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水上補給線

1942年，為打通新四軍駐漢口物資供應通道，新四軍五師師長李先念決定開辟天潛沔水上運輸線。

湖北潛江如一條扁擔挑南北（南沔陽北天門）。潛江澤口碼頭是兵家必爭的戰略隘口，地位極其重要。那時，澤口碼頭被日偽控制，要想從這里轉運新四軍采購的物資就必須建立地下交通站。五師二團接受了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

賀水生再次回到他曾經戰斗過的熟悉的澤口碼頭，當起了糧行掌柜。不久，他就與丁家埠劉掌柜、陶朱埠吳掌柜、黑流渡的廖掌柜以及東王廟的了空法師建立了聯系。同時，他以每升高出當地價，讓糧販大量收購五谷雜糧。由于價高，小販們不到半月就收到四五噸糧食。賀水生想，這么多糧食，先要找個安全地方囤起來，待請示上級后再擇機運出潛江。地點既要距碼頭近，又要隱蔽，還要便于轉運。可囤哪里好呢？

賀水生回到澤口鄢家集糧行，與戰友們分析了敵人駐守的態勢以及潛江城的情況后，決定把糧食囤在東王廟了空法師那里。因為東王廟香客多，信徒眾，戰友們便于偽裝成香客、信徒擔負保護任務。還可趁農歷六月初一、十五廟里香火鼎盛之時，將糧食運出廟，再借岔路從丁家埠、曹家臺、梁王臺運至碼頭。

當時，澤口碼頭有日軍1個小隊、偽軍1個中隊駐守。為摸清敵人動向，賀水生決定從偽軍的中隊副下手。中隊副頭大頸歪，人稱羅一歪，他對天門澤口外灘梁家鋪的藝妓一枝花特別上心，幾乎每周必去。一枝花賣藝不賣身，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子，沔陽沙湖人，因與父在碼頭賣藝，一枝花被土匪羅一歪調戲，其父為保護女兒被羅一歪打殘致死。為給父親尋機報仇，她答應青幫瓢把子在此獻藝。

一枝花年輕貌美，精通琴棋書畫，嫻熟花旦凈丑，還能客串武生而一炮走紅，成為梁家集頭牌。老板是道上的瓢把子，與官道也通，所以，盡管羅一歪搖身變成中隊副也奈何她不得。

一日，賀水生照例帶偵察員謝漢生以紳士派頭來梁家集紅樓喝茶，照例點一枝花獻藝，多次光顧的常客和一枝花很熟了。曲過一支，賀水生讓一枝花歇息潤嗓。一枝花早對這位賀紳士有所耳聞，糧行老板，家財萬貫，年輕瀟灑，瓢把子結拜兄弟，心中早有結交之意。幾經攀談，賀水生話鋒一轉：“我對姑娘身世早有耳聞，若我為姑娘報此深仇大恨，可否答應我一請求。”接著，賀水生如此這般一比畫，一枝花仿佛看到了一片新天地，她激動地說：“只要讓我加入你們的隊伍，能報仇，有口飯吃，你們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要我的命我也舍得。”賀水生繼續說：“我們是窮人的隊伍，專為窮人打天下，當然歡迎你。”“我找到家了，我有親人啦！”一枝花這個苦大仇深、賣笑討生的弱女子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這天羅一歪又來喝酒，點一枝花獻藝。幾杯酒下肚，見一枝花飄飄欲仙，縷縷幽香撲鼻，羅一歪走進幔內，想耍流氓，這時一把烏黑的槍頂到他頭上。賀水生說：“你死期到了，我是新四軍便衣隊，專門清除你們這些漢奸。”“爺，好漢，饒命，我再不敢了。”羅一歪連忙答道。賀水生又問：“想活命說實話，你們碼頭進出的口令是什么？”羅一歪如實說：“航標燈增加一盞為平安可進出，減少一盞為嚴查停止進出，全滅為戰斗。”賀水生再問：“幾盞航標燈為正常？”羅一歪連連回答：“五盞，五盞。”

這時一枝花說：“這是我師兄，你這草菅人命，殘害四方百姓的魔頭，若有半個假字，我割下你這狗頭！”“句句屬實，句句屬實，一字有假，把我丟進漢江喂王八。”羅一歪早被嚇得魂飛魄散。

賀水生迅速通過交通員，向師部匯報。師首長研究了潛江軍情后決定，在農歷六月初一利用了空法師做法事時行動。

六月初一傍晚，東王廟、陶朱埠、土地店、謝家祠堂、鄢家集5地同做法事，四鄰八村的鄉親都聚攏過來。一邊在做法，一邊在緊張地搬糧食，幾個掌柜親自出馬指揮，搬運工熟門熟道，糧食很順利地運上了3艘泰豐號鐵駁船。

正當大家準備蓋帆布起錨時，岸上傳來腳步聲，大伙回頭一看，糟糕，日軍巡邏隊突然來了！賀水生急中生智迎著日軍走去，笑嘻嘻地說：“平安無事的干活。”點頭哈腰把6個日軍迎上船。日軍把帆布一掀，賀水生當即用帆布將六個日軍蓋住，動彈不得的日軍這才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戰友們一齊動手，消滅了這幾個日軍。

賀水生果斷下令，趁敵人還沒發現，迅速起錨，開足馬力向長江駛去。到了黑流渡，日軍的巡邏船從澤口趕來，賀水生一面讓人把帆布拋到江里，把網撒開，一面讓水性好的戰友下水，準備破底戰（游到船下鑿洞），剩余的戰友準備戰斗。岸上，黑流渡游擊隊員接到命令增援來了，一下子江面上子彈呼嘯，岸上吼聲四起，掩蓋了鑿船的聲響。不一會，巡邏船里進了水，日軍驚慌中紛紛落水，化裝成夜捕漁民的戰士，亮出了身份：繳槍不殺，我們是新四軍……戰斗很快結束了。就在大家打掃戰場時，航標燈突然滅了，賀水生剛放松的神經一下又緊繃起來，沉思片刻果斷地說：“熄火，漂到岸邊。”此時江面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加上江上大霧。突然間江面傳出聲音：“他們跑不了，不是沒油了，就是迷航了，等他們上岸后活捉他們。”這不是羅一歪的聲音嗎，他帶日軍趕來追擊了。狹路相逢勇者勝，賀水生說：“我們的增援部隊馬上會到。現在我們觀察敵情，尋找戰機。”

突然岸上一排子彈橫掃過來，這是一枝花帶領的天門駐梁灘的新四軍與敵人交火了。“噠噠噠”，江面傳來急促的馬達聲，這是從漢江口過來的新四軍二團的接應部隊。

此時江上岸上，槍聲大作，戰士們同仇敵愾，岸上的日軍亂作一團，不一會日軍和偽軍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羅一歪趕緊帶著幾個親信從壕溝里逃跑了。

濃夜漸漸退去，戰士們開始打掃戰場，除幾個日軍頭目和羅一歪帶幾個殘敵脫逃外，悉數被殲。

前來接應的二團領導說：“師首長料到送糧會有惡戰，這也是中原采糧隊的經歷，所以派我們從水陸來迎。這仗打得真過癮，同志們真勇敢，我代表二團向你們致敬！不過艱苦的戰斗還在后面，首長命令，今天除賀水生隊長和偵察員謝漢生外，其余隊員跟我回作戰部隊。一枝花繼續以紅樓為掩護，配合賀隊長守好天潛沔水上交通澤口站，發展隊員，確保水上交通線暢通。”

完成任務后，賀水生從江堤外灘徒步趕回鄢家集糧行，偵察員謝漢生緊隨其后。行至楊林州臨河塘，賀水生隱約聽見窸窸窣窣聲，風里偶爾飄來陣陣血腥氣。他趕緊臥倒，讓謝漢生準備戰斗。這時有幾個人哼哼唧唧地走來，定睛一看，走在前面的是羅一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股熱血直涌上腦，滅了他！賀水生一個猛虎下山，把羅一歪按倒在地。“舉起手來，你們被包圍了！”謝漢生大吼一聲，4個偽軍齊刷刷跪倒在地，連呼“投降，饒命”。

賀水生對羅一歪說：“你是死不悔改，見你日本主子去吧！”一槍結束了他狗命。

謝漢生說：“隊長，我一直擔心羅一歪回來會壞事，這下除了后患！”

這時，朝霞漸漸升起，江面波光粼粼，江灘葦影婆娑，堤岸楊柳依依，像一幅生動而美麗的畫，這是中國的土地，豈讓強盜猖狂！賀水生和謝漢生昂首挺胸向糧店走去。

（作者系湖北潛江市新四軍歷史研究會會長、秘書長）

（責任編輯李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