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以促進教師發展為目標

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主要包括聘任評價（包括新聘和續聘）、晉升評價（包括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教授等類型）、終身教職評價及績效評價（如年度考核）等多種類型，其具體政策、評價標準與評價方法因學校的使命、定位和辦學特色而有所不同，也因教師所屬的學院、學科及其所處的職業發展階段等而有所差異，不能一概而論。但無論哪種評價，主要都是圍繞教師教學、科研和服務三個方面展開，在評價內容上存在交叉重合之處，在評價制度和評價程序上也有一些共性特點。本文主要依據美國不同類型高校的教師手冊以及國內外相關研究，聚焦討論美國高校終身教職評審過程中的教師評價特色做法。

評價導向：以人為本，以促進教師發展為目的

對美國高校教師評價的政策文本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其評價導向主要表現為兩點：一是以促進教師發展為目的，注重過程評價，充分發揮評價內容與評價指標對教師發展的診斷性和引導性作用。二是以人為本，充分尊重教師的主體地位。例如，哈佛大學在教師手冊中對包括終身教職評審在內的各種評價標準作了明確規定，不僅詳細列出了相關資源，還安排人員在各個關鍵時間節點為參評教師提供指導和咨詢，提醒參評教師按時提交、調整、補充或完善相關材料，并鼓勵教師與校內外同行深入交流，擴大學術影響，以此助力教師通過終身教職評價。相關制度還特別強調與候選人保持充分的溝通，及時反饋評價結果，允許申訴，等等。

評價內容：教學、科研與服務全覆蓋，側重點各異

美國高校多達數千所，層次、類型多樣，對教師的評價標準也各有側重，但基本是圍繞教學、科研與服務三個維度展開，只是三者的優先次序不同。例如：哈佛大學在終身教職評審制度中明確將科研考核放在首位，其他高校則大多將教學放在首位；阿默斯特學院明確規定“教學和研究是決定終身教職的主要因素，一方面的優勢無法彌補另一方面的不足，二者缺一不可”。

教學評價。教學評價在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中日益受到重視，其最大特點是體現了以學生為中心的理念。在終身教職評審中，候選人須提交材料證明自己在教學和指導學生方面具有卓越的能力，包括教學理念、代表性課程的教學大綱、能證明自己教學效果的證據以及指導的學生名單等。教學評價中，學生的反饋非常重要。通常，學校在每學期即將結束時會組織課程教學評估，其結果會成為教師評價的重要依據。此外，系主任還要邀請該教師曾教過的各類學生代表（包括畢業生）提供書面評價。同時，系主任和同行也要根據平時的聽課情況和觀察對候選人的教學進行更專業的評價，以彌補學生評價的不足。從評審標準來看，阿默斯特學院要求候選人必須提供卓越教學的證據，表明其有能力通過嚴格且富有激勵性的方式傳道授業，促進學生心智發展；麻省理工學院很注重教師的教學研究能力，特別強調對教師教學態度的評價；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注重教師教學效果，尤其關注學生能力的提升；等等。

科研評價。科研評價是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中的重要內容，但是美國高校在教師手冊中普遍對科研成果沒有明確的量化要求，而是特別強調開創性、實際貢獻和影響力，非常倚重同行評價，故而十分鼓勵教師與校內外同行交流、參加本領域有影響力的學術會議并發言，以確保同行對其成果有所了解。例如，哈佛大學在終身教職評審時指出，“適當的出版物因部門和領域而異。有些領域更重視著作而不是文章，而另一些領域更重視同行評議的期刊和/或會議文章。對于終身教職評審而言，未經嚴格評審程序而發表的文章，即便數量很多，其作用也不如經過嚴格的同行評審發表的數量少但影響力大的文章。關鍵是要集中精力去開展一項具有原創性的重要研究，并且最大限度地擴大研究影響力”。該校除了將教師現有學術水平作為評價標準以外，還很關注教師未來發展的潛力。麻省理工學院則更加注重教師科研成果創造出的價值，考察其對學科知識領域及社會公共領域的實際貢獻。

服務評價。服務評價看似是錦上添花，實際上卻是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中必不可少的內容，而且服務的價值、質量和效果越來越受到重視。“服務”一般包括為院系服務、在學校承擔委員會工作、利用專業知識為行業提供咨詢、為企業提供技術服務等，不同學校對服務的重視程度和關注點有所不同。一些大學還運用多元學術指標對教師的社會服務活動進行評價。例如：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對教師服務的要求是“在大學的管理和政策制定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以學者的身份為社區、州和國家提供高質量的服務工作”；圣路易斯大學指出，服務包括“參與大學、學院或系治理，對本系工作有貢獻，指導學生和教師同事，在專業性組織擔任領導職務，擔任期刊編輯或學術論文或建議的推薦人，以及在公共服務活動中運用專業知識”。斯坦福大學的教師評價則主要根據教師在科研和教學領域的成績進行，服務活動雖然相關，但不是主要標準。還有一些學校明確指出，教師在獲得終身教職之前可減少一些服務性工作。

評價過程：主體多元，流程規范，程序公正

多元化的評價主體有利于教師得到更為全面、科學的評價。美國參與高校教師評價的主體至少包括以下人員：學生、校內外同行、系主任、學院院長、終身教職和晉升評審委員會、教務長、校長、董事會或理事會等。其中，在校學生和畢業生主要是對教師教學做出評價；同行一般就教師的專業能力、課程設計、教學材料、教學效果及科研成果等做出評價；系主任根據自己平時對教師的觀察和了解，以及和其他相關教師交流的情況，對教師的教學總體水平進行評價；學校各級評審委員會、教務長、校長、董事會或理事會則主要對教師和院系提供的材料進行審核，并按規定投票和發表意見。

評價過程的規范性體現了程序公正，從而保障結果公正。美國高校教師評價一般要經過系級、院級、校級三級考評，包括教師自我評價、系級評審委員會、學校終身教職評審委員會、教務長會議或大學副校長、校長辦公會以及董事會或理事會等各個層級的評審。高校對于各級評議委員會成員的遴選規則、方法和注意事項，一般在教師手冊中都有明確規定。例如，阿默斯特學院不僅明確規定了終身教職的評審流程和重要事項的時間節點，而且對終身教職候選人、系部、終身教職和晉升委員會以及校長在終身教職推薦中的責任作了明確規定。高校普遍實行利益相關者回避制度，允許被評議人在說明充分理由的前提下提出希望回避的評議人員，以確保公平公正。

配套保障：雙向選擇、反饋申訴和人才流動機制健全

美國高校教師評價制度的順利實施，也得益于一系列配套保障機制。

首先，各高校根據自身發展定位與特色，注重把好“進人關”，以確保一開始就招到“正確的（合適的）”人，將教師隊伍建設任務“前移”，避免使高校教師評價承擔“不能為”的責任。例如，以重視教學聞名的美國文理學院，在招聘教師時就對候選人的教學能力進行嚴格考核，以確保吸引到既勝任科研又真正熱愛教學的教師。同時，一些候選人在應聘時也會考慮是否接受學校的相關考核條件。通常，美國高校招聘一名終身軌助理教授會經歷長周期、高標準的篩選程序，招聘成本很高，因此學校有足夠的動力讓那些從眾候選人中脫穎而出的教師留下，為其后續發展提供支持，幫助其達到晉升標準。

其次，一旦作出聘用決定，高校會通過經費和制度保障支持教師職業發展。在一些理工類學科，學校會為終身軌助理教授配備專屬實驗室，并提供慷慨的、非競爭性的科研啟動經費。在配套制度方面，高達74%的美國高校都有學術休假制度，允許教師在學術休假期間專心開展科研而不必承擔教學任務。同時，高校還充分考慮到教師的產假、病假等因素對終身教職評價周期的影響，以確保教師能按時通過終身教職評審。此外，健全的反饋、申訴機制，使得評價者與被評價者之間溝通渠道暢通。為確保程序的合理性和公平性，美國高校教師評價的過程開放透明，每一輪評價結果都會通過書面形式或面談等多種方式及時反饋給教師本人。當對評價結果有異議時，教師可通過申訴渠道陳述和補充相關信息，學校也會按規定啟動相關程序予以解決。

最后，人才流動渠道通暢。廣泛的就業機會和完備的人才流動渠道為教師提供了充分的選擇余地。有研究表明，美國高校教師即使申請終身教職失利，也不意味著學術職業生涯結束，未在高校留任的教師依然能夠有其他選擇。而且，美國擁有相對發達的產業鏈，對研發型人才需求量大。這也是美國高校教師評價制度得以存續的大環境。

【本文系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中央級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助課題“中國特色高校分類管理及發展研究”（課題編號：GYB2024008）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系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