鳴剛烈

像嗩吶起的勢

悲，或者喜

在微風中清涼

百蟲聚弱者之音

與月亮唱和，或對抗鞭炮

我并不是失眠

只是醒得早了點兒

坐于麗景灣七樓陽臺

看世界已透明

在黎明來臨之前伸出手

五指清晰

在細雨中聽彝歌

細雨細得比日子還瑣碎

唯有歌聲將其黏連

細雨密得如鹽粒

在傍晚打濕了廣場的舞臺

觀眾沒有打傘

一層又一層地站立著

相互靠著，臺階上蹲著

沿高樓垂下的燈火

舉起火把的光

照亮路的背景

彝人的歌聲如雄鷹展開翅膀

翱翔在夜空

與雨匯聚成交響曲

廣場上的人都跟著哼了起來

唯有生活如歌嘹亮

在旺蒼蝶心谷成為自由的蝴蝶

秋風從紅軍城吹來

昨夜的熱鬧

開始攻占鹽井河峽谷的每個山頭

盤山而上的各色車輛走得艱難

沿路觀景臺有不少打游擊的游客

長槍短炮地攝下最心儀的那抹紅

美女們擺出千姿

與萬物組成的背景板爭奪

最靚的C位

行至蝶心谷，暫作停留的人

都是自由的蝴蝶

綻開的酒窩在草坪飛翔

贏得溪水的掌聲

高飛的鳥群亦不想遠走了

貼近白云溫柔的夢鄉安靜地盤旋

車至山頂

陽光穿透輕輕搖曳的楓葉

黃里透紅

我與開車的老友

一路談著往事

談著詩意的時光

談著秋光甚好

蘋果花

你來的時候

蘋果花正青春

情竇初開的心事

像云朵

只輕輕地羞澀

就占據天空一望無際的藍

來往的人步履急促

在蘋果花下放緩呼吸節奏

有的摘下一朵，有的摘下一枝

沒有確鑿的證據證實

是心懷不軌

還是一見鐘情

傍晚的風馬力十足

把整片果林吹得

像搖搖晃晃的人間

唯有山頂上風車的葉片

一如既往懶散地轉動

它如時針一樣準確地預判

你走的時候

天空下起冰雹

他們說

經歷了冰雹還存活下來的果子

臉上寫滿滄桑

但心更甜潤

瀘沽湖的早晨

遠山起起伏伏，像人生

經歷過高潮與低谷

才能線條流暢

霧努力往上

與云相接

打通了天地之間的任督二脈

瀘沽湖的水就有了靈氣

縹緲中滋養穿梭其中的人們

湖中的山如龍

蜿蜒至王妃島

故事變得深厚悠遠

也朦朧

近處早起的游人

單身者居多

在沙灘上漫步

想象愛情最初的模樣

越是回不去的初心

越是懷念初戀的地

“在瀘沽湖重拾愛情”

能拾起的是愛情的故事

如湖水清澈

來或者來過的人

你聽見了嗎？

【作者簡介】李斌，詩歌發表于《星星》《詩刊》《揚子江詩刊》《詩潮》《綠風》《北京文學》《四川文學》《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報刊。曾獲《北京文學》年度優秀作品獎等。

責任編輯 藍雅萍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