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護工“兒子”

我媽回家跟我說，她剛才去公園遛彎，又看到那對父子了，兒子一手提著馬扎，一手攙著老父親。我媽羨慕地說：“你看，那老人真有福，攤上個孝順的兒子。兒子攙著老爸天天出來遛彎的不多，對吧？”

這個話題，我媽已經說半年了，也難怪我媽老提這事兒，身邊好幾位八九十歲的老人，有的被子女送去了養老院，有的說是由子女輪流照顧，但子女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照顧老人也僅限于一日三餐，洗洗涮涮。

自從半年前在公園偶遇這對父子后，我媽像發現了新大陸，每次從公園回來就大發感慨，說這個兒子真孝順，老人雖然腿腳不太利索，但自己也能走路，可這個兒子每次都攙著他。最讓我媽感覺新奇的是，這個兒子陪伴老人時，有說有笑，對老人很耐心很體貼，不像有些子女，和老人在一起時就知道捧著手機看。

我媽說的這對父子，我也在公園見過，兒子攙扶著父親一邊走一邊聊，父親走一段路后，兒子便把馬扎放下，讓父親坐著休息，一會兒拿水讓他喝，一會兒取零食讓他吃。怪不得我媽羨慕這位父親，我看到這個畫面也感覺很溫暖。

我也領悟到了我媽的心思，便對我媽說：“您現在身體硬朗，不需要子女照顧，等需要被照顧了，我也會像老人兒子那樣，天天陪伴您，耐心伺候您，想去哪里就陪您去哪里。”我媽聽我這樣說，撇嘴道：“別咒我，我不想你照顧我，我也不想得病。”我媽嘴上這么說，但臉上欣慰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周六我去公園跑步，遇到了朋友孫姐，她剛搬了新家，小區離公園不遠，于是邀請我去她新家坐坐。我們走到半路，又遇到了那對遛彎的父子，孫姐和老人認識，停下來和他說了會兒話。我在一旁聽他倆聊天，孫姐問他兩個兒子的近況，老人說大兒子在法國，小兒子在深圳，他倆工作都很忙。在法國的大兒子幾年沒回家了，小兒子一年頂多回來兩次，平時倆兒子都是在監控里看看他，有時和他視頻通話。

和老人家告別后，我問孫姐：“攙著他的那個不是他兒子？”孫姐說：“不是，是護工。”老人退休前是孫姐的領導，孫姐現在和他住一個小區，孫姐對他家里的情況比較了解。老伴去世后，老人不愿跟著兒子生活，自己一個人住，去年中風后才雇了護工。他比較幸運，雇的這個護工特別好，伺候老人有耐心，心眼也好。老人把護工當親人看待，出門遇到陌生人就對外人說，護工是他兒子。

我對孫姐說：“這個老人真是善良，他這樣做也是顧及護工的面子，畢竟伺候人的活兒會被有些人瞧不起。”孫姐嘆息道：“你只說對了一半，人到老年，兒女不在身邊，老人自己也怕別人看不起，他在外面，有人問起時他便說護工是他兒子，看著別人羨慕的眼神，他臉上也有面子。”

事情反轉了，真相真讓人唏噓。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要把打探來的實情告訴我媽。到了家中，我媽正在和二姨說話，二姨談起了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個話題，我媽對二姨說：“也有孝順的人，我家附近就有一對父子，兒子天天攙著老爸遛彎……”

看到我媽舉例論證緩解了二姨的恐懼心理，我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就當他倆是父子吧，我媽樹立起的孝順模版不能倒，將來我就照著這個模版孝順我媽。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