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組詩）

河流，乃有落淚的霞光

我的愛和悲愁化為風和霞光！

——荷爾德林

樹冠上曾是不滅的星辰，蒼穹高懸

耀眼的文字的形骸，諸神般靜默的山

自空無之處，自茫然荒涼中起伏的原野

夜與晝枕著白發的巖石，永恒的兩岸

琴弦已斷，風且住，靈息不滅，聽一縷幽魂不絕復為彈

河流穿行之地，皆是故園，無人佇立

風與水輪回，榮枯中的草木吹奏

無盡空間里的巡回，也許是終日里

一葉千載不復的舟影，漂流不知所終

而天光與歌聲相隨，永是行云浮動，眉心里

那些漫游者，永耽于暫駐而逝的事物

像垂天之云，北連的山脈，南去的雁鳴

如同這水，如同黎明和黃昏，在身體內穿行，

而遙遙不復，花瓣徐徐落下，那掛在枝頭的星

是否也將了無蹤跡，古老的馬車駕著塵埃而去

過久的呼吸，也曾于河水里消失，四象抖落

映照空天流云，那些翻越深深荒蕪的寂音

從最初的翅膀撲閃之中發出，以靈魂承負黑暗之山

河流，乃有落淚的霞光

春雪

最少聽見聲音的人被聲音感動

最少聽見聲音的人成了聲音

——駱一禾《巴赫的十二圣詠》

天空的贈禮，在音符純粹的花朵里翻飛

光亮為靜默所守護，茫茫相遇枝頭

走向田野的人，將悲哀于一駕馬車笨拙的轍跡

還有什么在水間歌唱，像二月鳴響的翅膀

那些穿過我們的黎明與黃昏，如今都已遙逝

簌簌而去的吹息，已太深太久，無言的承受

宛若凝聽之門，被無形之手緩緩推開

岑寂綰結在永恒耳鼓，奇跡也曾燦爛地盛放

荒草的故道，長風相對，引入山河無盡的邊際

雪花旋舞的空間，靈聚的心蕊，已無需描述

躬行于命運天平的人，也需在某一刻走來

像雪花認出，青春的清澈與蒼老的缺憾

沒有一刻，雪不曾落在遼闊之中

沒有一刻，那些懸空的靈魂，不曾

落入磅礴而浩瀚的交響之中

八月

是雨中透明地勞作的風

你看見祖母，遙遠地直起身

燕子般的回憶飛遠

那些在雨水里，悄然走失的人

一片葉子的水花擴散

我們都將被風撿拾

泠然而至的幽寂

陰云移過，宛若夢的回聲

總有人在空明里穿行

光象

風帳沉積，隨水浮現的悲哀

在夏日原野里，一切都歸于安靜

平明的一隅，我們被深遠凝視

明亮閃動，風鈴草的音色

那些穿過七月的事物，將尋找而來

回憶的細紋皺起，透過時間之喙

仍在歌唱中的草木，布滿光澤

未知的瞳孔，淺云落在呼吸之上

宛若啟示，明澈里光影交織，轉瞬而去

飛行

五點鐘，光芒奇特地進來，落在

詩人的臉上，他闡釋關于詩的安靜

也只是一瞬，語言喚醒了玻璃

云的虛構，成為我們的生命線

在雪浪般的回憶之中，風披著時間

而來，飛越深長，更寂靜的運行

是月亮的古老的舷窗，一種空氣的詩學

不可更易地，完成了存在的轉換

時間的通道，變暗中朝向無垠的久遠

秋野

黎明的風掠過幽深的草叢

寂靜外，空無的大地，沒有鳥的蹤影

微光一如濺落的海水，沿路停留

它將原野里散落的樹木照亮

尋找河流的人，在茫茫的風里起伏

他們看到月在殘缺中懸落，移過白發

而秋天永守著荒涼，永有無盡的風

從遠方未知里吹來，直至將泥土帶入雪

積雪苔地

遺失的一片光，緩緩落下

這是我們所未曾到達過的苔原

在冬季，被積雪覆蓋，巖石裸露

在雪的閃耀之中，留下時間的痕跡

我們猜想沉積的地脈

仿佛和它一同再次被造就

雪的廣袤，構成著永恒的停泊

美麗的絕望，在無垠中行進

這心門內陌生的荒原，雪的呼吸

起伏，宛如古老而巨大的謎

北方遼闊、寒冷的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