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中國古代壁畫藝術

人類在單純、天真和富于幻想的“童年時期”創造出偉大的壁畫藝術，它是一種以天然礦物質作顏料，繪制在墻面上的圖像。中國是世界文明古國，悠久的歷史催生出燦爛的繪畫藝術，壁畫藝術更是絢麗多彩。

先秦：中國壁畫的起步

距今5000年的新石器時代晚期，中國歷史已播射出文明的曙光。遼寧牛河梁女神廟遺址出土的壁畫殘塊，保存了用赭紅、黃、白等色描繪的幾何形圖案，透露出中國早期壁畫的神秘面容。商周時期，宮殿、廟堂、墓室墻壁上有繪圖。1979年，陜西扶風楊家堡4號西周墓墓壁發現了菱形幾何紋圖案。春秋以降，廟堂壁畫興起，《孔子家語》記載了孔子在周朝宮廷看見明堂墻壁上畫有堯舜之容、桀紂之像以及周公抱成王接見諸侯故事畫。戰國時，屈原曾面對楚先王廟壁畫而發“天問”。1957年，河南洛陽小屯村的戰國墓中發現具有帷幔和畫幔作用的壙壁彩繪裝飾壁畫。

因出土材料所限，此時的壁畫繪畫尚顯稚嫩，風格和技巧難以總結歸納，主題內容簡單，不外乎教化世人、勸善戒惡，但中國古代壁畫藝術已經起步。

秦漢：壁畫盛況初現

秦統一六國，為藝術繁榮奠定了基礎。秦至漢初，國家百廢待興，沒有太多的壁畫杰作，但已展露出壁畫藝術的強勁發端。1978年，陜西咸陽渭城區秦宮3號遺址出土《駟馬圖》，壁畫含黑、赭、黃、大紅等多種顏色，著色平涂和暈染兼用，繪制寫實傳真，表現出沒骨法特征。畫面中，四馬排列整齊，昂首奔躍，動感極強，顯示出壁畫藝術的勃勃生機。

漢“文景之治”后，經濟發展，社會升平，繪制壁畫成為時尚，宮殿、府衙、神廟、學校、私宅、陵墓內都有大量繪畫。史載漢宣帝時麒麟閣內畫有功臣像，東漢明帝在南宮云臺繪有28位開國功臣將及其他功臣像，靈帝時蔡邕受命在宮內畫功臣像。另外，一些諸侯王在殿門上畫勇士像。學校內繪周公、孔子及其弟子像，廟宇內繪祖先像。

漢朝事死如事生，盛行厚葬，人們常將生活場景繪于墓壁上，為逝者祈求永生、富貴。西漢早期墓葬壁畫少見，西漢中期至東漢早期壁畫墓時有發現，壁畫內容包括星象、神獸、歷史故事、神話故事、車馬出行、狩獵、宴樂等。東漢中晚期出現大量表現墓主社會地位的車騎出行、宴飲、舞樂百戲、斗雞、倉廩等內容的壁畫。畫師們用寫實手法，將線條、設色、構圖與表現內容相結合，展現了漢代人的生活場景和真實形象，生活氣息濃郁。在壁畫繪制技巧上，主要采取線條勾勒與色彩平涂和暈染技法相結合，有時運用沒骨法，使物象生動逼真，色彩明亮鮮艷并富于變化。

新中國成立后，河南、陜西、山西、河北、山東、遼寧、四川等省發現多座漢墓，其中多有壁畫。如河南永城梁王墓中的壁畫《四神云氣圖》，用中國早期工筆重彩的畫法，把“四神”形象活靈活現地繪制在墓頂，透露出漢代人的精神世界。河北安平漢墓壁畫，畫師繪制了眾多車馬，構成巨幅出行場面，同時運用透視技法，以墨線勾勒出規模巨大、庭院錯落的建筑鳥瞰圖。陜西旬邑東漢墓中的《牛耕圖》恰似一幅田園美景圖，表現了農牧業生產場景。

三國兩晉南北朝：壁畫高峰

三國到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但壁畫藝術成就斐然，除與曹弗興、衛協、顧愷之、戴逵、陸探微、張僧繇、楊子華等一批著名畫師有關外，西來的佛教對壁畫藝術也影響巨大。

魏晉初到北魏前期墓葬壁畫發現不多，題材主要有出行、宴飲、奉侍、星象、四神、門神及田園牛耕等，未走出漢以來壁畫題材范圍，但飛天、蓮花等與佛教有聯系的畫面是漢代所不見的。壁畫畫面色彩簡單，墨線粗豪。已發現的墓葬壁畫包括北京石景山區八角村魏晉墓壁畫，遼寧遼陽上王家村晉代墓壁畫，河南洛陽北魏元懌墓壁畫、元乂墓壁畫，等等。

漢魏以來，隨著佛教的深入，其影響力逐漸顯現。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人民為祈禱今生與來世幸福，希寄佛祖蔽佑，佛教對中國藝術產生了巨大影響，佛教題材開始成為中國壁畫的主要內容。

敦煌莫高窟492個洞窟中，保存壁畫45000多平方米。其中，北朝時期的屬早期壁畫，構圖方式多樣，有用長卷式連續描寫方式構圖，如第285窟的“五百強盜因緣”故事，也有自上而下的俯視構圖。在色彩方面，北朝壁畫設色熱烈活潑，多用土紅、粉紅、藍、草綠等色，如第249窟的《山林狩獵圖》顏色奔放，線條自由，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此時的壁畫題材多是佛教題材的本生故事和經變故事，如釋迦降魔變相圖、釋迦降生和涅槃圖、鹿王本生故事等。莫高窟早期壁畫的創作手法和風格受西域影響，與漢代壁畫有所區別，但構圖方式等繼承漢魏遺風，是吸收了外來文化因素的中國藝術。

南北朝時期墓葬壁畫主要發現于河北、山西、河南等地，尤其是河北磁縣和山西太原陸續發現了大型的東魏、北齊時期壁畫墓，如河北磁縣東魏茹茹公主墓、北齊高潤墓、灣漳北朝墓及山西太原北齊婁睿墓。這些北朝墓葬，由于墓主身份地位顯赫，壁畫規模龐大。壁畫內容主要有升仙、儀仗、四神、怪獸、天象、花草等。其繪畫技巧繼承了魏晉以來傳統線描方法的同時又有變化，包括色線復勾技法。在色彩運用上，仍然采取平涂法和暈染法，但此時的畫師在技巧把握上超越前人，達到了極高水平。構圖多采用絢麗多彩的大型長卷形式，畫面氣勢宏大，人物、禽獸、花草、儀仗布局疏密有致，渾然天成，尤其是皇家墓葬壁畫展現了宮廷繪畫藝術的較高水平。

這時的壁畫藝術，已顯示出中國繪畫高峰期的藝術水準，為全盛期的唐代壁畫的出現奠定了堅實基礎。

隋唐盛世：壁畫之巔

隋唐盛世，國家統一，經濟繁榮，文化發達，壁畫藝術發展進入全盛時期。

莫高窟隋代壁畫上承北朝，下啟唐代，線條流暢圓潤，風格平易單純，人物儀態恬靜，采取平涂用色，以紅、綠、青為主色?？唔斏铣＠L制佛故事，四壁中央以賢劫千佛或說法圖為主，偶有簡單的“維摩詰變相”圖。

至唐代，各種經變圖及菩薩單身像出現，經變圖替代了佛傳和本生圖，“凈土變相”成為壁畫的主要題材，反映了唐代凈土宗的流行。雖然題材以經變為主，但又描寫人們的現實生活，如農民收割、打場、飼養、耕田，貴族狩獵、比武、出行、百戲等都進入了壁畫畫面。唐代壁畫色彩明凈，富麗高雅，人物、景色比例適度，遠近分明，線條圓渾有力，達到了線與色、色與體、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畫風嚴謹雄偉，靜穆生動。

唐代師古漢朝，盛行厚葬。近幾十年，陜西、山東、山西、寧夏、新疆等地發掘了大批隋唐墓葬，墓內發現了精美壁畫，如陜西永泰公主墓、李壽墓、懿德太子墓、章懷太子墓、韋浩墓等。壁畫題材包括四神、狩獵、儀仗、宮廷、家居生活、禮賓、宗教、星象等，表現宮廷生活的內容增多，其他題材逐漸減少并消失。在畫面處理上，人物和樹石安排得當，布局合理并突出人物主體，打破了漢魏六朝以來人物畫大部平列的格局。唐代墓葬壁畫色彩艷麗和諧，大部分在線描造型后進行填色，且注重渲染，使筆、墨、色渾然一體。

五代十國時期的墓葬壁畫存世不多，但在浙江、江蘇、四川、陜西、河南、河北仍發現了這時期高規格的墓葬中的壁畫，尤以中原北方地區的五代時期墓中的壁畫為最，如陜西咸陽彬州后周節度使馮暉墓壁畫和河北曲陽五代王處直墓壁畫。但這時的墓葬壁畫無論是題材內容還是繪畫技巧及風格，基本未脫離唐代壁畫傳統。

五代石窟壁畫內容基本和晚唐一樣，內容配列方式變化不大，藝術風格沿襲晚唐余韻，但更加粗略和灰暗，顯示了衰退趨勢。

宋遼金西夏：傳統壁畫的晚霞

宋代洞窟壁畫，有些因洞窟規模巨大，入畫內容多而超越前代。其題材仍以經變為主，但已顯示出僵化趨勢，植物紋樣眾多，內容為說法圖、赴會菩薩、凈土變相等，構圖簡單，出現大量墨書榜題，以解釋繪畫內容。畫面色彩單調且格式化。許多壁畫是在破壞前代的壁畫基礎上重繪的，種種跡象表明洞窟壁畫已不是當時時代的寵兒。

因佛教依然盛行，宋代的寺廟建筑壁畫仍具相當規模，山西高平開化寺的《清涼蘭若圖》就是一幅北宋的大型寺觀壁畫。

宋代墓葬壁畫在河南、山東、河北、山西、陜西、甘肅、江蘇、福建、江西等地均有發現，以河南為多。其繪畫風格和技法主要繼承唐代壁畫傳統，風格統一，技法純熟，造型嚴謹準確，色彩搭配合理，人物刻畫細膩。壁畫內容反映現實生活，題材有備茶、散樂、夫婦對坐、戲兒、行孝、導引、梳妝等，內容日趨簡單，多展現家庭生活。典型代表有河南登封李守貴墓壁畫、禹州趙大翁墓壁畫、新密平陌宋墓壁畫等。

遼金時期的墓葬壁畫在內蒙古、山西、河北等地有發現，主要是在遼金地區的漢人墓或漢人風格墓里。許多壁畫十分精美，題材來源于唐宋，繪畫技巧嫻熟，如內蒙古遼慶陵壁畫，山西大同遼代墓壁畫，河北宣化遼墓壁畫、石家莊井陘柿莊金墓壁畫。

元明清：傳統壁畫的終點

元代推崇喇嘛教，宗教壁畫仍有一定規模，不過洞窟壁畫藝術此時已進入尾聲。元代墓葬壁畫少見，內容簡單，主要題材為“二十四孝圖”等，色彩單調。明代墓葬壁畫有零星發現，以墓主生活場景和花卉圖案為主。清代墓葬壁畫已不是達官貴人葬俗的要件，故十分罕見。明清時期，傳統壁畫除在西藏等地的寺院、殿堂保持一定規模外，已不再興盛。

當然，許多保存至今的元、明、清寺觀壁畫蔚為壯觀，具有不凡的藝術成就，繪畫技藝爐火純青，有些還增添了瀝粉貼金技法，使畫面更具立體感。其內容發展了元代以來流行的“水陸畫”，佛、道、儒三教合一，如山西芮城元代永樂宮壁畫、北京法海寺明代壁畫、河北石家莊毗盧寺明代壁畫等。不過，這時的壁畫題材完全被禁錮，技法沒有革新、突破，構圖設計和色彩并無新意。

辛亥革命后，大規模的宮殿、寺觀和墓室建筑基本停建，中國古代壁畫階段性使命完成。

李寶才，河北省文物局博物館處原處長，河北省文史研究館（河北書畫詩詞藝術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