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需要“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協同發力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堅持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圍繞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這個主題提出“健全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體制機制”，擘畫了以經濟體制機制改革為牽引推進高質量發展的新藍圖。高質量發展是對經濟社會發展方方面面的總要求，其中，經濟高質量發展是重中之重。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實現高質量發展是我們黨立足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深刻把握經濟社會發展規律而提出的重大現實課題。將全面深化改革進行到底，以體制機制變革促進發展質量變革，既是實現經濟有質有量的增長的內在要求，也是百年大變局下塑造競爭新優勢的必然選擇。新時代新征程，推動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實現社會生產力水平整體躍遷，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為我國順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和發展成為高收入經濟體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和制度保障。

一、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

生產力是全部社會生活的物質前提。從人類自身的再生產來說，如果沒有生產力發展帶來的物質生活資料，人類社會的存在和發展就會受到嚴重威脅。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任何一個民族，如果停止勞動，不用說一年，就是幾個星期，也要滅亡^〔1〕。從與社會分工相伴的社會結構分化來看，一定水平的物質生產力是創造剩余產品的基礎，從而為精神活動和物質活動的分工創造先決條件。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從而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的一定的經濟發展階段，便構成基礎，人們的國家設施、法的觀點、藝術以至宗教觀念，就是從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2〕。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既對立又統一，它們共同作用形成人類社會的基本矛盾。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推動著人類社會向前發展。其中，生產力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最活躍、最革命的要素，是社會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新質生產力是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實現高質量發展，必須以新質生產力為抓手，構建與之相適應的新型生產關系，促進經濟向形態更高級、分工更優化、結構更合理的階段轉化。

新中國脫胎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建設社會主義的歷史起點與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的設想相差甚遠。根據安格斯·麥迪森的估算，1950年，中國人均GDP僅為439國際元，在138個樣本經濟體中排名倒數第13位。不僅與日本、巴西、阿根廷、南非等國家差距明顯，甚至不如柬埔寨、乍得、岡比亞等國。可見，極為落后的生產力水平是新中國建設者直接碰到的既定前提^〔3〕。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后，要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手里，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4〕。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們始終強調發展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基礎和關鍵，并通過不斷調整社會生產關系激發生產力發展活力，創造了“當驚世界殊”的發展奇跡。經過幾十年的不懈努力，我國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領域已進入世界前列，物質財富總量匱乏狀況得到根本性扭轉。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突出表現在關鍵核心技術存在短板、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較大、生態環境保護任務依然艱巨等方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濟發展是一個螺旋式上升的過程，上升不是線性的，量積累到一定階段，必須轉向質的提升^〔5〕。因此，新形勢下決不能再走大呼隆、粗放型發展的路子，而必須堅持以新發展理念為統領，加速實現部門、產業、產品結構的轉型升級，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這不僅有助于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而且有利于引導資本回歸實體經濟，增強國內大循環的內生動力。

當前，世界經濟重心東移趨勢日顯，國際力量對比正在發生近代以來最具革命性的變化。隨著以數字化、智能化、網絡化為特征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興起，顛覆性技術不斷涌現，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競爭空前激烈。身處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誰能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中下好“先手棋”，誰就能贏得主動、贏得未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歷史地看，每一輪重大科技革命浪潮都會催生出新的生產力革命，進而引起社會經濟結構和國家治理形態的改變，實現人類文明進步。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升級，培育國際合作競爭新優勢，必須以先進的科技作為根本支撐，依靠科技創新推動質量變革與產品產業升級。大國之間的綜合國力競爭，歸根結底是科技實力競爭。我們既需要強化自主創新加快占領科技制高點，同時也要把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安全之要，徹底打破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的局面。事實上，只有把關鍵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牢牢掌握發展的主動權，最終實現“強起來”的偉大飛躍。

二、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系是經濟體制改革的關鍵

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關鍵在于深化改革，核心在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濟發展就是要提高資源尤其是稀缺資源的配置效率，以盡可能少的資源投入生產盡可能多的產品、獲得盡可能大的效益^〔6〕。政府與市場是現代社會資源配置的兩種基本方式，前者是看得見的“有形之手”，后者是看不見的“無形之手”。政府調節與市場調節如何發揮作用以實現資源配置效率最優化，是任何一種經濟理論都要回答的問題。早期古典經濟學派和新古典經濟學派認為，在“看不見的手”引導下，資源可以實現最佳配置。然而，1929-1933年的大蕭條揭示了自由放任主義的根本缺陷，奉行國家干預的凱恩斯主義開始流行。20世紀80年代后，由于凱恩斯主義在應對“滯脹”問題上乏善可陳，“市場萬能論”又占據上風。到了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讓自由放任主義再次陷入危機。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曾設想，在一個集體的、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社會生產內部的無政府狀態，將為有計劃的自覺的組織所代替^〔7〕。列寧也曾指出，只有建立起大規模的社會化的計劃經濟，才有可能消滅不平等和剝削^〔8〕。因此，在傳統觀念中，很自然地把市場經濟等同于資本主義，把社會主義等同于計劃經濟。

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在公有制基礎上逐步建立起自上而下的計劃經濟體制。社會主義公有制與計劃經濟的結合，生成強大的社會動員能力。可以說，沒有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我們就不可能在極低的人均收入水平下實施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就建立起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當然，計劃經濟體制在實踐中也暴露了其短板所在：信息和激勵不充分。因此，要充分彰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勢，就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束縛生產力發展的經濟體制，建立起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9〕。

馬克思恩格斯對未來社會經濟組織形式的設想是建立在高度發達的社會生產力基礎上的。改革開放后，我們主動打破思想束縛，實行市場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1984年10月，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提出社會主義經濟是在公有制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這一重要命題，突破了把計劃經濟同商品經濟對立起來的傳統觀念。1992年10月，黨的十四大明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并提出使市場在社會主義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社會主義發展史上的重大突破，也為我國創造高速發展奇跡奠定了制度基礎。隨著對市場作用的認識逐步深入，黨的十八大提出，更大程度更廣范圍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并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把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修改為起“決定性作用”。這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又一重大理論創新。

為什么說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是經濟體制改革的關鍵？首先，發展市場經濟是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的必由之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是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傳統的那種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完全排斥市場的作用，不利于資源的高效率配置，嚴重束縛了社會主義的生機活力，所以在20世紀80年代增強企業的活力就成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中心環節，其主要任務就是理順國家與企業的關系。其次，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一直是我DvXd/v27lVQ1LO0LS8ybzw==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主線，具有綱舉目張的作用。近幾十年以來，每一輪經濟體制改革基本上都要根據實踐拓展和認識深化對政府與市場的邊界及其相互關系作出新的界定和調整。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不斷優化，既增強了社會發展的活力，也充分激發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內在潛能。最后，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問題也是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牛鼻子”。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一個系統工程，只有扭住政府和市場關系這個關鍵，才能有效發揮經濟體制改革的牽引作用，全面推動各領域改革向縱深邁進。

三、堅持“兩手”協同形成共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合力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在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問題上，要講辯證法、兩點論，“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機統一、相互補充、相互協調、相互促進的格局，推動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10〕。全面深化改革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動力。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我們要以更大的決心和力度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推動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形成共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合力。

一要堅持和落實“兩個毫不動搖”，促進各種所有制經濟優勢互補、共同發展。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必須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市場競爭是企業創新的重要驅動力。要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依法平等保護各類市場主體，努力創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場環境。一方面，聚焦解決“卡脖子”技術難題，持續深化國企改革，完善國有企業推進原始創新的制度安排，提升國有企業科技創新能力與核心競爭力。另一方面，充分發揮非公有制經濟市場敏感度高、反應速度快、決策鏈條短、學習模仿能力強等優勢，激活非公有制經濟創新活力。要引導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在技術創新和產業轉移等領域展開分工協作，推動形成各種所有制企業各盡所能、各展所長、協同高效的現代化產業發展格局。要充分發揮價值規律的優勝劣汰功能，引導資源要素向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集聚。

二要加快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營商環境是企業生存發展的土壤。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營商環境持續優化，在全球的排名不斷提升。不過也要清醒地看到，與發達經濟體相比，我國的營商環境建設仍有不小差距，難以滿足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的現實需求。建設國際一流的營商環境，必須加快完善產權制度、市場信息披露制度、市場準入制度、社會信用體系和監管制度。要進一步規范涉產權強制性措施，增強監管標準化規范化透明化建設，優化行政執法監管問責機制，確保營商環境的公正、透明、穩定和可預期。要對標國際通行規則，健全外商投資促進和服務體系，落實好外資企業國民待遇，增強外資企業投資中國的信心。要下大力氣加強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破除地方保護和區域壁壘，加快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促進各種要素資源在更大范圍內暢通流動。

三要突出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企業是市場經濟的細胞，也是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基礎。富有競爭力的一流企業是創新的主體。《2023中國500強企業發展報告》顯示，我國500強企業研發費用投入達到1.58萬億元，占全社會研發投入的51.14%；擁有各類有效專利占全國企業有效發明專利的31.99%。要通過稅收優惠等多種方式激勵廣大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和人力資本投入，推動生產組織創新、技術創新、市場創新，做大做強主業。要強化科技領軍企業的龍頭帶動作用，支持科技型骨干企業主動承擔國家重大科技任務和關鍵核心技術攻關。要大力弘揚企業家精神，在重大科技項目立項、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給予企業家更多自主權，鼓勵和引導企業家努力成為推動高質量發展的生力軍。

四要充分發揮中長期規劃的宏觀引導和統籌協調功能。中長期發展規劃的制定要牢牢把握高質量發展導向。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重大生產力布局的優化調整以及重大改革任務的確定，都要以是否有利于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為準繩。要根據結構優化和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目標要求，協調好各類跨周期跨部門跨區域的資源配置，不斷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促進生產效率提升。要加大對集成電路、工業母機、醫療裝備、儀器儀表、基礎軟件、工業軟件、先進材料等重點產業的公共投資，著力補齊發展短板，提升我國經濟的長期增長潛力和國際競爭力。

五要進一步健全新型舉國體制。發揮好政府在關鍵核心技術攻關中的組織作用，確保創新資源的有效統籌和合理布局，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要加大基礎研究、應用基礎研究和前沿研究的投入力度，支持布局一批國家科技重大項目，提升原始創新能力。圍繞國家戰略需求，開展有組織科研。協調發揮好政府、企業、科研院所等不同創新主體的功能，促進“政用產學研”深度融合，形成攻關前沿技術的合力。要統籌開發利用各方面人才資源，優化科研項目和經費管理，打造一支高水平科技人才隊伍。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9.

〔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002.

〔3〕（英）安格斯·麥迪森.世界經濟千年史：精校本［M］.伍曉鷹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2：245，254，272，273，285.

〔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

〔5〕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編.十九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139.

〔6〕習近平.論堅持全面深化改革［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30-31.

〔7〕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00.

〔8〕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列寧全集（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124.

〔9〕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70.

〔10〕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一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116.

（魯保林系福建師范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福建師范大學全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副主任；張林系福建師范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肖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