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

他們肩扛支架，鏡頭懸掛脖頸

個個年輕，為了過度敏感的按鈕犯愁

一種觸碰遙不可及的美的企圖

在界限模糊的沙灘安營扎寨

調整參數，對準那顆蒼白、失血的心

她富有公共意識的跳動

定期洶涌私人的情感潮汐

海風的手指不斷伸進女生的長發

男生分發小餅干，烘焙過的沉默

圓形而神圣，握在手心說不出像是什么

誰鉆進帳篷，打開一盒衛生巾，感受那厚度

聽見自己缺席，聽見他們討論畢業旅行

討論不再拷問靈魂的考試、不再銳利的人，

不再討論

漆黑注滿鏡筒。轉動旋鈕

直到焦距極限，從目鏡觀察被放大的衰老

凝霜的痘印，和冰封的色斑

一段年輕的凝視，隔絕在兩片透鏡中間

比穿山隧道更短，比數載光陰更長

她從容涉入深潭，慢動作放下陰影面紗

像一次落幕，同場觀看各自不同的人生倒敘

像一張被淘汰的鐳射唱片收進紙袋

搖滾的激情將以古典的形式延續

又像一枚銀質紀念徽章塞進黑夜口袋

又被取出，在通往雪山的畢業旅行，朝圣路上

引力作用能否解釋，友誼的隕石怎樣砸出愛情的坑洼

往事張口不言，如抹去銘文的戒指

相距，相鄰，相交，環環相扣

一座座，如未命名的環形山，骨灰白

再抬首，月亮升起在多年以后

不必要的完整，完美得不真實

海趁熟睡時退潮，把他們往昔站立

仰望的地方歸還給云淡風輕

失眠和失戀是難免也是暫時

理智承諾一個不變的月亮

但對于他們，即使復圓

月亮及其照亮的一切，都將不復從前

記憶中所有圓形物體，無論

餅干與徽章，鏡片與唱片

瞳孔與隧道，戒指，還有環形山

都將不知疲倦地重現今夜的天象

是什么制造出扭曲面容的情感？

不外乎同一事件的變形

提醒你記住生命中注定消失的圓

柯舒麟，2000年生于福建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