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戲娛神祈豐收

山西省遺存大量古建筑，位于山西臨汾的魏村牛王廟是一座元代建筑，其中的戲臺是現存建造時間最早的元代戲臺。

山西是全國古建筑數量最多的省份，根據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數據顯示，山西境內現有古建筑28027處，約占全國古建筑數量的10%；現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531處，居全國之首。其中，元代及元以前古建筑共509處，約占全國數量的80%以上。據現有資料統計，全國范圍內保存完好的元代戲臺共有8座，其中山西臨汾有5座，分別位于武池喬澤廟、曹公四圣宮、王曲東岳廟、東羊后土廟、魏村牛王廟內。

祭祀牛王的牛王廟

牛王廟，位于山西省臨汾市堯都區西北25公里處的魏村中。筆者曾前往魏村牛王廟實地考察，發現這座廟宇建筑考究，碑刻眾多，大有可觀之處，廟中的古戲臺是國內現存有文字記載的建造時間最早的一座元代戲臺，對于研究元代的戲臺規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牛王廟祭祀的是牛王，從字面理解，應是一位主管畜牧的農業神祇。廟宇坐北朝南，現存廣禪侯殿（也稱三王殿，因大殿供奉的神祇為牛王、馬王、藥王，三王濟世，故有此名）、獻亭、垛殿、戲臺等建筑。山門為后期修建的仿古建筑，門楣上掛有一通“紫氣騰暉”的匾額。歷經歲月洗禮，該廟殘存的建筑雖然不多，但其歷史、文化、建筑價值都非常高，特別是廟內的戲臺堪稱“國寶”。

廣禪侯殿前有近似方形的獻亭，兩側為東西耳殿。獻亭與南端的戲臺均始建于元初，飛檐斗拱，翼角翚飛，屋頂為十字屋脊，更顯精巧玲瓏。廣禪侯殿與獻亭中間用架木支撐之法，以粗檁大椽將二者連為一體，構思巧妙。元代戲臺坐南面北，與廣禪侯殿南北相對。其作為廟宇的附屬建筑，原本是作百戲娛神之用，卻在當代因其自身巨大的建筑價值而成為此廟宇的核心建筑。

現存最早的元代戲臺

魏村牛王廟戲臺始建于元至元二十年（1283年），至治元年（1321年）重修，明清兩代屢有葺補。戲臺的底部有磚砌臺基，高度約1米，戲臺本體面闊7.45米，進深7.55米，平面近方形，單檐歇山頂，舉折適度，屋頂用灰色的筒板布瓦覆蓋。其正脊中間沒有脊剎，正脊的兩端設有吞口鴟吻，垂脊的兩端設有脊獸和圭角。屋面下的撩檐枋、替木、斗拱、普柏坊層層受力，既是承重構件，又是裝飾構件。戲臺的角柱之上施大蘭額結成井字形框架，八根大戧由內及外共同支撐正中間的雷公柱，形成一個異常龐大又非常精巧的斗八藻井，老百姓俗稱之為“八卦藻井”。

戲臺兩側的前部沒有圍墻，僅后檐與兩山后部砌墻，故相較于明清戲臺，其視野更為開闊。戲臺正面為臺口，臺上沒有木質隔斷，無前場、后場之分，整體采用大額枋結構，沿襲宋金時期樂亭戲臺的風貌，可三面觀影，為早期元代戲臺的固有建筑形式。這一點同武池喬澤廟戲臺（位于臨汾市翼城縣南梁鎮）、曹公四圣宮戲臺（位于臨汾市翼城縣西閻鎮）完全一致。

牛王廟戲臺的一大特色是其立柱為四根抹角石柱，正面浮雕花開富貴圖案，抹角面有楷書題記。臺左前角柱上刻“蒙大元國至元二十年歲次癸未季春豎石泉南施石人杜秀”，臺右前角柱上刻“維大元國至治元年歲次辛酉孟秋月下旬九日立石”，這兩行文字是牛王廟戲臺最具學術研究價值之處。兩根石柱的豎立時間相差38年之久，筆者推測，應是牛王廟戲臺曾經歷過一次修繕，這可能與元大德七年（1303年）八月初六日臨汾市洪洞縣趙城鎮發生的一次大地震有關。當時的臨汾與趙城接壤，這次大地震發生后，臨汾一帶的房屋建筑遭到嚴重破壞，牛王廟亦受波及。因此，魏村牛王廟戲臺的這兩根石柱是元大德七年山西洪洞地震的實物見證。

對比山西省臨汾市所轄的其余4座元代戲臺：武池喬澤廟戲臺（位于臨汾市翼城縣南梁鎮）建于元泰定元年（1324年），曹公四圣宮戲臺（位于臨汾市翼城縣西閻鎮）建于元至正四年（1344年），東羊后土廟戲臺（位于臨汾市堯都區土門鎮）重建于元至正五年（1345年），王曲東岳廟戲臺（位于臨汾市堯都區吳村鎮）創建年代不詳（現存建筑有元代風格，但是清代改建特征也很明顯），牛王廟戲臺的建造時間無疑是最早的。并且，同山西省臨汾市以外的3座元代戲臺相比較，山西省運城市絳縣董封戲臺有元代建筑風格，但據原梁題記載，其于明萬歷四十年（1612年）重建（懷疑是修復，因為保留了大量的元代建筑風格）；山西省呂梁市石樓縣殿山寺元代戲臺建于元至正年間（1341—1368年），或確言其建于元至正七年（1347年）；山西省晉城市沁水縣郭南村崔府君廟元代戲臺，傳言修建于元代初年，從外表看是元代遺構，但沒有翔實的題記或碑刻佐證。鑒于此，始建于元至元二十年的魏村牛王廟戲臺應是國內現存建造時間最早的元代戲臺。

內容豐富的碑刻解讀

筆者在牛王廟大殿與獻殿之間的廊檐下發現了6通碑刻，其中一通重刻于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的碑刻《牛王廟元時碑記》，字跡清晰，內容明了，詳細記述了牛王廟的建廟初衷、歷史傳說、迎神塞社、戲曲演出、出資村社、撰文書丹等相關事宜。

這通石碑為青石質，長150厘米，寬73厘米，厚17厘米，碑額篆書“廣禪侯碑”，正文楷書。此碑為元碑而清代重刻者，據碑陰《憶我西社》一文記載，此碑立于元至治年間（1321—1323年）。碑文記述至遲元初，此處即有“演百戲娛神”的傳統。這通碑刻，對于了解和研究魏村牛王廟的宗教信仰、建廟歷史以及迎神塞社期間的戲曲演出等相關歷史文化信息具有重要意義。

由碑刻內容可知，牛王廟屬于道教宮觀。因為傳統農耕社會水旱災害頻發，所以為了維持糧食產量，擺脫災年威脅，老百姓們除了勤勞耕作、抗災保糧外，還會到寺廟宮觀中祈求神靈的庇佑，這就是所謂的“春祈秋報”現象，由此誕生了眾多農業神祇，牛王廟中的牛王、馬王、藥王都可算作此列。

碑刻還記載，牛王神的原型是宋代亳州的“通圣郎君”，其因顯靈被宋真宗封為“廣禪侯”。查閱《宋史·真宗本紀》，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宋真宗確在亳州，但史料并無“通圣郎君”被封為“廣禪侯”的相關記載。筆者猜測，這可能是古代鄉野建廟借朝廷敕封以資號召的一種宣傳手段。

碑刻內容亦表明，每年牛王神的誕辰期間會舉辦廟會，廟會期間有戲曲演出，參與迎神塞社的村莊有27個。元至元六年（1269年）年頒布立社法令：“縣邑所屬村疃，凡五十家立一社，擇高年曉農事者一人為之長。”社長的主要任務是“勸課農桑”，而牛是當時重要的農業生產動力，故當時魏村牛王廟“管社村莊”同心者22社，合志者27村。27村劃分為22社，說明這27村中有一些村莊較小，幾村合為一社。

對于中國人來說，傳統古建筑是故鄉的地標，是文化的記憶，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浪漫。在城市化進程加快的大背景下，山西古建筑，如文中的元代戲臺，如何在現代文明中保持傳統，如何在文旅融合中發揮特色，如何在戲曲文化傳承中發揮助力，都是文博從業者需要深入思考的問題。

石磊，供職于翼城縣文化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