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新型政黨制度中,中國共產黨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不是在野黨和反對黨。參政黨是參加國家政權、協助執政黨共同治理國家的政黨。參政黨與執政黨是通力合作的親密友黨,參政黨的存在以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為前提,參政黨的價值在于輔助中國共產黨更好地完成執政使命。參政黨是國家治理的合作者、參與者和同盟者,發揮著咨政、輔政、督政功能。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發揮相應功能,需要具備政治能力、組織能力、代表能力等政黨能力。
關鍵詞:參政黨;國家治理;政黨主體;政黨功能;政黨能力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4.02.009
[中圖分類號]D6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4)02-0066-08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創造了一種全新的政黨政治模式。在中國新型政黨制度中,中國共產黨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參政黨是參加國家政權、協助執政黨共同治理國家的政黨。參政黨與執政黨是通力合作的親密友黨,參政黨的存在以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為前提,參政黨的價值在于輔助中國共產黨更好地完成執政使命。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的職責與使命是全面履行參政議政、民主監督、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協商的基本職能,全面加強思想政治建設、組織建設、履職能力建設、作風建設、制度建設,在助力國家治理、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彰顯新作為、展現新面貌。中國的參政黨是人類政黨發展史上的一種新型政黨類型。深入探討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主體角色、功能定位和能力構成,是加快構建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的一個基本問題,對于新時代堅持好、發展好、完善好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一、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主體角色
在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下,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主要體現為如下三對基本關系。一是參政黨與執政黨的關系。參政黨與執政黨在憲法和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開展直接的黨際合作,雙方通過黨際互動來實現合作治理國家的共同目標。二是參政黨與國家政權的關系。參政黨以其成員個體的名義參加國家政權,間接參與立法、行政、司法等國家治理過程。三是參政黨與人民政協的關系。參政黨以黨派界別的身份參加人民政協,參與政治協商。
(一)從多黨合作層面看,參政黨是國家治理的合作者
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在《共產黨宣言》等著作中闡明了共產黨團結聯合其他工人政黨以及民主政黨的基本思想和原則。毛澤東從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建立新中國的實際出發,提出“國事是國家的公事,不是一黨一派的私事”的重要觀點[1],主張多黨合作建立新中國的重要方針。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發布“五一口號”,號召“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2]1,得到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的積極響應,為各革命階級及其政黨協商建立新中國創造了重要的政治條件。1949年9月21日至30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召開,通過了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成立了第一屆中央人民政府,宣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的確立。《共同綱領》總綱規定,新中國“實行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團結各民主階級和國內各民族的人民民主專政”[2]81。這一方面明確了新中國實行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制度,另一方面也清楚地說明了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在新中國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及其相互關系。至此,中國共產黨成為執掌全國政權的執政黨,各民主黨派事實上成為參加國家政權的參政黨,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之間的領導與合作關系得到《共同綱領》的確認。
各民主黨派作為參政黨,參與新中國的國家治理和社會建設,是中國共產黨的合作者,不是中國共產黨的競爭者。對此,各民主黨派的代表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上的發言有著明確的政治共識。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表示:“在今后的新中國建設的艱巨工作中,我們還要更加鞏固四階級聯盟,在中國共產黨及毛主席領導之下,按照本屆會議制定的藍圖——共同綱領,不避艱辛,再接再厲,向前邁進!”[3]350民盟代表沈鈞儒表示:“現在我們全體代表,包括民盟代表在內,都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團結一致,共同商量,辦理革命建國的偉大事業。”[3]395民進首席代表馬敘倫表示:“我們已經形成了以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我們不但得到了勝利,而且能夠鞏固這個勝利,開始建設新中國。這是有保證的,因為有中國共產黨在領導我們。”[3]464民主黨派作為參政黨,不會因建立新中國使命的完成而終結,而是在建設新中國的新征程中與中國共產黨長期合作,“從頭建造一個獨立、民主、和平、統一、富強的新中國”[3]395。1956年,中國共產黨提出并確立“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八字方針;1957年,毛澤東提出“六條政治標準”,作為多黨長期合作的共同政治基礎,其中“最重要的是社會主義道路和黨的領導兩條”[4]。各民主黨派同中國共產黨一道進入社會主義發展階段之后,繼續在社會主義國家治理中發揮參政黨的功能與作用。新形勢下,各民主黨派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與執政黨共同致力于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二)從國家政權層面看,參政黨是國家治理的參與者
新中國的國家政權具有鮮明的統一戰線特征。《共同綱領》序言開宗明義:“中國人民民主專政是中國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及其他愛國民主分子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政權,而以工農聯盟為基礎,以工人階級為領導。”[2]80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代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制定《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選舉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并付之以行使國家權力的職權。按照《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規定,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對外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內領導國家政權,并且組織政務院(最高政務執行機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最高軍事統轄機關)、最高人民法院(最高審判機關)及最高人民檢察署(最高檢察機關)[2]66。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由63人組成,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30人,包括3位副主席(宋慶齡、李濟深、張瀾)和27位委員,占比近50%。政務院有4位副總理,其中有2位為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黃炎培、郭沫若);有15位政務委員,其中有9位為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政務院下轄4個委員會和30個部、會、院、署、行等機構,擔任正職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有14人[5]184。此外,還有程潛擔任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沈鈞儒擔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等。第一屆中央人民政府的強大陣容,充分體現了“統一戰線的聯合政府的性質”[6],成為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的良好開端。
新中國的國家政權屬于人民,政府是基于民主集中原則的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共同綱領》明確規定:“人民行使國家政權的機關為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各級人民政府。”[2]82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代行人民代表大會職權,具有過渡性質。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全國建立后,中央和地方人民政府由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政協代行人大職權的歷史使命將宣告結束。由此帶來的問題是,在由人民用普選方法產生的各級人大以及由人大選舉產生的各級政府中,是否仍將實行統一戰線的政策;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是否還能進入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這關系到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確立后,參政黨是否還能參與國家治理和社會建設,以及以何種方式參與國家治理和社會建設等的重大問題。1953年1月,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召開第二十次會議,討論關于召開全國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問題。毛澤東明確指出:“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仍將是代表全國各民族、各民主階級、各民主黨派和各人民團體統一戰線的政府,它是對全國人民都有利的。”[7]201953年7月,第四次全國統戰工作會議制定的《關于實行人民代表大會制時安排民主人士的意見》認為,人民代表大會制的實行,決不是要削弱統一戰線,而是更應使之鞏固和加強;并提出凡是有民主人士的地方,在縣市以上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人民政府、統一戰線組織、部分人民團體和其他組織中,對民主人士都需要注意給予統籌安排[8]。經過充分醞釀和籌備,1954年9月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勝利召開。一屆全國人大共有1 226名代表,黨外人士558人①,占45.52%。在新組建的國務院35個部、委的部長、主任中,黨外人士13人[5]216-217。實行人民代表大會制的國家政權,體現了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要求,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在國家權力機關和管理機關中仍得以適當的安排,為參政黨通過政權機關服務國家治理提供了制度保證。《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則以黨內法規的形式對參政黨參加國家政權提供了法治保障。
(三)從人民政協層面看,參政黨是國家治理的同盟者
政治協商是抗戰勝利后中國各種政治力量在“和平統一、民主建國”這一關乎中國前途命運的重大問題上展開合作的重要形式。1946年1月,政治協商會議(史稱“舊政協”)在重慶召開。中國共產黨與民盟以及其他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在會場內外緊密合作,最終達成體現和平民主建立新中國精神的五項協議。但是,之后國民黨鎮壓民主人士,發動內戰,破壞政協協議,戰后和平建立新中國的努力也隨之中斷。舊政協是一次失敗的意以協商建立新國家的嘗試,但政治協商會議這種形式在其后的中國政治發展中得以沿用并被賦予新的政治價值與功能。1949年9月7日,周恩來在《關于人民政協的幾個問題》的報告中指出:“政協是沿用了舊的政治協商會議的名稱,但以它的組織和性質來說,所以能夠發展成為今天這樣的會,決不是發源于舊的政協。”[2]34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是中國共產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取得勝利的集中表現,是中國共產黨堅持和發展革命統一戰線所形成的組織形式。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為協商建立新中國而召開,但作為統一戰線組織理應長期存在,并且成為黨派性的協商機關。1954年12月19日,毛澤東邀請各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座談政協工作時指出:“政協不僅是人民團體,而且是各黨派的協商機關,是黨派性的機關。”[7]634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建立后,人民政協回歸長期性的統一戰線組織的性質定位,賦予黨派性的協商機關的功能定位,成為各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人民團體和各族各界人士參與國家治理的專門協商機構。
新中國構架的國家制度框架和國家治理體系,堅持中國共產黨對國家和社會的集中統一領導,堅持以民主集中制作為人民民主專政國家政權的根本原則,堅持以統一戰線的方式治理國家和社會,把執政黨系統、國家政權系統和人民政協系統有機地結合起來,構成了當代中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顯著特征和獨特優勢。周恩來曾指出:“現在有黨的系統,有政權的系統,再加上政協的系統,這就更能反映各個方面的意見,并有利于決議的貫徹執行。”[2]118同時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實行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基本政治制度,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新型政黨制度建設不斷加強并日益完善,使參政黨全面有序進入執政黨權力運行、國家權力運行、專門協商機構運行的政治過程,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不可或缺的治理主體,與執政的中國共產黨一起構成當代中國國家治理的政黨主體。
二、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功能定位
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政黨功能,既不同于執政黨,也與競爭性政黨制度下的在野黨或反對黨有著根本區別。執政黨治國理政,主要是通過制定治國方略、使用治國人才、掌控治國過程、評估治國績效等執政行為,推動和實現國家治理的目標和任務。此外,執政黨代表社會治理國家,需要協調不同政黨之間的合作關系,以維護執政地位;執政黨掌握國家政權,對外需要處理不同國家之間的國際關系,以維護國家利益。西方政黨制度中,在野黨或反對黨可以利用國家立法機關對執政黨進行權力制衡,對執政黨治理國家的決策及過程實施權力監督,并在此過程中進行政見表達或政黨抗爭,以期贏得選民的關注與支持、影響公共治理的決策及過程。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角色特性決定了其治理功能的定位。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角色具有從屬性與參與性,因而其治理功能不是統攬性的,亦非替代性的,而是一種咨政性和輔助性的治理功能。具體而言,中國參政黨活躍于黨際合作、國家政權和人民政協等三個政治場域,在參與國家治理中發揮著咨政、輔政、督政等功能。
(一)咨政功能
在中國新型政黨制度中,參政黨與執政黨在政治上有著雙重關系。一是參政黨接受執政黨的政治領導,即政治原則、政治方向和重大方針政策的領導,這是參政黨與執政黨合作最為根本的政治基礎。二是執政黨同參政黨進行政治協商,并把政治協商納入決策程序,這是參政黨與執政黨合作的重要內容。第一種關系是前提,即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是參政黨參加政治協商的政治前提;第二種關系是條件,即政治協商是實現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重要途徑。第一種關系決定了參政黨參與政治協商不是爭奪領導權或者分掌執政權,第二種關系決定了執政黨要把同參政黨的政治協商作為凝聚智慧、增進共識、促進科學民主決策的重要環節和推進合作治理國家的重要方面。參政黨參加政治協商,為執政黨治理國家進行政治決策提供參考建議;執政黨通過協商凝聚共識,通過吸收參政黨的合理建議實現科學民主決策。在中國國家治理的決策過程中,執政黨是國家治理的決策主體,在民主的基礎上實行集中決策;參政黨與執政黨通力合作,通過向執政黨提出政策建議的方式間接影響國家治理的公共決策。從這個意義上看,參政黨在國家治理的公共決策中發揮的是咨政功能,其內涵及特點有以下四個方面:一是咨政不同于執政,咨政不具有決策功能,國家治理決策是執政行為;二是咨政不同于政治抗爭,咨政不具有否決功能,政治抗爭是針對執政決策的反對行為;三是咨政服務于執政黨的政治決策,為國家治理的公共政策制定提供參考;四是咨政績效既取決于建議的科學性和可行性,又取決于執政黨采納的力度及其產生的實踐效果。
參政黨咨政功能的發揮,主要通過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協商來實現,以中國共產黨同民主黨派的政治協商制度體系為保障。1989年頒發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以下簡稱“1989年《意見》”)對新中國成立以來所采取的黨際協商形式作了總結,主要有民主協商會、小范圍談心會、座談會等會議形式,以及書面建議和約談等[9]481-482。2005年頒發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2005年《意見》”)進一步完善了黨際協商的內容、形式和程序,尤其是提出“把政治協商納入決策程序,就重大問題在決策前和決策執行中進行協商,是政治協商的重要原則”[10]762。提出政治協商的這一重要原則,其重大意義就在于把黨際協商納入黨和國家的決策程序,從制度建構上明確了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的咨政功能。2015年頒發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列舉出政黨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大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七種協商渠道,強調要加強政黨協商保障機制建設,要求健全知情明政機制和完善協商反饋機制;要進一步完善政協協商,加強政協協商與黨委和政府工作的有效銜接[11]293、294、296-297。2022年發布的《中國共產黨政治協商工作條例》進一步明確各民主黨派是參加政黨協商和人民政協政治協商的重要主體,為參政黨通過政黨協商和人民政協政治協商、更好發揮咨政功能提供了有力的制度機制保障。
(二)輔政功能
民主黨派作為參政黨,與國家政權的關系主要有兩個層面:一是參政黨成員參加人大、政府、司法機關,擔任政府和司法機關領導職務,積極參與國家治理;二是參加國家政權的參政黨成員在中共黨委或黨組領導下依法履職,參加國家和地方的立法、行政和司法工作,在崗位上有職有權有責。在國家政權機關中的參政黨成員依法履行職責,不是把各自黨派的政治主張通過政權機關變成國家治理的公共政策和法律法規,而是貫徹執行國家的憲法法律和執政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參政黨成員進入國家政權機關,不是與執政黨分庭抗禮,而是通過與執政黨成員合作共事,共同服務國家和社會。具體來看,擔任人大代表的參政黨成員,依法履行人大代表職責,參與國家和地方的立法工作,但人大不設立“議會黨團”,參政黨成員在人大選舉投票時并不接受所屬黨派的指令,參政黨對人大中的黨派成員也不施加影響。在政府和司法機關中,擔任領導職務的參政黨成員,對其分管的工作享有行政管理的指揮權、處理問題的決定權和人事任免的建議權,但應自覺服從中共黨組(黨委)的領導,切實履行崗位職責[10]768。由此可以看出,參政黨通過政權機關參與國家事務的治理過程,發揮的是一種輔政功能,其內涵及特點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輔政不是參與執政,而是輔佐執政黨運作國家政權,合作治理國家公共事務;二是輔政不具黨派名義,有利于形成國家治理的合力,能夠有效避免黨派之間的權力爭斗;三是輔政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反映和代表人民的利益、愿望和要求,有助于維護為民治國的價值導向,能夠有效避免黨爭極易導致的社會撕裂。
參政黨輔政功能的發揮,主要通過參政黨與執政黨在國家政權中的合作共事來實現,以國家政權中實行多黨合作的具體制度安排為保障。1989年《意見》首次明確民主黨派的參政黨定位,對保證參政黨成員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中占有適當比例作出了制度性的安排,并對選配參政黨成員擔任政府及各級司法機關的領導職務提出了具體要求[9]482-485。2005年《意見》提出,“要保證民主黨派成員和無黨派人士在各級人大代表、人大常委會委員和人大專門委員會委員中占有適當比例,在各級人大領導班子成員中有適當數量。在全國和省級人大常委會中應有民主黨派成員或無黨派人士擔任副秘書長”,“縣級以上地方政府要選配民主黨派成員或無黨派人士擔任領導職務。重點在涉及行政執法監督、與群眾利益密切相關、緊密聯系知識分子、專業技術性強的政府工作部門領導班子中選配民主黨派成員、無黨派人士擔任領導職務。符合條件的可以擔任正職”[10]763-764。《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對黨外代表人士的培養使用作了具體規定。可以看出,改革開放以來多黨合作的制度建設,延續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在國家政權機關中對民主黨派成員和無黨派人士作出適當安排的政策,并且實現了制度化和規范化,充分保證了參政黨成員在國家政權中發揮輔政作用。
(三)督政功能
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扮演著執政黨的參謀、幫手、同事的重要角色,既可以發揮建設性的正向作用,也可以發揮批評性的糾偏作用。前者是咨政和輔政的功能,后者則是督政的功能。從國家治理決策看,參政黨不是決策主體,但可以就執政黨決策提出意見和建議;從政權運行過程來看,參政黨不是執政主體,但可以監督決策實施過程,并提出解決問題或糾正失誤的意見和建議。參政黨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可以使執政黨聽到“不同的聲音”,可以為國家治理決策提供“另一個角度”。“這樣,反映的問題更多,處理問題會更全面,對下決心會更有利,制定的方針政策會比較恰當,即使發生了問題也比較容易糾正。”[12]參政黨協助執政黨更好地領導國家治理,防止決策失誤,不犯大錯誤;參政黨成員參與政府公共事務治理,幫助發現和糾正治理的失當行為,減少錯誤影響。這種督政是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基礎上,通過提出意見、批評、建議等柔性多元化方式,對中國共產黨進行民主監督。參政黨對于執政黨決策和政府施政提意見、作批評,發揮的是督政功能,其內涵及特點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督政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而是為了防止決策失誤或治理失效,其出發點和歸宿點都是為了實現國家治理的共同目標;二是督政所提意見、所作批評,不具否決性質,而是一種協商式監督;三是督政是民主治理的一種方式,不是實施法律監督,而是一種政治性監督。
參政黨督政功能的發揮,主要是通過黨和國家監督體系中的民主監督渠道來實現,以民主黨派對黨和國家的民主監督制度為保障。1989年《意見》明確了參政黨發揮監督作用的總原則,一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這是民主監督的前提;二是對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及各項工作提出意見、批評、建議,這是民主監督的內容和方式[9]481。2005年《意見》對參政黨發揮民主監督的性質、內容、形式、機制等進行了系統規范,指出民主監督是一種政治監督,強調要進一步拓寬民主監督的渠道,切實完善民主監督機制的實踐要求[10]766-767。2015年頒布的《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試行)》概括了參政黨對執政黨進行政治監督的十種主要形式,包括“受黨委委托就有關重大問題進行專項監督”[11]545-546,為強化參政黨的督政功能提供了新的著力點。新時代發揮參政黨督政功能,需要拓展會議監督、書面監督、專項監督、檢查監督、特約監督等多種形式,著力提升民主監督質效,為執政黨跳出治亂興衰的歷史周期率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
三、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能力結構
參政黨的政黨能力應與其在國家治理中的特定角色和功能定位相匹配。參政黨作為國家治理的合作者、參與者和同盟者,在與執政黨共同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中發揮著咨政、輔政、督政的重要政治功能。參政黨以政黨角色參與國家治理,發揮參政黨功能,需要解決三個基本問題,具備三方面政黨能力。一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下,參政黨有其自身的參政綱領和價值訴求,參政黨參與執政黨治國方略及其政策的優化、執行和監督,是參政黨融入國家治理的主動性問題,也是其參與國家治理的政治性問題。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參政黨需要樹立戰略思維和宏觀思維,政治能力是其發揮參政黨功能的首要能力。二是在黨際合作、國家政權、人民政協的政治場域中,參政黨有其自身的組織體系和所配置的政治資源,參政黨以政黨名義與其他政治主體協商治理國家,是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的主體性問題,也是體現其參與政治過程的組織性問題。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參政黨需要強化組織觀念和整體觀念,組織能力是其發揮參政黨功能的關鍵能力。三是在多元一體的當代中國社會結構中,參政黨有其自身的社會基礎和所聯系的社會群體,參政黨代表社會公共利益和聯系部分特定群體,是其作為政黨參與國家治理的代表性問題,也是其與執政黨合作治理國家的動力性問題。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參政黨需要增強使命意識和責任意識,代表能力是其發揮參政黨功能的基本能力。全面錘煉和提升政治能力、組織能力、代表能力等政黨能力,是參政黨參加國家治理、實現自身功能價值的重要保障。
(一)政治能力
政黨是政治組織,在國家治理中發揮政治功能。因此,政治能力是政黨能力的核心要素,政黨的其他能力都是以政治能力強弱為目標指向并作為支撐條件而存在和發展的。參政黨的政治能力是其在參與國家治理和政治過程中所應具有的綜合素質和能力要素,是參政黨在長期的政治實踐中累積形成,并在政治發展過程中不斷豐富和更新。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堅持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參政黨政治能力建設的本質要求。從政治角色看,參政黨的政治能力首先表現為政治把握能力。參政黨是執政黨的合作者,認同并接受執政黨的政治領導;參政黨是國家政權的參與者,認同并遵守國家憲法法律規定的政治規則。參政黨的政治把握能力不僅體現為對中國共產黨領導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政治認同和自覺維護的能力,也是一種對自身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的性質定位的政治認同和行動自覺的能力。新時代參政黨深刻領悟“兩個確立”的決定性意義,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自覺維護大局,始終與執政黨團結共事、同舟共濟,是提高自身政治把握能力的集中體現。
從政治功能看,參政黨的政治能力還表現為參政黨的政治創見能力。參政黨立足自身的智力人才優勢和界別特色,為國家治理現代化建言資政,不是簡單地重復執政黨的綱領路線政策,而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問題,對國家治理提出獨到的政治見解和對策建議。參政黨富有創造性的政治觀點和政策主張,不是對現有法律法規和公共政策的拾遺補缺,而是聚焦國家治理領域的重大問題提出戰略性的思考,是對政府治理、市場治理、社會治理的發展趨勢及其制度政策創新提出前瞻性的看法。從合作治理看,參政黨的政治能力還包括凝聚政治共識的能力。參政黨無論是參加政治協商,還是開展民主監督,都是以達成政治共識為目的,以形成國家治理的政治合力。
(二)組織能力
政黨是由黨員個體組成的,黨員個體是通過政黨的組織體系組織起來的,沒有組織作為依托,政黨就不成其為政黨。政黨的優勢在于組織,政黨只有發展和運用組織能力,集智聚力、整合資源,才能有效介入國家和社會生活。參政黨組織能力的生成和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和特點。歷史上,參政黨的組織規模小,組織化程度也不高,突出表現在組織覆蓋面窄,基層組織呈零星分布狀態。參政黨參與國家治理和社會建設,主要是發揮魅力型領袖人物和骨干成員的社會和政治影響。改革開放以來,參政黨的組織規模得到較快增長,組織體系趨于健全,組織化程度逐步提高。在此基礎上,參政黨治理功能的發揮也越來越依靠其組織能力的培育和提升。
從內部看,參政黨的組織能力首先表現為組織內部的動員整合能力,包括成員個體與各級組織的聯結關系,中央組織、地方組織、基層組織的上下聯動關系,還有不同地域組織橫向的聯合關系。提高這種內部的動員整合能力,是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發揮整體功能的時代需要,也是參政黨整合各級組織和各類人才形成參政合力的必然選擇。從外部看,參政黨的組織能力表現為與其他政治主體的溝通協調能力。參政黨在國家治理中咨政、輔政、督政等各項功能的發揮,不是依靠組織內部運作完成的,而是在與執政黨、國家權力機關以及政協組織的溝通合作中實現的。參政黨無論是與執政黨的政黨協商,還是與政府部門的對口聯系,都是一種雙向的政治互動。對外的溝通協調,是參政黨有效融入國家治理過程的重要環節。此外,聯系群眾能力也是參政黨組織能力的重要方面。參政黨加強調查研究、反映社情民意、開展社會服務等政治活動都需要加強與人民群眾的聯系。
(三)代表能力
政黨的代表能力在政黨的能力結構中具有基礎性的作用。政黨在與社會溝通、民眾聯結中扮演著代言人的角色,發揮著利益代表的功能。政黨執掌或參與國家治理,不是獨立于社會之外或凌駕于民眾之上,而是代表社會的公共利益和民眾的普遍訴求,制定或影響治理政策。參政黨的代表能力主要受自身社會基礎變動和組織體系運行的影響,也與其在國家治理中輔助性的政黨角色和參與性的政黨功能密切相關。“為誰參政”是參政黨的代表性問題,也是提升參政黨聲譽的根本所在。秉承天下為公的理念,堅持人民至上的原則,為國履職、為民盡責,是參政黨履職盡責的優良傳統。
參政黨的代表能力有兩個維度:一是從主體上看,有個體代表能力和整體代表能力之分。個體代表能力是指參政黨成員以個體名義通過政治參與渠道代表社會表達利益的能力,整體代表能力則是參政黨以組織名義在政治協商和民主監督中代表社會集體發聲的能力。參政黨成員在政權機關中擔任公職發揮輔政功能,主要體現的是個體代表能力。參政黨在與執政黨或政府部門的直接互動中(如政黨協商、開展專項民主監督等)中發揮咨政或督政功能,主要體現的是整體代表能力。在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政治實踐中,參政黨的個體代表能力往往是整體代表能力生成的重要源泉。二是從客體上看,有代表社會公共利益的能力和代表特定社會群體的能力之別。在中國新型政黨制度下,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參政黨,都以實現和維護國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為治理國家的最高原則,而無各自政黨的私利。參政黨參政為民,要從國家和社會的公共利益出發,同時,參政黨有各自的主體界別和所聯系的社會群體,在維護共同利益的前提下,反映自身所聯系的部分群眾的利益訴求,也是參政黨發揮參政功能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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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菊香
收稿日期2024-01-23
基金項目:202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23BKS04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任世紅,男,江蘇省社會主義學院教授,中國統一戰線理論研究會新的社會階層人士統戰工作理論江蘇研究基地專家組成員,研究方向為統一戰線理論、中國新型政黨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