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聰女兒與樂隊主唱媽媽的5年

為人父母就是一場修行，和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生命一起面對人世間的未知，跨越無數的坎兒，共同成長為更好的自己。

愕然，三歲女兒失聰了

我在省歌舞團擔任主唱，業余和朋友組了樂隊，經常到全國各地商演。老公是我的粉絲，高大帥氣，和我站在一起，就像韓劇中的男女主角。女兒瑤瑤則集合了我倆的優點：黑發如云、大眼睛、小梨渦，粉嫩可愛。二人世界變成我們仨，家中更添了歡聲笑語。

在我的精心照顧下，瑤瑤很少生病，幾乎沒進過醫院。會走路后，她聽到音樂就會不由自主地搖擺。我心里老美了，和老公計劃著將來如何培養女兒的愛好，沒準兒她也能成為明日之星。

快樂和憧憬填滿了生活的縫隙。誰料，陰霾如影隨形。那天，我們去野生動物園，瑤瑤興奮得手舞足蹈。在眾多色彩斑斕的鸚鵡區，她更是邁不開步，堅持讓一只鸚鵡站在肩膀上一起合影。火紅的鸚鵡親昵地啄著瑤瑤的小耳朵，她高興得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珍珠般的乳牙亮閃閃的。

回到酒店，瑤瑤早早就睡了。半夜，我給她把尿，才發現她全身發燙，小臉通紅。我趕緊從酒店打車去醫院，一檢查，瑤瑤高燒42攝氏度。我不停用溫水給她擦身體，還給她喂了退燒藥，折騰了一宿。第二天上午，醫生打了一針，她才退燒。看著女兒驟然凹陷的大眼睛，我的心生疼。高燒是急性細菌感染所致，女兒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我懊悔不迭，讓女兒和動物親密接觸，竟然讓她遭了這么大罪。

誰知，更大的痛苦還在后面。2019年年末，我們一家三口回到沈陽，我莫名地覺得瑤瑤不似之前活潑多話。有時喊她幾聲，她也沒反應。我暗自著急，帶她去了三家醫院做聽力測試。結果猶如五雷轟頂，瑤瑤被確診為重度耳聾，要借助助聽器才能接近正常聽力。長這么大，她就發過一次燒，住過一次醫院，吃了那一個星期的藥，怎么這么嚴重呢？

但世間沒有后悔藥，再痛也要面對現實。幸好醫生說，人工干預有望恢復聽覺。孩子正是語言敏感期，務必趁此關鍵期多訓練，否則，語言能力會逐漸退化。我無法想象，活潑可愛的女兒自此聽不見別人說話，又無法表達自己，未來將經歷怎樣的坎坷。我發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幫她打開通往世界的大門。

堅守，通往世界之門

很快，我找到了一家語言康復中心。當時因為疫情，康復中心不時關停。我只能靠閱讀、上網自學，再教瑤瑤說話，糾正她的錯誤發音。

糾音極其枯燥，有時重復一小時，瑤瑤一個音都沒學會。我口干舌燥，筋疲力盡，焦慮崩潰，有時會忍不住發火，而瑤瑤驚恐無辜的眼神把我的心擊成碎片。遠離耀眼的舞臺，我自認成了拙劣的演員，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老公心疼我，也心疼女兒。我倆輪流陪女兒說話，盡可能地讓她處在正常語境中，不間斷地刺激她的聽覺神經。慢慢地，瑤瑤有了點兒自信，會冷不丁地插句話。我覺得所有辛苦都值得了。

4歲時，瑤瑤可以換人工耳蝸了。原以為高科技能更好地幫助她跨越語言障礙，結果，我卻被告知，女兒之前所有的語言基礎歸零。因為耳蝸通過電子傳音，和先前的助聽器直接放大聲音是不同原理。而且，人工耳蝸接收到的聲音經過傳導，會有一定偏差。我傻眼了，這意味著新一輪挑戰即將開始。

隨著年齡的增長，瑤瑤開始渴望社交。我一不留神，她就開門跑出去了。我開始害怕，孩子被人拐走了怎么辦？我跟她講道理，但她怎么都不明白：為什么好朋友都能自己出去玩兒，唯獨她不能。

我每天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女兒溜出去。偶爾，我會懷念自己曾經熱愛的舞臺，而今卻要每日面對越來越不好管理的小神獸，一句簡單的“螞蚱跳得很高”，我教了一小時，可瑤瑤只會說“螞蚱”。我快瘋了，一把將手中的卡片甩到老公面前。老公又接著教了一小時，可瑤瑤戰戰兢兢地含著淚，還是說不利索一句6個字的話。那天，我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康復中心的老師也開始吐槽：近期瑤瑤進步不大，上課不像先前那樣配合。我落寞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瑤瑤端來一杯水，怯怯地說：“媽媽，我給你按摩唄。”看著女兒討好的眼神，我的心一陣陣疼痛。我想，不管多大的艱難險阻，我也不能放棄。

轉眼，瑤瑤要上幼兒園了。在我事先的加強訓練下，她通過了一家普通幼兒園的面試。但在學習認字和加減算術的雙重壓力下，瑤瑤比其他小朋友明顯慢了幾拍，我又焦慮了。我教她湊十法，教了半天，她除了舉起兩個拳頭說等于十，其他的一概都不知道。孩子將來學習不好怎么辦？如何獨立生活？我情緒一下又上來了，吼了瑤瑤，然后換老公上陣，他也敗下陣來。

倒是瑤瑤摟住我倆的肩膀：“你們別生氣。瑤瑤不會，瑤瑤慢慢學，總能會的。”我倆一下子就破防了。老公寬慰我：“就算正常孩子，也有學習不好的，何況咱家孩子呢？再說了，如果把孩子逼煩了，厭學怎么辦？”之后，我倆達成共識，佛系養娃。

放平心態后，我發現女兒的變化很大。聽到音樂，她又開始跳舞了。她的動手能力強，具有運動天賦，攀巖、滑板、游泳、打拳，她一學就會。當家長群里有人吐槽自己為孩子不吃飯而發愁時，瑤瑤正用電炒鍋煎蛋，做三明治。我不禁嘴角上揚，暗暗告訴自己：要緊盯女兒的優點。

溫暖，母女向陽成長

但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是，班上同學如期升讀小學，而已經6歲、身高1.32米的瑤瑤還在幼兒園和語言康復中心奔走。外出時，因她的發音不標準，常被誤認為外國人。我心中打鼓，帶她去了多家醫院，檢查口腔結構是否異常，好在最后都被一一否定，原因出在她模仿人工耳蝸收集的聲音和實際真人發音的偏差上。我這才徹底放心。

正常佩戴人工耳蝸磨合期要三個月到半年，瑤瑤很幸運，不到三個月，她就會主動和陌生人溝通了。很多時候，我倆一起外出，她很快就和人嘮上了，妥妥的社牛一枚。一日，我倆下樓取快遞，小區的薔薇花怒放成一片花海。瑤瑤蹲在一旁看花，突然跑來兩個男孩伸手摘花。瑤瑤沖上去，結結巴巴地阻止：“你們—你們不能摘，很快它就—就死了。”我正從快遞箱里拿包裹，好生尷尬。隨即來了一個大人，扯起兩個孩子，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訕訕地走了。

女兒的勇敢讓我刮目相看，她也挺自豪的。

2023年，我接到《星光大道》的邀約。太久沒上舞臺，朋友們都說我退隱江湖了。老公鼓勵我帶著女兒參加，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瑤瑤看看更大的世界。我忐忑地帶著興奮的瑤瑤飛往北京。

作為我的親友團，瑤瑤落落大方，贏得了全節目組的喜愛。我在臺上演出，瑤瑤在臺下觀看，使勁兒搖著手中的熒光棒。北京之行中，我發現她和不經意遇見的陌生人都能嘮上幾句。看來，發光的媽媽可以反向激勵女兒的成長。我開始接受更多演出邀約，帶著女兒跑廣州、深圳、杭州等地的商演，慢慢回歸舞臺。

重返熟悉的舞臺，我又恢復了昔日的自信。瑤瑤一臉仰慕：“媽媽好漂亮，唱歌真好聽。”我倆像閨蜜般融洽和諧。我不再擔心她往外跑。很多時候，我健身，她就安靜地畫畫、寫作業、做飯。朋友們夸贊我這幾年的退隱價值無限，既幫女兒找回了聽力，還把女兒培養得那么獨立。

如今，瑤瑤能與人自如溝通。針對偶爾的語調偏差，聰明的她隨身攜帶一塊電子畫板，對方聽不明白時，她就在板上畫畫，輔助溝通。這期間，她還認識了不少漢字。

2024年9月，瑤瑤上小學了，她將擁有更大的世界。我也要正式重返舞臺，繼續追逐音樂夢想。我倆相約，一起活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