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組詩）

山里的事情

云量與雨量

眾多懸崖變成山頂溪流

形成瀑布掉落下來 沉迷或迷途

沒有預兆的 天突然發黑

納罕和震驚 外衣擰著飛揚

像風一樣飄動的身軀

磁極失去了

方向指南

這在四川山里被稱為一次群體的漫游

蒙蒙的霧溢出一只巨大的碗

千萬座山 在眼中碎裂

落單的匿行 似乎

就是

輝煌的

可怕時刻

身邊巨石伸不出一只卷高袖子的手

隨處可見的陰影頻繁嘶叫

像在使出靈術

鬼怪模樣

冥冥中感覺到了黃昏的寺廟鐘聲

從沒有路的天上人間出來

以接受更多事情的姿態

在駐地詢問

誰在山里 誰是誰 誰都含糊其辭

忽略的征兆 諸如此類

又聾又啞

一直延續到了

今日

微信運動

眼睛一睜一閉

我知道你做過幾次匿名事情

兩片兔形之唇 手的抓痕 長滿荒草

若干年后 冰下噴出一絲泉水

在我微信運動里 發現你

充滿歉意的

贊美

日子在冒泡

歲月的枝梢從肩膀里伸出

許多裂痕 添加的許多麻煩 不少糾結

在體內消失

趨于善

最深處的沉默

從攥緊的指縫間解開空氣的死結

指骨像是星空中一彎月亮

此刻的運動和敘述同步

現在改寫你 把一種姿態視作一次調和

雖然還有些猶豫 但看到你

向人性過渡

我便有了

寬慰

和

微笑

日記

我跟小孫女說

床是用樹枝搭起來的鋪

底下有最漂亮的森林 山麓丘陵

山澗靈動閃亮 長著小麥 桃和葡萄

多簇的灌木叢蓬勃豐茂

松果落到地上

被松鼠收集儲藏

當作冬天糧食

還有紫色的蝴蝶旋轉飛舞

各色花朵開在巖石縫隙 綽約多姿

鳥雀穿過野地和山脊

沒有一點兒聲響

更有傳說中的龍出沒

偌大的軀體在叢林里涌動 再度飛升

輕柔回翔 鱗片或生命的完美

沒有一絲一毫減損 有著

千秋萬代的樣子

孫女爬進床下

尋找傳奇的樂趣和熱愛 睜大的眼睛

閃動的光芒帶來沮喪和失望

咧著小嘴 回到

被窩里

我跟她說

想象創造世界 這或許比睡覺吃飯重要

靜靜一分鐘 大腦的奇跡

總會穿過遙遠距離

出現在景象里

深溪

羊是山里的動物

怕水 在一處淺溪水邊

像面對一泓光的湖泊 后退 后退

仿佛知曉溺水常識

腳不停顫抖

抬頭望向彼岸

那里草豐茂 背后許多只羊的咩咩聲響

擠成岸邊的漩渦

領頭羊石頭一樣沉重

很長時間之后拖著深沉的陰影

緩緩下了水

如同勘探或尖銳的先鋒

或瀕臨肉體和生命的一次歷險經歷

遽速的腳步 發現水

沒有卡住跳躍

和血液

那一刻 羊躍上干爽的岸

顯得不同凡響 閃耀在濃密的光中

羽毛的腳 金色的嘴

歡呼著回聲

誕生的奮爭 羊群的嘴唇輕輕摩挲

咩咩的聲音 猶如

鳴響的一口鐘

所屬的地方

光線強烈 一棵樹

從一棟建筑的窗戶前冒了出來

驚人的茂密體貌 微小蓓蕾如同光的晶石

璀璨 耀眼 瑰麗和聚集

鮮麗的極致情形

通體透亮

云突然降臨 飄過來

光點分開 瞬間變灰發枯 沙塵飛起

樹的輪廓回到零落樣子

葉子也一片暗淡

顯得虛弱

這一會兒照花了眼

那一會兒浮在模糊的空間里

如同進入眼睛的一個熟人

除去光的位置

就靜默了

時間帶走色彩

仿佛在書寫一棵樹的自然史

尋常又疑惑的情景

想著什么 感受到什么 一秒鐘的云

俯身看到一切 意蘊或此類

都是片刻

所屬地方

沉寂的一條路徑無聲

影子之水

今晚一個人喝酒

蘸著水在桌上寫出幾個朋友的名字

筆畫清晰 筆畫斷開 收縮 隱去

銷聲匿跡 窗外遠處的光線微弱

暗灰色一片

哪怕整座城市 環境 甚至世間

都在征兆里沉寂下來

仿佛每張面孔

痛恨著深情

少了一維

純度

辛辣 喉嚨口的醇厚

盤曲回旋 像在溪澗過濾一股泉水

或像一株植物在血液里

汲取陽光

和

水分

開出幻象的花

似乎代謝

總在被諒解 在諒解中理解或包涵

酒的一盅微型鏡子 向內凝視

四周的人或自己的朋友

最珍惜的事 瞬間

晃動了

影子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