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與往事（組詩）

斑鳩與花朵

林立的樓房把小區圍成四方形

花園里種著不同季節的綠植

最胖的是小葉榕，最瘦的是扶桑

最高的是棕櫚，最矮的是凋零的落花

不同的花在不同的季節露面

她們像嬌羞的女子，匆匆而過

除了院里的斑鳩，誰也記不住

她們開花時的模樣

洋紫荊下有一架秋千

放學的孩子在那玩耍

風吹過，洋紫荊落在頭上

孩子們把花放在高處

為她尋到離天空更近的地方

更多的花則被踩在腳下

花瓣陷在鞋槽里帶去別處

枝頭的花在綻放

凋零的花也是一次綻放

只是換了展覽的地點

斷橋邊

諸多美景，不見也許最美

水草那么多，根卻怎么也挖不到

魚兒穿梭其間

最大那條是它們的老祖母

它在清澈的湖底

陪伴著枯枝、梅花、冬青樹

江南的三月，雨水下得猝不及防

溫暖的空氣立時變得寒冷

遠郊的山坡等待一朵花開

這么緊湊的時間里

每一粒碎屑都是歷史的風塵

柔弱的花朵積蓄季節的力量

都說過往云煙，可有些煙不會升到

天上

始終盤旋在人間

凈慈寺有感

夕陽撒下最后的網

罩住半邊山頂

攀爬而上的臺階在半明半暗中

更像香客懸而未決的愿望

有人雙手作揖

半合的手心握著縹緲的生活

無法說出的真相化作

青煙吹到肅穆的神像臉上

繁忙的時候很少談及未來

靜下的時候又心懷膽怯

在重復的日子里重復不幸

你應該學會快樂

累的時候蹲下身

看螞蟻搬運食物，看苔蘚開花

生活里有腐爛的蔬菜水果

也有一朵鮮艷的玫瑰

雨霧中前行

犁開的水田翻斥凹凸的泥塊

落下的雨水打在田里

驚起來一小片渾濁的水域

只有我手掌這么大的一塊水洼

里面有三只水蟲

它們爬行留下的痕跡像摩托車

疾馳留下的車轍印

田邊種著三棵柳沙

傘狀的樹冠直指青天

從我站的位置看去

萬物由四周匯聚

遠處揚起鋤頭挖地的老人

臂彎里剛好可以裝下半只瓷碗

雨霧中，不管多著急的人

步子都被縮小到一粒谷子中

吹熄的星辰

鉆井機像是夜晚所有聲音的發源地

它往下深探的鉆頭，取出來的是

大地磅礴跳動的心臟

那失律的心跳，每動一下

周圍的事物都會心驚

我從前不喜歡打雷

因為它會吹熄微弱的星星

現在我渴望打雷，借由雷聲

掩蓋機器碰撞的冰冷

披著綠紗的樓房

一天比一天高，它們是孤立的樹

不能為彼此形成一塊陰涼

它們中間的空地

日后會栽上移植的香樟

我知道這些樹在背陰的地方

也無法形成陰涼

我閉上眼睛，看見滿眼的星星

鉆井機變成啞巴

今夜我是鋼筋水泥里的失語者

勢必要與寂靜結成盟軍

擊潰追緝群星的噪音

寫給蘭州

月光是輕的，照在身上的路燈是重的

天空像天空那樣深沉

我對著它大喊三聲

往前數十三盞，光在顫抖

摩托車帶起的灰塵飛不過一棵灌木

多少個夜晚，黃河水始終沒有退去

岸邊的鵝卵石被一次次沖刷

上面的紋路清晰如同樹的年輪

破了洞的羊皮筏子在水中起伏

雕花的輪船從它身邊駛過

我無法理解一只羊對于水的渴望

亦如我無法理解人對往事的無數次

回想

責任編輯：李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