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畫里平江

“這個就是我們小時候買米買菜的樣子。”“我跟你爺爺談戀愛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平江路的友蘇美術館里，不時有人指著電子屏幕上播放的繪畫作品《平江歲月圖》，尋找自己記憶里的蘇州。

《平江歲月圖》是畫家謝友蘇耗時6年創作的工筆國畫人物長卷，整幅畫全長50多米、寬0.54米，以近千個市井人物的生活場景勾勒出人間百態，描繪了自民國時期至當下近百年來姑蘇城百姓生活的滄桑巨變。

新時代的《姑蘇繁華圖》

多年前，謝友蘇在朋友的“撮合”下，與紀錄片《蘇園六紀》的導演劉郎成為了好友。一次旅行途中，劉郎突然建議說：“厲害的作家一定要寫一部長篇小說，友蘇兄，以你的繪畫能力和表現力來說，應該要有個長卷形式的代表作。我覺得，從宋朝的平江府開始畫，畫到現在的蘇州，就很好。”

回到家，謝友蘇反復想著好友的建議，覺得的確可以進行這樣的挑戰。他想用畫筆記錄自己了解的蘇州，因此決定把時間聚焦在民國后期到現代的一百年間。

常有人說謝友蘇作畫時會像導演一樣調度人物、服裝、道具、故事情節。那么對于這樣體量非常大的超長卷來說，則相當于導演一部歷史長劇，如何通過各不相同的用具、服裝、環境、人物長相、裝飾、心理、表情、社會地位等元素表現蘇州人百年間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打算采用段落式的創作方式。

萬事開頭難，這樣一幅長卷要以什么場景為開頭呢？他當時的第一個想法是：要與《清明上河圖》有所區別。最終，與《清明上河圖》以清淡舒朗手法引出一時、一地的風土人情不同，《平江歲月圖》的開卷場景選在了“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閶門，這樣一個熱鬧的場面馬上就能容納很多生動的生活內容。

整幅畫作以時間為線，在場景調度上以河流、街巷、園林等場景為轉場線索，既有沿河岸洗衣服、晾衣服、釣魚、種花這樣歲月靜好的典型枕河生活，也有描繪被稱為“小蘇州”的民間藝人，走街串巷唱曲叫賣梨膏糖的城市回憶。縱觀《平江歲月圖》，其中有不少前后對比、古今呼應的場景，比如曾經被日本軍馬破壞的園林建筑和修繕后人人樂享其中的園林；曾經行腳乞討的和尚和后來騎著摩托車的新潮和尚；曾經物資短缺、空無一物的商店和現在繁榮興旺、熙熙攘攘的市集……仔細對比這些細節，可以看到蘇州的城和人在經歷風雨飄搖后，逐漸找到了自己的個性，走上了幸福生活的康莊大道。

畫卷結尾，謝友蘇安排了慶祝新年和年輕夫妻帶著新生兒向前漫步的場景，也是為了讓觀畫者從中感受到一些新希望，引發一些新的遐想。

百年蘇州的經典須臾

當問到選取入畫場景時有什么標準，謝友蘇稱，他希望從旁觀者的角度，將蘇州百年時代變遷里的典型生活瞬間呈現出來，因此務求真實、典型、有情趣。其中一些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場景創作，一部分來自其父母、長輩曾經的口述和書本PJn+GtOEJitzWPyKeCNfbg==、影像資料，還有一部分則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和童年記憶。“比如那時物價飛漲，要排隊買米，就是小時候家里人跟我講的。‘除四害’，抓了老鼠、蚊子、蒼蠅，收集起來去居委會登記數量，就是我小時候的事。”謝友蘇回憶說。

隨著畫面年代不斷向前推進，畫卷中呈現的內容也基本都是謝友蘇親身經歷、親眼所見積累下的素材。其中有困難時期物資困乏，居民將籃子放在空空如也的水果店門口排隊的場景；有廣大知識青年戴著大紅花、支援農村建設的場景；有20世紀70年代末，時髦青年拿著“四喇叭”錄音機、大哥大在大街上分外惹人注意的場景；也有改革開放后，富裕家庭購置“三大件”的場景。

說起畫冰箱、縫紉機、彩電這“三大件”，其中有個有趣的細節。因為當時蘇州的香雪海冰箱和孔雀牌電視機都是響當當的名牌產品，所以謝友蘇安排的就是一戶人家往屋內搬這兩樣電器的場景，但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是，當年電器的外包裝長什么樣？“這個電器包裝看似不起眼，但我不能自己設計，也不能畫個空白紙箱啊，這個小小的細節對畫面的生動程度有很大影響。”謝友蘇說，“剛開始，我查了很多資料，也問了蘇州檔案館、圖書館，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實在沒辦法，只好先空著畫后面的部分。兩個月后，有位老同學打電話說他找到一張照片，角落的位置正好拍到了香雪海冰箱的外殼，我一看，如獲至寶，這個場景也就此做到了一比一還原。”

在《平江歲月圖》中，謝友蘇畫了很多水井，因為蘇州人的生活最早都是圍繞水井展開的，市井生活、百景百態，即便到了不依賴水井的現代，他也希望大家能從中找到自己或身邊人的影子。因此在場景上，他融入了很多像平江路上的井、友蘇美術館門口的樹等可以到現實場景按圖索驥的元素，而人物上則盡量豐富多樣，既有遛狗的貴婦，也有帶著孩子擦鞋的窮苦母親。

真情實感的現實共鳴

《平江歲月圖》的創作不僅是謝友蘇在藝術上的一次探索，也是他對蘇州豐富歷史文化的深刻致敬。那些凝結了謝友蘇真情實感的回憶，通過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場景，引起了許多人的情感共鳴。

謝友蘇的妻子嵇嫻回憶，《平江歲月圖》展覽開始不久，就有一對小夫妻前來觀展，并且跟她說：“我們是因為謝老師的畫才走到一起的。”原來這位男生住在附近，每次路過平江路就會到美術館來轉轉。一次，他將畫作照片發給了自己的一個英國朋友，這位朋友特別喜歡并發到了社交媒體上，被遠在中國臺灣省的女生看到，水鄉生活的畫卷也深深打動了她，兩人就這樣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并逐漸相知，最終跨越漫長的距離在蘇州結了緣。

嵇嫻說：“謝老師的畫作無心之中做了一次‘遠程紅娘’，這是我們的意外之喜，也給《平江歲月圖》增加了一份畫面之外的情感流動。”近期，謝友蘇的單幅畫和《平江歲月圖》的部分節選將在蘇州中學園區分校進行展覽，除了孩子們，學校還會邀請家長一同觀展交流，希望以蘇州的城市變遷，串聯起家庭兩三代人的生活和情感，相信不同年齡段的人，會對畫作產生不一樣的共鳴。

在最近一次與上海連環畫畫家交流學習的活動中，謝友蘇提到，經過長達6年的長卷創作，自己的畫工變得更加熟練了，未來還將積累更多新的靈感和素材，保持自己的創作活力。目前，他的全新單幅作品正在陸續創作、展出，相信會給市民帶來新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