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本體
詩是什么?談及這樣的話題非常難。記憶猶新的是一部關于太空探索的電影——在人類對浩瀚宇宙無限向往的驅動之下,加上科技力量的賦能,電影里的主角出人意料地穿越了蟲洞,抵達了宇宙某個深邃之處。這顯然是劇情的高潮所在,主角面對超出經驗的奇幻太空,震驚之時脫口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臺詞:“也許只有詩人能用語言描繪出我眼前的景象。”
每個對詩發表觀點的人都是一個潛在的詩的本體論者,他們內心迫切想知道“詩是什么”,并且希望能夠將具有確定性的答案揭曉給他人。不過,企圖以“一言以蔽之”、接近雄辯的方式回答本體論問題,并非易事。可以類比的是,哲人柏拉圖在《大希庇阿斯篇》的結尾,也不得不借用古諺“美是難的”,來形容“美”的不可捉摸性。而有關“什么是美”的問題長久以來一直陷入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境地。
不妨換個話題,從認識論角度談一下“詩的發生”。某些經典且通俗的解釋很大程度上令人信服,比如《毛詩序》中所言,“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此處指向詩的源起。接下來,言及“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則是將人類情感意志的表現形式作了一個遞進式排序。按此說法,詩,準確說是古典時期的詩歌合一的形式,是介于狂呼小叫的嗓音嗟嘆和四肢并用的手舞足蹈之間的情志表達,其情緒演繹強度只略低于舞蹈。
那么,詩是什么?回到前面說到的電影的高潮部分,可以略微作出一個論斷:當人類萌發了一種必須使用語言來表達自我情志,并希望將這一情志傳遞給他者時,所選擇的最優方式是用詩的形式來完成這一目標,這幾乎是人類心智的自然選擇。詩的本體,從人類的心智模式角度來闡釋,它應該是人類心智模式中的一個細分結構,一種以聲音的、文字的語言為“輸入/輸出”媒介的情智結合體。當然,以上也僅是那些糾纏于實在與唯名的萬千“似是O8VkYdR5Dwvdxyz56p2cIg==”說法中的一種。
怎么寫詩
怎么寫詩,一個方法論問題,細說起來并非一個十分有趣的話題,我大致可以講講自己的一些體驗。寫詩,于我而言是一件苦中作樂的事。早年寫詩,寫得很快,那是受感覺驅動。之后寫得很慢,或許是到了知覺的層面。前年下半年,我與自己訂立了一個契約,主題是堅持每天寫一首詩。
既然如此,不敢懈怠。為了完成這一目標,時常枯坐或干躺沙發上,冥思苦想詩的第一行、詩的主題、詩的結構、詩的語調、詩的結尾,甚至是每一句的停頓、連接處,以及標點、斷行和分段。一旦有一個閃念,就立馬行動,給詩稿注入新的元素。有些詩修修改改幾十遍,不知疲倦,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為什么在寫詩上如此不計成本、投入精力?現在總結起來無非有幾點。其一,設定一個頗有挑戰性的工作,為了抵抗長期居家的焦慮。寫詩,成為了一項能夠自我療愈的行動計劃。其二,寫詩是進行文學創作,它需要一個合適的、受自我認知框架搭建的場景。競爭性原則正好處在這個框架場景的頂端。換句話說,是個人將創作當做了一個競技項目。在競技場景中,至少面臨兩類競爭者,一是自我,與過去之我競爭;二是他者,與前人和同時代的創作者競爭。其三,出于好奇,想著檢閱自己的心智系統是否強大。如果說詩是人類在個性化的心智模型中產生的一種情智結合體——情感與智識的結合體,我們則可以將創作視為一項造物工程。作者便是造物者的主體。作者通過寫作來測試心智系統連續創作的穩定性和成長性。
關于這次寫詩的契約,最終是履行了。不過,作為一個道德評價的潔癖者,我不認為自己每天寫出的那些詩讓人稱心如意。兩種創作者值得觀察,一是過度自我憐憫乃至走向自戀情結的作者,他們會滿足于自己的造物,并堅信其作品的完美和卓爾不凡;二是那些有相反品格與潔癖的人,對其作品的缺陷深信不疑。
怎么寫詩,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甚至有一個非理性的想法是,教授或指導他者如何寫詩,對我而言是一項極其無趣的舉動。
怎么讀詩
自己甚少在公眾場合讀詩,是出于一種對公開閱讀的逃避。有那么一次讀詩的經歷,倒是讓我難忘。不過,不是我自己讀詩。那是前年的某個夜晚,我攢了一個非常小的酒局,就在我寓所樓下的餐館。結束后,趁著酒興未減,我提議當中一位女士讀一首我寫的詩。我給了她一首比較長的詩,她很順暢地讀了下來。她讀完后,怔在那兒,好長時間一言不發。等她緩過神來,開口說道:“剛才陷進了一種說不清楚的、忘我的情緒當中。”
我并非在意我的那首詩是否屬于好的詩。我感興趣的是,一首詩在被人讀出時,包括讀者與聽眾在內,觸發的是哪些情緒反應機制。作為詩的基本元素的“語言情緒”的傳遞方式,是映射、折射還是投射?這似乎又是一個弗雷澤式的觸染律的論題。
至于怎么讀詩,這里面有必要設立一個前提,那就是選擇一些相對的“好詩”來讀。什么樣的詩是好詩?又是一個富有爭議性的話題,長期存在于普遍主義者和相對主義者的爭論之間。一些基本共識也許會存在,一首好的詩需要有一種傾向于節奏性的語調,一種適度的能引人共鳴的音樂性,它不同于一般性的散文。
我偶爾也會興之所至,或說煞有介事地拿某一首詩來朗讀,并且沉浸在它的語言洪流中。我指的是有聲的朗讀。而閱讀,需要一個特定的相對沉默的氛圍,從第一行到最后一行,感受它的語調和節奏,想象出它所描繪的一幀幀畫面,并捕捉彌漫在詩行里的情緒,以及情緒之外的語言智識。
藝術作品至少會提供人們一些情緒和認知上的價值。詩也不例外。閱讀它,通過理解這個情智結合體,這一種語言造物,獲得療愈和教育。就像杰克·吉爾伯特的讀者所反饋的那樣,吉爾伯特的詩讓他們“改變了對生活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