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引資對云南經濟增長的影響

摘要：招商引資作為地方政府開展經濟工作的重要抓手，曾經有力地促進了地方經濟社會發展，但在某一具體的時空場景中，招商引資是如何作用于經濟增長的，還值得檢驗和深入研究。文章以2019—2021年云南省部分經濟數據構建短面板數據，試圖通過計量經濟方法量化招商引資對云南經濟增長的影響。實證結果顯示，云南省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研究同時發現，云南招商引資還存在產業結構、區域結構不合理等問題，文章最后提出了若干政策建議。

關鍵詞：云南省；經濟增長；招商引資；地方經濟

中圖分類號：F06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24）32-0016-06

DOI：10.13939/j.cnki.zgsc.2024.32.004

1引言

盡管投資促進工作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存在，但招商引資是一個更具有中國特色的概念，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中國的招商引資與國際通行的投資促進相比，在內涵上以及實際操作中存在很大的不同。

招商引資在地方經濟發展中扮演著獨特而重要的角色。張五常（2009）甚至將各地方政府招商引資的競爭作為理解中國近幾十年經濟高速增長的關鍵因素。也有一部分學者通過招商引資，思考中國政府在經濟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地位，他們認為簡單套用主流經濟學對政府與市場的定位，無法很好地解釋政府的招商引資行為。潘同人（2014）認為，由于中國政府的招商引資具有市場行為和政府行為的雙重屬性，因此能夠提高市場運行效率。

改革開放以來，招商引資作為對外開放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吸引外來資金、技術和人才的重要手段。同時，由于國內不同區域之間競爭機制的存在，各地方政府紛紛將招商引資作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抓手，各地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招商引資熱潮，招商引資手段和方法不斷創新，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資金、人才等要素資源在區域間的合理流動，對優化各地區產業結構、促進城鄉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建設、增強市場活力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成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一種獨特景象。蘭小歡（2021）認為，了解招商引資，是理解地方政府深度融入經濟發展過程的起點。

云南省位于我國西南部，是集邊疆、民族、高原山區于一體的省份，下轄16個地級行政區，129個縣級區劃，全省經濟總量在全國排位常年徘徊在24位左右，屬于欠發達省份。近年來，云南經濟快速增長，尤其是2019—2022年，云南省GDP總值分別為23223.75億元、24521.9億元、27146.76億元、28954.2億元，增速分別為8.1%、5.5%（疫情沖擊下仍正增長）、7.3%、4.3%，前3年增速位居全國前4，成績來之不易。

云南作為西部欠發達省份，近年來一直著力于通過不斷提升招商引資工作水平，助力自身高質量跨越式發展。2022年12月，云南省政府辦公廳下發了《云南省人民政府關于進一步加強招商引資工作的指導意見》云南省人民政府網站https：//www.yn.gov.cn/zzms/zxwj/202212/t20221201_250818.html。，為云南省未來一段時間招商引資工作指明了方向。

2文獻回顧

國內外研究中可以找到關于招商引資促進經濟增長和技術進步的有力依據。凱恩斯（1936）提出，增加一個部門的產業投資會引致其他部門的連鎖反應，最終導致國民收入巨大變動。哈羅德和多馬認為，投資不僅能夠形成生產力，還能帶動社會總需求的變化，具有雙重效益。麥克杜格爾等則認為，資本在國際間的自由流動能夠促使世界資源利用率提高。索洛余值法和羅默經濟增長模型則證明了招商引資能夠推動技術進步。索洛在其論文《技術變動與問題總量生產函數》中證明了外資投資對技術進步的貢獻。羅默（1986）在《收益遞增經濟增長模型》中將技術看成是經濟系統的一個中心部分，是“內生”的，他認為投資和技術兩者之間能夠形成一個恒定的良性循環。

我國大多數學者對招商引資持積極肯定的態度，他們認為利用外資有利于我國經濟增長、優化制度安排、緩解就業壓力、加速工業化進程和帶動對外貿易發展；外商直接投資對中國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和中國經濟增長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吸引力逐漸增強（呂光明，2003）。少數學者認為，利用外來投資可能帶來包括加劇地區和產業結構偏差、增大金融風險、對內產生“擠出效應”并威脅我國經濟安全等負面效應，因此持憂慮態度。歸納起來，國外與招商引資相關的研究主要聚焦在跨國投資領域，主要以壟斷優勢理論、產品周期理論、內部化理論等為依據。國內對招商引資的研究則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一是對招商引資投資環境進行評價。如柳文煒（2013）通過關鍵系統要素識別方法，找出影響投資環境的主要因素。二是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這些文獻分別從產業集聚效應、“干中學”效應、技術擴散、就業增加等方面來說明招商引資對地方經濟發展的正面效應（黃春蕾，2004）。三是地區間招商引資競爭。羅松山（2005）、呂政（2006）等認為，地區間招商引資讓利競爭，造成區域產業結構低度化、趨同化和基礎設施的重復建設，甚至造成過度競爭，損害群眾利益。而楊瑞龍（2002）、張五常（2008）對地方政府讓利式競爭持支持態度，認為這種競爭能夠促進全社會福利水平提高。還有一種觀點較為折中，認為不同的補貼行為對招商引資數量和質量的影響是不同的，如李昊（2020）。四是地方做好招商引資工作存在的問題及對策建議。有些文獻集中于討論招商引資某一方面存在的問題，如法律問題（彭熙海，2017；蔡昌鑫，2017）、風險問題（方浩，2016）。

部分學者結合各地政府招商引資的數據，對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的動態關系進行了實證檢驗。高雪松（2012）基于內蒙古的招商引資數據進行研究，孫亞男和龐禎敬（2016）發現招商引資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且兩者存在互為反饋的因果關系，正向響應明顯。劉洪等（2019）以2000—2018年貴州省經濟數據為基礎，采用多元回歸分析對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動態關系進行實證研究。

以上文獻運用不同的方法，從不同視角對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研究。但由于招商引資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政府行為，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既表現為直接的影響，也表現為間接的影響。而且，由于各地招商引資進入產業的結構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有必要結合各地實際情況，展開更深入的實證研究，以利于為地方經濟發展提供更多的理論支持。

雖然關于招商引資的有關文獻較多，但大多偏重于具體的操作層面。招商引資對地方經濟增長的貢獻究竟如何？文章以云南省為例，搜集整理2019—2021年省級層面和地州層面的到位內資、GDP等相關數據組成短面板數據，通過單因素回歸和多元回歸分析，試圖量化招商引資工作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提出相關的政策建議。

3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3.1數據來源

投資、消費和出口被古典經濟學認為是促進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為了進一步驗證相關指標對經濟增長的相關性，文章收集了2019—2021年云南省總量數據及全省16個州市GDP、招商引資金額（省外到位內資）、社會消費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進出口總額、科技創新（新增發明專利數）等變量組成面板數據。研究數據來源于《云南省統計年鑒》_{Gf07Oi3gCzIxlQxGA1uRiqy2v7ewrZwWV0e2tccTrAY=}和相關委辦局。

3.2研究方法

文章采取多元回歸方法來測度和研判云南省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和作用方向。由于變量的計量單位不一致，為消除量綱影響，同時減弱模型中數據的異方差性，采用全對數模型來分析多因子對GDP增長的影響。具體公式如下：

lnY=c+β1lnx1i+β2lnx2i+…+βklnxki+ui

其中，Y為因變量GDP，xki為自變量，k為回歸系數，表征自變量對因變量影響的程度，ui是相互獨立且服從正態分布N（0，σ2）的隨機變量。

首先對樣本進行基本的描述，具體如表1所示。表1為云南省全省及16個州市2019年至2021年的GDP、招商引資、社會消費等6個變量取對數后的最小值、最大值、平均值和標準差。

4研究結果與分析

4.1省外到位內資與GDP具有較高的相關度

僅以2021年數據分析，各地州招商引資數量與各地州的GDP總量呈現出較高的相關度，相關系數R為0.7937（見圖1），意味著各地州招商引資工作為地方經濟增長做出了較大貢獻。

4.2招商引資為云南省固定資產投資做出較大貢獻

云南省經濟增長呈現為典型的投資拉動型，最近幾年投資率均高于90%。以2021年為例，經考核認定的省外到位內資中，固定資產投資金額為9210億元，占省外到位內資的比重高達92.5%，貢獻了云南省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的36%。經測算，2021年，云南省投資效果系數為11%（見表2）。也就意味著，2021年，云南省招商引資所引進的固定資產投資拉動新增GDP為1013億元（2021年云南省新增GDP為2625億元）。

4.3招商引資有力促進了云南省經濟社會發展

文章為了保證模型設計的穩健性，用Stata17對影響云南省經濟增長的各因素進行測算，并進行了逐一回歸（詳見表3）。原始數據為2019—2021年云南省總量數據及16個州市GDP、招商引資、社會消費、固定資產投資、進出口、科技創新等變量組成的面板數據。

4.3.1經濟增長貢獻的單因素回歸分析

從表3可觀察到，在單因素回歸模型中，模型三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1%水平顯著，模型二社會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5%水平顯著，模型五科技創新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10%水平顯著。招商引資，進出口指標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太顯著。文章認為其主要原因是：2020年、2021年疫情暴發，招商引資、進出口受到極大沖擊，因此各變量對當年GDP貢獻減弱。

4.3g5qa395KAGWvQSfzc4Z7Ht2CxBLb9JkAaVQtfoFL9K4=.2經濟增長貢獻的多元回歸分析

將取對數的GDP作為因變量，取對數的招商引資（省外到位內資）作為解釋變量，取對數的社會消費、固定資產投資、進出口、科技創新等指標作為控制變量納入多元回歸模型進行測算，構建固定效應模型，考察招商引資對各項指標的促進作用（見表4）。由于招商引資和固定資產兩個變量均屬度量資本積累的指標，兩個變量之間可能存在交叉，因此將招商引資和固定資產投資分別建模型Ⅰ和模型Ⅱ進行度量。

表4模型I結果表明：剔除固定資產投資變量，引入社會消費、科技創新、進出口三個控制變量后，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表現為正相關，貢獻率為0.0012%，說明招商引資每增加1%，GDP對應增長0.0012%。社會消費、科技創新、進出口每增加1%，GDP對應增長0.2778%、0.0642%和0.0112%。而且，社會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10%水平顯著正相關。社會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系數最大，其次是科技創新，再次是進出口，最后是招商引資。

表4模型Ⅱ結果顯示：剔除招商引資變量，引入社會消費、進出口、科技創新等控制變量后，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1%水平顯著，貢獻率為0.1643%，表明招商引資每增加1%，GDP對應增長0.1643%，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回歸模型具有穩健性。社會消費回歸分析結果顯著水平為5%，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系數最大，其次是固定資產投資，再次是科技創新，最后是進出口。

通過表4兩個模型，可以得出招商引資和固定資產兩個變量之間不存在交叉，于是可以同時放入模型中，詳見表4模型Ⅲ。該模型擬合優度為0.9732，模型整體適配度較好。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1%水平顯著正相關，社會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5%水平顯著正相關。科技創新、進出口、招商引資等變量對經濟增長也具有較明顯的促進作用。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0.1665%，也就是說固定資產投資每增加1%，GDP對應增長0.1665%，招商引資每增加1%，GDP對應增長0.0074%。這進一步說明，云南作為西部欠發達的省份，全省GDP主要依靠固定資產投資、居民消費和科技創新拉動，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目前主要還是通過影響固定資產投資間接來實現。

以上分析顯示：①云南省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穩定的均衡關系。回歸模型的設計與選用具有較強的穩健性，招商引資與GDP增長的動態關系測算具有統計學意義；②招商引資與經濟增長正相關。無論是在單因素回歸還是多元回歸中，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都呈正相關關系；③招商引資較固定資產投資、社會消費和科技創新等變量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弱。究其原因，主要是2020年與2021年正是疫情反復時期，云南招商引資工作受到極大挑戰，直接和間接影響了招商引資對經濟增長的拉動。

5結論及政策建議

通過以上研究發現，盡管招商引資對GDP貢獻有所減弱，但招商引資始終發揮著促進社會經濟發展的正效應。云南省上下高度重視招商引資工作，大抓項目建設、大抓招商引資蔚然成風。但云南作為一個欠發達省份，要實現高質量跨越式發展，有必要進一步提升招商引資的精準性和實效性，充分發揮招商引資對云南經濟發展的先導帶動作用。

（1）加大產業招商力度，提高制造業投資占比。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發展的基石，也是云南省強省之基、興省之器。就前幾年數據而言，云南省制造業招商引資占比較低，房地產招商引資占比較高。過去三年，云南省省外到位內資中第二產業占比均低于30%，第三產業占比超過了60%。工業中如果再扣除采掘業和電力，僅僅以制造業而論，則省外到位內資中制造業占比不足20%（見表5）。

因此，一方面需要科學精準定位各地主導產業，做好產業規劃。另一方面需要著眼于云南省重點產業，特別是生物醫藥、信息、新材料等產業，圍繞產業鏈重點環節進行招商。

（2）加大科技招商力度，聚集創新要素資源。招商引資對經濟發展的作用不僅體現在固定資產投資上，在創新驅動的發展戰略下，招商引資應更加重視從項目招商到產業鏈招商，再到科技招商，尤其是以昆明為龍頭的滇中城市群，應更加重視圍繞科研院所、創新創業人才、科技企業、研發平臺等開展招商。建議適時研究出臺《云南省關于加強科技招商的實施意見》。

（3）充分發揮智庫作用，加大對招商引資方式方法和產業的協同研究。招商引資工作涉及面廣，信息量大。不僅要面對各種類型的產業，也要面對不同商業模式的企業，還要了解政府的各類政策，時刻跟蹤國內外相關信息動態，各級招商引資牽頭部門有必要與高校及社會專業機構合作，建立穩定的招商引資智庫咨詢團隊，從宏觀、中觀到微觀層面，加大對招商引資方式方法和產業的協同研究，持續為云南省招商引資和產業發展提供咨詢建議，提高決策的科學性。

（4）各地州應高度重視招商引資工作，充分釋放招商引資潛力。通過分析可以看出，各地州招商引資不平衡，區域差異較大。雖然客觀上受各地經濟體量、要素稟賦、交通區位等因素制約，導致云南省各地州市招商引資金額差異巨大，但也不能忽視主觀能動性的作用。部分地州招商引資成效與其所處的地理位置、資源稟賦極不相稱，其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有可能是觀念認識的問題、人才隊伍的問題或者組織架構的問題。因此，有必要進一步發揮好省級層面的統籌作用，通過第三方科學評估，為各地州改進招商引資工作提供具體的、有操作性的指導意見。同時，有針對性地加大招商引資相關知識和技能的培訓教育，加強督導檢查，通過比學趕超，創新招商方式方法，促進各地州競相創新開展招商引資工作，掀起新一輪招商引資熱潮。

（5）進一步改進和完善招商引資績效評價機制。招商引資不僅_{OjwQ8U7iFj80BGM5i11wLbZMrlVvj7w/pRtISbV9O1w=}為地方帶來直接可見的固定資產投資，促進地方財政收入的提升和就業的增加，也為地方帶來了技術創新、管理創新、知識傳播等隱形的收益。但是如何準確衡量招商引資對經濟發展的作用，又存在著諸多困難。一是由于招商引資統計不同于國民經濟統計，在實際操作中較難準確界定外來投資者的主體身份、金額、項目；二是要準確衡量招商引資對財政收入、就業等的影響，也存在數據難以獲取等情況；三是部分招商引資成果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是間接的、長期的。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優化云南省招商引資績效考評體系，將招商引資工作的過程與結果、直接效果與間接效果等有機結合起來加以考察，從而更加科學地衡量云南省招商引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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