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聲音像春天一樣松軟（組詩）

一切都可以原諒

高原的云，從來都在人間

屋頂的一片瓦，草垛上的修竹者

就在頭頂、身旁，只要不伸手

就是貼身的衣裳，巨大的懷抱

有些真實，也禁不住觸碰

在夢境里待得太久，終究還是夢

山溝里的流水，裁下一長條的天空

水下的河床，就是星相之圖

輕輕一躍，便可跨過

人還是原來的人，影子被水洗過后

沾滿了星辰的秘語

上山，必須彎下腰

向山川大地，向萬物彎下腰

致敬腳下的路

一陣風吹過，剛飄來的落葉

讓我想起了昨夜的失眠

站著不動的一頭羊，如同走失的石頭

登至山頂，山已不復存在

周圍的莊稼地取代了所有的感受

每撞一下大鐘

天地間就多了一份寧靜

抖動中，皮膚上和心里的灰塵

不斷脫落

似大汗淋漓

清醒的微醺

天不高，高的是大地厚土

巨大的云朵，真不知這些羊群里

擁擠了多少羊，以及夜晚鼾聲的起伏

敦厚淡然的山，沒有人類的傲慢

抓住一片葉子，便抓住了風的表情

陽光在手指間沉默不語

平坦中隱約高高低低

美的弧線，抹去了命運的坎坷之痛

彎腰的農民，像布谷鳥鳴叫的尾音

戛然而止的最后一個瞬間

多少眼神深深扎進地里

沉默的聲音像春天一樣松軟

收藏了腳步的虔誠與躁動

一道深溝，田野敞開

有些依然完整，比如歲月的秘密

從未被講述的生活

積淀千年的隱忍

也會注視人間的是是非非

溝底的清水，只負責接受雨滴

以及居住在里面的日月星辰

解釋似是而非

化為透明的J7VgoiiGVS+4Vm4wNS/ZWQ==存在

于是便有了光

所有的歷史都還活著

一茬又一茬的莊稼，和

一世又一世的村莊，可以作證

老屋里的沉寂

人聲鼎沸的歸處

陽光讓木質的窗格時常迷離

我在不經意間

穿越至遠古的現場

抬頭看看月光，側耳傾聽風聲

就會堅信不疑

流水一遍遍沖擊河岸

現實，是從夢境里伸出的手

從江淮到高原

跋涉千山萬水

所有的白天都是夜晚

從高原回到江淮

僅在一念之間

我在鄉親們的衣裳上看到了燕子的飛翔

五色的紙在指間翻飛

省略了綻放的過程

高高舉起的木架

像鄉愁一樣樸素、粗放

煙花飛濺，點亮每個人的激情

以及歲月那清澈的前額

村莊離古城不遠

離傳說更近

一座燈盞，一束火焰

我站在村口眺望

于是，所有的空無都來到眼前

老牛低頭咀嚼，不妨礙保守秘密

北喬，江蘇東臺人，現居北京。曾獲第十屆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冰心散文獎、黃河文學獎等。著有詩集《大故鄉》《臨潭的潭》，文學評論專著《詩山》《約會小說》，長篇小說《新兵》《當兵》，小說集《走火》《尖叫的河》，散文集《遠道而來》《三生有幸》等二十多部。