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性（組詩）

謊言

當我說到水

那些裸露的卵石動了一下

烈日下的花齊刷刷地看向我

村莊的老槐樹又高了半寸

夕陽下

母親手中的粗碗青花

分明亮了一分

水就流過他們的池塘、田地、眼窩

濺起白沫子的水花

可當我的聲音停下，流水隱遁

清涼的星光涂抹在

越加干裂的唇上

那一夜，我受到知了的嘲笑

而大地以沉默

原諒了我

佛性

蓮花結子

佛性即在枯荷

水清了

蜉蝣歸于魚腹

空守波瀾的蘆花，白了

像一群夕陽中修行的智者

秋風練習蜻蜓點水

跳過寂靜的湖面

舟上，發呆的翠鳥

又動了一下

不遠處的蒼蒼山影

被湖水暗藏了多年

而山不知

山溪，日夜流向它

而湖不知

一朵花

它開的時候

陽光正好

云淡風輕

所及之物漸次亮麗

鄰居一向陰沉的臉

經過它時

也有了些許笑意

這一天

我安靜地讀了一卷書

整個村子沒有一聲狗吠

連下蛋的母雞也不過分表功

鄰居還意外地朝我點了點頭

我渾身一熱

轉身脫了一件外套

生活竟如此奇妙

我們的心情和一座村子

有時活在

一朵花上

黑與白

父親說，分娩那晚

我是睜著雙眼來到世上的

我應該看到了一盞搖晃的油燈

無邊寒冷的黑

那黑，后來成為我頭發的一部分

當害怕、焦慮抑或憤怒時

會習慣地揪一揪它

后來，頭發白一根

體內的黑就退出一分

當我摸清人世間的晨昏

已是雙目渾濁，滿頭秋霜

現在，不再怕黑

哪怕是鬼哭的雨夜

我卻怕起白來，比如雪白的粉飾

斟字酌句的白條……

我的夢總是在漆黑之夜到來

我開始親近流浪的螢火

而懼怯歧途縱橫的白晝

有時甚至渴望泥土深處的安靜和真實

輪回在一雙慈悲的大手里

再做一回黑發濃密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